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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萧萧-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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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瀛子常来么?”
“现在好久不来了。”她说:“她一定很忙。许多朋友在我们得意时候常常来玩,我们困难时候就没有来过。梅瀛子可刚刚相反,那时候为海伦的职业,她来过好几次,现在倒不来了,这真是一个好人。”于是眼睛闪出肯定的光芒:“你一定常常碰见她了?”
“偶尔。”我说。
门铃响,曼斐儿太太站起来,她说:
“海伦来了。”
一个白衣的女佣从里面出来,在门口走过去应门时,曼斐儿太太也迎到了门口。
海伦真是明星了,那香气,那打扮,那举动,那谈话的声音。
曼斐儿太太大声地说:
“有客人呢!”
海伦过来同我握手。曼斐儿太太拿着海伦的大衣出去时,海伦低声地同我说:
“你没有把那夜事情告诉我母亲吧?”
“没有。”我说:“你没有告诉她?”
“我只说有一个日本人缠绕着我,你同白苹为我解脱了,陪我到白苹家里去。”她说:“我恐怕她听了担心。”
在海伦说这话的时候,我从她的目光发现她对于现在的生活是不安的。我说:
“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快乐么?”
“没有什么。”她说:“但自从那夜以后,我觉得我必须设法脱离那个环境了。”
“真的是这样觉得么?”
“我很早就觉得这生活于我的个性是不合的。我厌烦同巨商政客军人们的交际,也不一定因为他们是日本人,而是这空气,这空气使我回家后感到自己不过是人家享乐生活的点缀。”她说:“但是为生活……”
“完全是为生活么?”
“自然在狂欢热闹的生活中,我也享受到我的光荣,我也忘去了我的现实。而且母亲,母亲似乎喜欢我这样。”
“……”我沉吟了一会,想说一句什么来着。可是海伦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真的想设法辞职了。”
“打算怎么呢?”
“我竟想不出来。”她沉默了。
我也沉默着,这一瞬间的沉默,使我想到过去,她的含笑的依偎,她的特别的温柔,她对哲学的迷恋,对世事的淡漠,对歌唱的厌倦,接着她落寞与孤独,淡淡的哀愁,与幽深的静默;于是虚荣的消失,活泼玲珑的韵律,漂亮利落的谈吐;最后是情境的萧瑟,前途的绝望,颓伤的悲观。于是我看到这间现在透亮灿烂的房间的憔悴,钢琴铺满了灰尘,我看到她庄严滞呆的表情,我听见她唱,一次永远在我心头的歌曲!是这样深沉,是这样悠远,它招来了长空雁声,又招来了月夜的夜莺,它在短促急迫的音乐中跳跃,又从深长的调中远逸,像大风浪中的船只,一瞬间飞跃腾空,直扑云霄,一瞬间飘然下堕,不知所终,最后它在栗颤的声浪中浮沉,像一只凶猛的野禽的搏斗,受伤挣扎,由发奋向上,到精疲力尽,喘着可怜的呼吸,反复呻吟,最后,一声长啸,戛然沉寂。 接着我看她走出钢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眶噙着泪珠……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眶噙着泪珠的海伦竟是在这样的站在我的面前,然则一瞬沉默之中,她也同我一样的回忆着这一切么?
“海伦!”我低声的叫她。 
“……”她在抽搐,坐到沙发上,脸埋手心,竟呜呜地哭了。我没有话可以安慰,我只是低声的说:
“海伦!”
这时曼斐儿太太进来了,她一看这情形,望望我,对我说:
“怎么,亲爱的?”她坐下去抚爱她:“亲爱的,是不舒服吗?”
“不,没有甚么。”海伦揩干眼泪,抬起头来,一瞬间我发觉她脸上的光彩,是把痛苦发泄以后的愉快,是纯洁的泪洗净了她的矫揉,显露了一个多么尊重无邪纯洁的面部?她还用纯白的手绢轻按她的眼角。曼斐儿太太不断地问那样问这样,海伦总是摇头,最后曼斐儿太太说:
“去睡一会吧。”
“不要紧,妈。”海伦笑着说:“你尽管去,让我同徐谈一回。” 曼斐儿太太又走来关照我不要伤她的心,才悄然的出去,屋内又剩了我与海伦。
“这里倒是很清静。“我到窗前,随便寻一句话来说。
“是的。”海伦过来站在我的旁边,也望着窗外,她说:“现在因为我常常出去,旧朋友来得少了,而新的交友,我没有带他们到这里来过。”
“梅瀛子也不常来么?”我回过头去问她。
“好久不来了。她大概很忙的。”
“许多新的朋友是她介绍给你的么?”
“在介绍职业前后,她介绍我不少人,后来我都由这些人中介绍认识的。”
“是日本军官么?”
“几个日本海军方面的人。”
“日本海军军官,我想都比陆军方面的人有修养。”
“是的,他们都到过欧美。”
“那么这种交际于你是……”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海伦突然变成厉急的音调,她坐下 ,沉吟了一会说:“我的父亲,我的哥哥都在美国军队服务,你以为我同日本军人交游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么?”
“那么你没有想过你所做的工作是有助于日军么?”
“你以为这一种报告于他们宣传有帮助么?”
“很难说。”
“你常常相信现在无线电报告么?”她笑了。
我没有回答,我在思索。我想到她的生活,想到梅瀛子,我觉得梅瀛子这样利用海伦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的,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没有法子说明梅瀛子的用意,也没有法子表白我对梅瀛子的不满。我所能做到的只是使海伦觉悟到这生活于她心灵的生活是矛盾的,她的生活水准现在不是普通的帮助可以解决,那么我想告辞。但是海伦一定留我,她说:
“吃了茶去。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自从我们交友以来,我总觉得我会有益于你生活与心灵,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始终是使你生活与心灵失去平衡的人,唯有我离你远了,你才过着平衡而愉快的生活。”
海伦微微的皱眉,似乎在细味我的话?接着是透露明朗的微笑,她说:
“矛盾是我自己的,而每次都是你为我证明了。我应当感谢你。”于是她忽然眼睛闪出异常的光:
“白苹真是好,那天晚上……”
曼斐儿太太进来,打断了话,她看见海伦已没有刚才的悲哀,她似乎很放心,愉快地说:
“茶已经预备好了,可以到饭厅去谈。”饭厅自然也不是过去的饭厅,光亮灿烂而年青。茶具已经放好,是非常珍巧而美丽。
“日本货。”我心里想。
曼斐儿太太为我们斟茶,她说:
“这是一个日本小学校庆祝游艺会的奖品。”
我没有说甚么,是一个很沉默的时间。于是海伦迟缓地说:
“圣诞节,日本海军方面有一个跳舞会,你愿意带我去吗?”
“我?”
“这是说,我是没法不去的,”她说着望望她的母亲:“但这是多么麻烦的集会,我想请你伴我去,我可以早点回来。”
“但是我有甚么资格带你去呢?”
“我会设法叫他们请你,他们还请了许多中国人,据说这是与中国人联欢的。”
“我想一定有人要来伴你的。”
“假如你同白苹下午就同我在一起,那么就是有别人,我们一同走,也可以一同回来的。”
海伦的意思是非常明显,自从那天受了惊吓以后,她在自己路途上,是非常担心了。
“好的。”我说:“到时候我们再通电话好了。”
茶后回到客室,曼斐儿太太笑着对海伦说:
“你没有发现这房间有甚么改变么?”
“有什么改变?”海伦四周看看。
“你看。”曼斐儿太太指着照相说。
“啊,你换了一张照相。”海伦说着走到照相前面,她对我说:
“你说这一张比刚才一张好么?”
“我喜欢你在钢琴上面一张。”
“是挂在我房内的吗?”她笑了:“你去看过?”
“是的。”
“那么我送给你,因为这段生活将在此告终了。”她说着很快的走到寝室去了。
等她拿出来的时候,我想要打开镜框,她说:
“还要怎么?你不喜欢这镜框么?”
“谢谢你。”
海伦递给我一张报纸,我包了起来。
我正在抽一支烟,所以又坐了几分钟,就在那时,电铃声响,女仆应门回来拿一张名片说:
“野村大佐的汽车来接你了。”
正当海伦接过名片时,我就告辞了。

二十八
梅瀛子的神秘,现在永远是我心中的问题了。她愚弄了人,利用了人,但还是使人人觉得她的美丽与可爱。她不但操纵了人家的生活,还支配着人家的感情,她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与修养,摆布得像画家摆布他的颜色,是这样调和,这样自然。
于是我反省自己,我回忆着怎么与史蒂芬相识,怎么样认识白苹,怎么样在史蒂芬太太家里认识了海伦与梅瀛子。我恍然悟到,史蒂芬与史蒂芬太太促进了我与白苹的感情,虚造白苹爱我的空气,都是他们计划中的工作了。我又想到那次史蒂芬太太对我的谈话,她不是一直疑心我是中国间谍的人员么?叫我同白苹接近,不就是将白苹交给我的意思么?我又想到在杭州,梅瀛子古怪的刺激与煽弄,想到海伦同我交往时梅瀛子的破坏……这些都是我经验中的事实,至于她怎么样操纵曼斐儿母女,则是我无法想象的事情。此外,槟纳饭店的机构,史蒂芬太太的寓所,以及她与各色各样巨商军人的交际,更不知道她运用着什么样的魔术了。
盘旋着这些念头,我于饭后九时回寓所,桌上有梅瀛子的字条:
“高叶路高朗病院十二号躺着你的好友,希望你于明晨去看他。”
这是谁呢?要用梅瀛子来通知?我的情绪马上紧张起来,第一我想到是白苹,难道白苹又被刺了?要不,就是海伦,她于五点钟时候坐着野村的汽车出去,这四个钟头里就出了事?而梅瀛子来此的时候自然还要早,那么不到四个钟头,要出事,要进医院,要梅瀛子知道,到我地方来通知我,这是可能的吗?我按铃问仆人:
“是那天来过的小姐来过了么?”
“是的。”
“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六点钟的时候。”
是六点钟,那么决不是海伦出事,而是白苹无疑了。我的心理并不轻海伦而重白苹,可是白苹已经第二次出事,而这次恐怕就是梅瀛子策动的。我的心跳着,赶紧起来,夹了一份夜报,夜报虽无上次这样可怕的消息,但是这不能安慰我,因为很可能报馆还不知道这消息。我坐上洋车,到白苹那里,这样路可是长的可怕!一路上我把假定越想越肯定,那么白苹自然不会在家,但是好像见到阿美就可以知道详情了,我要快到那面!
好容易到了姚主教路,阿美来应门。我问:
“有白苹的消息么?”
她看我太慌张,楞了一下,问:
“怎么啦?”
“白苹……白苹……”
“她睡在里面啊!”
“睡在里面?”我以为她从医院搬回来了,我问:“搬回来了?”
“她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出去。”
“……”我没有再说什么,兴奋地闪开她,就闯进了里面。白苹寝室的门开着,灯亮着。
“谁?”白苹问声未停,我已经奔进门槛。
“是你?”白苹仰起身子一望,又睡下了。这银色的床铺,银色的房间,使我想起那天在霞飞路她的公寓里,为她灭了床灯出来,一种银色的空气沁入了我的心胸,使我感到潜在的凄凉与淡淡的哀愁。现在地方虽然搬了,但是家具还是一样,是同一个女孩睡在同一个银色的被里,而人事的变化已经太多,她是我应当爱护的朋友,而又是我的敌人。我沉默了。
“你这时候怎么会来?”
“听说有人在高朗医院。”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玩笑地笑着说:“我以为上次你被刺的事情又发生了。”
“怎么会转到了我头上呢?”她笑了:“那电话还是我打的。”
“电话?”我奇怪了。
“我打电话到你家里,你不在,我告诉他们转告你有朋友在高朗医院。”
“那么究竟是谁呢?”
“是史蒂芬呀!”
“是史蒂芬?”我惊喜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去看过他。”
“他怎么出来的。”
“他病得很厉害,史蒂芬太太请了日本律师,用尽方法,用了不少钱,把他保出来了。”
“他病得很厉害么?”我问:“什么病?”
“还没有诊断出。”
“危险吗?”
“我出来时候比较好些。”她说:“但是医生说危险期还没有过。”
“!?”是白苹去看史蒂芬?是梅瀛子在我地方留着条子?……我有万种的疑问,想询问梅瀛子,但是我的惊奇与感想远超于疑问,我沉默了。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觉得怎样,”我说:“我觉得冥冥中似乎有可怕的命运支配着一切,我祈祷史蒂芬早点恢复健康。”
“自然,”白苹说:“我们所能做的,现在也只有祈祷了!”
白苹虽然也有点凄然,但总是很冷静,这使我觉得白苹不够热情。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白苹是天生缺少这种素质呢?还是后天养成的呢?
歇了许久,我问:
“你不舒服么?”
“睡得太少!”她淡漠地说:“史蒂芬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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