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部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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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建军节,大家又休息了半天,下午全连就开了动员大会,由于农场今年来的人,比计划多了几个连队,要靠场部的菜地来保证供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开荒自己种,大斗渠已好了,开了荒就成种菜,能赶上半季秋菜,总比没有强,冬菜是不会成问题的,连长心里悄悄打着小算盘,要是在秋季再喂上几头半拉的小猪,过春节就有会点本钱了,本来准备到九月底开始执行的全额制,要提前了,有了斗渠,就有了水,干马不提前呢?支部决心一定,面对支部和决定,各班排都表了态度。
第二天,全额制一来,就有不少人喊吃不消,老不死,马志萍成了文教,每天拿着小喇叭,在工地上,喊着各班排的进度,这一招果然利害,年青人的血里,流着争强好胜的英雄血,也为了从根本上,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质量,大家在拼命工作,记录天天在打破,排与排的竞赛,班与班的竞赛,甚至个人与个人的竞赛,也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着,早已没有人再喊打血泡了,茧子挡住了一切。
那是知青们过第一个是中秋节,从师部运来的月饼,每人两块,硬的像铁一样,砸出去能伤人,馅子倒是货真价实,有葡萄干、桃仁、瓜子仁、重糖。除了月饼,还有糖果,只是太少了。场部自己也做了一些,每人四个,说是月饼,不如说,是有馅的面饼更合适。要在三个月前,也许能摔掉一大半,而现在,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全农场一千多个知青,都初步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几乎人人都投身到,开荒生产斗争中去了,每天十二小时以上的劳动,15天一休的大礼拜,超强的定额,没完没了的劳动竞赛,使每个青年的血管里,奔涌着集体的荣誉感,黄浦江伴,每月三两的油水,早已被天山的雪水,彻底置换得荡然无存了,他们瘦了,但结实了。超重的付出,使人人练就一付铁臂钢牙,饥饿的汗水,可以使他们咬碎一切,就是这样的月饼,也没有谁,会轻易地享受掉,要放着,等汗水流的最多的时刻,到那时才吃,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狠狠地咬上一口,让月饼在口腔里,慢慢地随着唾液溶化,让每一个味蕾,都张着小嘴去摄取营养和能量,那种感受,那种满足,往往超出了物质本身的作用。上千人马,一下开进了无人的原始森林里,蔬菜就变得极其匮乏,各种精神会餐往往成为,睡觉前的最后节目。教育人们为什么要节约,饥饿是最好的老师。
和袁梦珠最好的马志萍,已调到场部的演出队去了,大家看了一下午自编自演的节目,又参加了各项活动,真是累得够呛。连长宣布,可以各自会一会上海老乡,自由回去,但6点正,必须离开场部,保证9点20分,能按时开饭,这是到连队三个多月来的第一次会餐,多少有点肉吃了。
大家一散,袁梦珠就四处找高德全,结果连影子也没有看到,只能和‘小浦东’她们一起走。三连离场部远一点,在林了里走上七八公里路,没一个多小时,根本回不了家,一开始大家情绪还在兴奋中,看到林子的野沙枣,还跑进去摘一把,糊乱地放进嘴里,边吃边走,一片笑声。太阳一落,秋风一吹,森林中立刻响起层层涛声,如排浪一阵接一阵,秋意浓了,人顿生寒意,大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往前走,要抢在天黑前,走出那片火烧林。袁梦珠心神不宁地拉在后面。心想:“下午打篮球,拔河,他都参加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等等我,排长!”张班长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老阿姨,你怎么会掉在后面,后面还有人吗?”袁梦珠问。
“看样子没有了,我到老乡那里吃凉粉去了,凉粉赞来,五分一腕。来来,吃桃子,我买了壹角洋钿,加许多,水是多来,甜。”她连吃带说。
“你把人家篮子也拿来了,一角洋钿加多!”袁梦珠伸手拿了一个,用手转了一圈,算是擦过了,两手从中间一掰开,放进嘴里,“甜……!”。
“我已经吃了交关。”两人用上海话交谈着。
火烧林,不知何时发生的火灾,是一片死亡的森林,就连地也是一片焦黄,发出难闻的糊味,树皮早以烧的精光,漆黑的树杆扭曲着,痛苦地指向天空,变得十分阴森恐怖。
“排长走快点,我那能有点吓来,这地方那能加恐怖,排长侬吓勿。”老阿姨平时喜欢以保护排长自居,现在说话有点走调了,袁梦珠当然也有点怕,谁知道这火烧林,到了晚上,会给人这种不适的感觉。这种场合,毕竟是人生的第一次,白天没有这种体会,怎么天一黑,这种感觉就来了呢。
“我不怕。”袁梦珠说,但是,连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怕。”她大声地重复了一句。刚说完,一件衣服就披在她身上,把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只一个瞬间,她就闻到了那熟悉的汗味,心中立刻缓流涌动。“高排长,你吓杀人啊,要出人命的,打,打!”老阿姨转身向他打来。多了一个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刚才那种恐怖的感觉,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高排长,侬偏心,我那能没有衣裳啊,”老阿姨突然来了精神。
赶上来的高德全说:“只有一件,下次出来,一定多带一件,侬老阿姨身体加好,怕什么。”
袁梦珠本想问一句,一想也算了,进疆三个月来,他们还没时间这么近交谈过,她只想这么静静地在他身边走着,去感受彼此心在交流,严格的纪律,他们只能把情感放到心底。她问:“你那么晚一个人走不怕吗。”说完她就后悔了,多此一问。
高德全说:“怕什么?这些胡杨树,很了不起的,不要人关照,小小的一颗种子,却扎根在最干旱,最平脊的大西北沙漠中,多了,才成片,连成了森林,为了抵御风沙,每棵树的木质纹理,都是扭曲的,它把痛苦留给了自己,所以,胡杨树才有这样的美名,胡杨树,三百年不死,死后三百年不倒,倒了三百年不朽,正是这些树,才使沙漠变成了土地,我们才得以开荒,种粮食,所以,我心中没有怕,只有对森林深深得敬意。”
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歪理,高德全就是高德全,大家成天在一起累的要死,他却在想胡杨树,你就一点不想我?袁梦珠心里想着。三人无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刚出火烧林,就看见远处挂在树上的一点亮光了,“我已经闻到大肉的味道了。”老阿姨开心地叫了起来。
才进连队就听到一片哭声,太出三人的意料了,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用扬州小调的哭腔,在唱:“一根那个扁担;两呀两只筐,三只包谷就是娘;四块铺板我的床,五更呀起;落(六)阳回,吃呀吃(七)勿消;八面荒无人烟,究(九)竟啥道理,实(十)在骗我来开荒……啊!!”
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老阿姨,回去做工作,十五分钟后,我不要听到女声再哭。”袁梦珠向十一班,张班长下了命令,两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连队,高德全心中暗暗吃惊,这!就是那个他认识的袁梦珠?
中秋,对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有想家的特殊日子,即便有很多人的家,也是一贫如洗,但人们更多的渴望,是自己与家人之间,情感的交流,一群平均年龄不过二十的知青,面对人生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会这样地想家,再正常不过了,然,连队不要眼泪,兵团不要眼泪,连长,更怕眼泪。
几千年文化的流淌,早以深深地溶进每个炎黄子孙的血脉里了,虽然下午才刚热闹过,但一看见这硬如铁的月饼,家乡月饼的滋味,又在记忆中复活了,思乡之情如泉喷涌,传染了每一个人,大家一起哭,又一起流着泪笑,一起喊上当,又一起喊,每个干部是好样的,干部和战士面对同样的饥饿,同样的付出,甚至更多,他们还带着战争留下的伤痛,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同知青们一起劳动,一起流汗,干群之间的平等,保证了大家团结一至地去完成任务。几万知青能无私地,献出人生中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与这批来自359旅的基层干部,自觉地献身精神分不开。尽管一起骂娘,抹干了眼泪,又照样去流汗,去大干。
饭后晚点名,全连大吃一惊,二排长陈士军,十班长杜美韵还没回来,陈士军62年高中毕业就到江西农场去了,今年突然回来又支了边,在江西一年的劳动,已锻炼的结实能干,很得二排战士拥护,只是对女生,不留口德,女生背后叫他文明流氓,他竟然会愉快地接受。
杜美韵,人如其名,俊雅高挑,智慧的鼻梁上架一付眼镜,做梦都想当一名乡村女教师,师范没毕业就匆忙进疆了,人送外号女状元,这是高德全在进疆途中,真心实意送她的。那是汽车在途中休息,大家刚用完午餐,她来找他。“中队长,大家讲你是大学生,我来求证一件事,”高德全说:“才上过几天,一直不及格,念不下去了,哪是什么大学生啊,你不要出我洋相了。”
“我不管,王维的诗知道吗。”她问。
“王维的诗……,到读过几首,那多了,你别考我。”他说,心里还真怕给她考住了。
她说:“不考你,只是来求证,有一首叫‘使至塞上’,你还记得吗。”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是不是这首。”他反问道。
杜美韵拍着手:说“利害,果然没问错人,我只是求证其中一句,汽车在戈壁滩走了几天了,你见过大漠孤烟直了吗?”她推推眼镜间。
高德全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没有,确实没有,烧饭的烟有多大,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王维指得是狼烟吧,是风火台上的狼烟,现在谁还会烧啊。”他有点想走了,心想:人书读多了就这样,爱钻牛角尖,你不会为了来看孤烟,才到新疆来的吧?他斜了她一眼。
“错!”她声音很大,拉住他“哎,你别走。”
“错……?谁错了……?”他不解地问。
“作者王维没错,你也没背错,是所有后人的解释,都错了。”她大声地说。
他瞪着眼看着她。“…?…”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我那有心思来想什么孤烟啊,安全到农一师,才是头等大事,无奈被她抓住衣服也走不了,就站着听听。
“开元二十五年,节度副大使崔希逸战胜吐番,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慰问,在途中所见而作,既叙事,又写景,胜仗都打了好几个月,没有战事,请问?谁敢随便点烽火,放狼烟呢,历史上为搏得美人一笑,随意点烽火,连生家性命都丢了,来了个王维!就放烽火给他看,可能性有多大?再说,戈壁滩的风沙你也见了,烽火点了能直吗?”杜美韵问。
“大概不能,没试过。”他认真地说。
“对,不能!但是,王维看到了大漠孤烟直,到也是真的,不然他凭空怎么写得出来。”她又推了一下眼镜。
“那又是什么啊?”高德全随口问了一句,
“对,问得好,我现在认真地告诉你,是…是龙、卷、风,是大沙漠在烈日照射下,由气流形成的一种龙卷风,由于沙漠缺水,少有水气蒸发,形成不了云彩,所以万里晴空,形成得龙卷风比较袖珍罢了,也只有龙卷风,才有这个力量保持直的形态,在远处,龙卷风就成了孤烟,你才能同时真正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美景,是大自然在沙漠中的杰作,因为我看到了。”她一推眼睛表示讲完了。
他听得心中一愣,这个杜美韵了不得,说得合情合理,还真是那么会事。“那么我们就错了一千多年?”
“对啊,读到诗的人,又没来过,大家以讹传讹罢了。”她一脸的认真。
“高见,高见,你绝对是个女中状元。”高德全伸出了大母指。
“你也认可,那就谢了。”她很开心地走了。
就是这么两个人,一个老江西,排长,一个杜美韵,女状元,到现在还没有归队,连长决定等四十分钟,人不到,再派人去找,先在伙房后面烧上一堆大火,给他们指路。
天山恋歌 第四章 种 子 工 具
杜美韵下午一解散,就溜了,她已打听到,在二管处有个子弟小学,强烈的冲动使她一定要去看一看,她沿着牛车道终于找到了二管处子弟小学,那是一个有汉人和老乡合居的小镇,可惜没找到人,老师都回家了,值班老人,操一口四川话,热情地接待了她,又是倒水,又解绍学校近况,最后陪她各教室看了一边,就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