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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喧哗与骚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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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神秘,一边还在大嚼。街的两端都是空荡荡的,树木之间只有静溢的草坪和整齐的房屋,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们转过身来往回走。有两个男人在一家店铺门口的椅子上坐着。 
  〃你们都认得这个小姑娘吗?她不知怎的粘上我了,她住在哪儿我问不出来。〃 
  他们把眼光从我身上移开,去看那小女孩。 
  〃准是新搬来的那些意大利人家的小孩,〃一个男人说。他穿着一件铁锈色的礼服。〃我以前见过她。你叫什么名儿,小姑娘?〃她阴郁地朝他们瞅了好一会儿,下腮不停地动着。她一面咽一面还继续不停地咀嚼。 
  〃也许她不会说英语,〃另一个人说。 
  〃她家里人派她出来买面包,〃我说。〃她肯定是多少会讲几句的。〃 
  〃你爸爸叫什么?〃第一个说。〃彼特?乔?还是约翰什么的?〃她又咬了一口圆面包。 
  〃我该拿她怎么办呢?〃我说。〃她一个劲儿地跟着我。我得赶回波士顿去了。〃 
  〃你是哈佛大学的吗?〃 
  〃是的,先生。我得动身回去了。〃 
  〃你可以到街那一头去把她交给安斯。他肯定在马车行里。他是警察局长。〃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我说。〃我非得把她安排妥当不可。多谢了。小妹妹,来吧。〃 
  我们往街那一头走去,顺着有阴影的那一边走,一幢幢房屋长短不等的影子向街心慢慢伸过去。我们来到马车行。警察局长不在,有个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往那宽阔低矮的门洞里翘进去。一行行马厩里刮出一股带阿摩尼亚味的阴风,那人让我上邮局去找局长。他也不认识这个小姑娘。 
  〃这些外国人。我根本分不出来他们谁是谁。你还是把她带到铁路那边他们住的地方去,没准有谁会认领她的。〃 
  我们走到邮局。邮局在街的另一头。刚才看见的那个穿礼服的人正在翻开一份报纸。 
  〃安斯刚刚赶了车到城外去了,〃他说。〃我看你最好还是到火车站后面河边他们聚居的地方去走一趟,那儿总有人认得她的。〃 
  〃我看也只好如此了,〃我说。〃来吧,小妹妹。〃她把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嘴巴,咽了下去。〃还要再来一只吗?〃我说。她一面咀嚼,一面瞧着我,两只眼睛乌溜溜的,一眨不眨,显出友好的神情。我把另外两只圆面包取出来,给了她一只,自己吃另外一只。我跟一个行人打听火车站怎么走,他指点了我。〃来吧,小妹妹。〃 
  我们来到车站,跨过铁路,河就在这儿。有一座桥横跨在河上,沿河是一排乱七八糟的木框架房子,它们背靠着河,形成了一条街道。这是一条狭隘鄙陋的小街,却自有一种五方杂处的生气勃勃的气氛。在一块用残缺不全的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上,有一辆不知哪辈子的歪歪斜斜的破马车,还有一幢饱经风霜的老房子,楼窗上挂着一件鲜艳的淡红色外套。 
  〃这象是你的家吗?〃我说。她的眼光越过小圆面包向我瞥来。〃是这儿吗?〃我指着那幢房子说。她只顾嚼着面包,可是我仿佛觉察出她的神态里有某种肯定、默认的意思,虽然并不热切。〃是这儿吗?〃我说。〃那么来吧。〃我走进那扇破破烂烂的院门。我扭过头来看看她。〃是这儿吗?〃我说。〃这儿象是你的家吗?〃 
  她瞅着我,急急地点了点头,又在潮湿的、半月形的圆面包上咬了一口。我们往前走去。一条用形状不规则的碎石板铺成的小径一直通到半坍塌的台阶前,石板缝里钻出了新长出来的又粗又硬的乱草。屋子里外毫无动静,没有风,所以楼窗上挂的那件红外套也是纹丝不动。门上有只瓷制的门铃拉手,连着大约六英尺长的电线,我抽回拉铃的手,改而敲门。那小姑娘嚼着面包,面包皮从嘴缝里戳了出来。 
  一个妇人来开门了。她瞧了瞧我,接着用意大利语和小姑娘叽哩叭啦地讲了起来,她语调不断提高,接着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提问。她接着又跟小姑娘讲话了,小姑娘的眼光越过嘴巴外面的面包皮看着她,一面用一只脏手把面包皮往嘴巴里推。 
  〃她说她住在这儿,〃我说。〃我是在大街上碰到她的。这是你让她买的面包吗?〃 
  〃英语俺不会,〃那妇人说。她又对小姑娘说起话来了。小姑娘光是一个劲儿地瞅着她。 
  〃她不是住在这儿的吗?〃我说,指指小姑娘,又指指她,又指指那扇门。那妇人摇摇头。她叽哩叭啦地说话。她走到门廊边,朝街那头指了指,嘴巴里还一直不停他说着。 
  我大幅度地点头,〃你来指点一下好吗?〃我说。我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朝街那边挥挥。她急急地说着,一面用手指了指。〃你来指给我看吧,〃我说,想把她拉下台阶。 
  〃Si,si,①〃她说,身子不断地往回缩,一边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我也弄不清到底指的是什么地方。我又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谢谢了。〃我走下台阶,向院门走去,虽然不是小跑,〃却也是走得够快的。我来到院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那小姑娘。面包皮现在不见了,她瞪大了那双黑眼睛友好地看着我。那妇人站在台价上观察着我们。 
  〃那就走吧,〃我说。〃我们迟早总会找到你的家的。〃她紧挨着我的胳膊肘走着。我们一起往前走。一幢幢房子看上去都象是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儿。有一种空房子才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但这么些房子不可以都是空的。如果你能突然一下子把所有的墙拆掉、便会看到各各不同的许多房间。太太,这是您的女儿,请您领回去吧。不。太太,看在上帝的份上,把您的女儿领回去吧。她紧挨着我的胳膊肘往前走,两根扎得紧紧的小辫闪闪发亮,可是这时最后一幢房子也掉在后边了,那条街顺着河边拐了个弯,消失在一堵墙的后面。那妇人这时走到破破烂烂的院门外来了,头上包着一条头巾,一只手在下巴下面抓住了头巾的两只角。那条路弯弯曲曲地向前伸延,路上空荡荡的。我摸出一枚硬币,塞给小姑娘。那是只两角五的硬币。〃再见了,妹妹。〃我说。接着我拔腿跑开了。我跑得很快、连头也不回,但是在路快拐弯的地方我扭过头来看了看。她,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路当中,仍然把那只长面包抱紧在肮脏的小衣裙前,眼睛定定的,乌黑乌黑的,一眨也不眨,我继续往前跑。 
  ①意大利语: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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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威廉·福克纳
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二)(1)
  前面有一条小巷从路上岔了开去,我进入小巷,过了一会儿,我放慢速度,从小跑变成快走,小巷两边都是建筑物的背都一没有上漆的房子,晾衣绳上晾的颜色鲜亮刺眼的衣服更多了,有一座谷仓后墙坍塌了,在茂盛的果树间静静地朽烂着,那些果树久未修剪,四周的杂草使它喘不过气来,开着粉红色和白色的花,给阳光一照,给蜂群的营营声一烘托,显得挺热闹。我扭过头去看看。巷口那儿并没有人。我步子放得更慢了,我的影子在我身边慢慢地踱着步,影子的头部在遮没了栅栏的杂草间滑动。 
  那条小巷一直通到一扇插上门栓的栅门前,在草丛里消失了,成为在新长出来的草里忽隐忽瑰的小径。我爬过栅门,来到一片树木茂密的院子,我穿过院子来到另外一堵墙前,我顺着墙走,现在我的影子落在我后面了,墙上有蔓藤与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在家乡,那就该是忍冬花了。一阵一阵地袭来,特别是在阴雨的黄昏时节,什么东西里都混杂着忍冬的香味,仿佛没有这香味事情还不够烦人似的。你干吗让他吻你吻你① 
  我没有让他吻我,我只是让他看着我,这就使他变得疯疯癫癫的了。你觉得怎么样?我一巴掌给她脸上留下一个红印就象是手底下开亮一盏电灯,顿时使她的眼睛熠熠发亮。 
  我不是因为你跟别人接吻才打你。十五岁的姑娘家吃饭还把胳膊肘支在饭桌上,父亲说。你咽东西时好象嗓子眼里绞着根鱼骨头似的,你和凯蒂怎么的啦?你们坐在餐桌边我的对面,却不抬起头来看我。那是因为你吻的是城里的一个神气活现的臭小子我才打你,你说不说,这下子你该说〃牛绳〃②了吧。我发红的巴掌离开她的脸颊。你觉着怎么样,我把她的头往草里按。草梗纵横交叉地嵌进她的肉里使她感到刺痛,我把她的头住草里按。说〃牛绳〃呀你说还是不说? 
  我反正没跟娜塔丽③这样下流的女孩子接吻,那堵墙没入到阴影里去了,接着我的影子也消失了,我又骗过它了。我忘了河道是和路一起蜿蜒伸延的了。我爬过那堵墙。却不料她正在看着我跳下来,那只长面包还抱在胸前。 
  我站在草丛里,我们两人面对面地互相看了一会儿。 
  ①又想起凯蒂小时候与一少年接吻的事。 
  ②美国南方,男孩子欺侮女孩子时,爱揪住她们的发辫,让她们求饶,非要她们承认自己的发辫是〃牛绳〃,才肯松手。 
  ③康普生家邻居的女孩子。
  〃你刚才干吗不告诉我你就住在这边,小妹妹?〃那张包面包的报纸越来越破,已经需要另换一张了。〃好吧,那就过来把你的家指给我看吧。〃没有吻象娜塔丽这样下流的女孩子。天在下雨①我们能听见屋顶上的声音,声音象叹息一样传遍了谷仓高大香甜的空间。 
  这儿吗?摸触着她。 
  不是这儿 。
  这儿吗?雨下得不大,可是我们除了屋顶上的雨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那是我的血液和她的血液的搏动声。 
  她把我推下梯子一溜烟地跑开了,凯蒂跑开了。 
  是这儿疼吗?凯蒂跑开时是这儿吗? 
  她紧挨着我的胳膊肘往前走着,那头漆皮似的黑发,那只包的报纸越来越破的长面包。 
  如果你不快些回家,包面包的纸全都要破了。你妈妈该说你了!我敢说我能把你抱起来。 
  你抱不动,我太重了。 
  凯蒂真的走了吗?她进我们家了吗?从我们家是看不见谷仓的,你试过从我们家看谷仓。 
  那是她不好,她把我推开她跑了。 
  我能把你抱起来,你瞧我能。 
  哦,她的血还是我的血。哦,我们走在薄薄的尘土上,在一束束光柱从树丛里斜照下来的薄薄的尘上上,我们的脚步象橡皮一样,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我又能感觉到河水在隐秘的阴影里迅疾而静静地流淌。 
  〃你的家真远,是吗。你真聪明,这么远还能一个人到镇上去买面包。〃这就跟坐着跳舞似的,你坐着跳过舞吗?我们能听到下雨声,小谷仓里有一只耗子在走动,空空的马栏星没有马儿。你是怎么搂住跳舞的是这么搂的吗? 
  ①又从凯蒂与他顶嘴的事想到另一次他与娜塔丽玩〃坐下来跳舞〃的情景。 
  哦。 
  我一直是这么搂的,你以为我力气不够大,是吗? 
  哦哦哦哦 
  我搂的是这么一直我是说你听见我方才说的没有?我说的是。。。 
  哦哦哦哦 
  那条路继续向前延伸,静寂而空荡荡的,阳光越来越斜了。她那两条直僵僵的小辫子在辫梢处是用深红色的小布头扎起来的。她走路时包面包的纸的一角轻轻地拍打着,面包的尖儿露了出来。我停了下来。 
  〃喂,我说。你真的是住在这边吗?我们走了快一英里了,一幢房子也没有啊。〃 
  她瞧瞧我,阴郁的眼睛诡秘而又友好。 
  〃你住在哪儿啊,小妹妹?难道不是住在镇上?〃 
  树林里不知哪儿有一只鸟在叫唤,在断断续续、不经常出现的斜射的阳光之外。 
  〃你爸爸要为你担心了。你买了面包不马上回家,你爸爸该拿鞭子抽你了吧?〃 
  那只鸟又在啼鸣,仍然看不见它在哪儿,只听见一个毫无意义的深沉的声音,高低也没有变化,它突然停止了,仿佛是被刀子一下子切断似的,接着又啼鸣起来,而河水在隐秘的地方迅疾而静静地流淌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这既不是看见的也不是听到的,而是感觉出来的。 
  〃哦,真该死,小妹妹。〃大约半张包面包的报纸已经软疲疲地挂了下来。〃这张纸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我把它扯了下来,扔在路旁。〃走吧,咱们还得回镇上去呢。我们这回打河边走回去吧。〃 
  我们离开了那条路。在青苔之间生长着一些苍白色的小花,还有对那听不见看不到的水的感觉。我搂的是这么一直我是说我一直是这么搂的。她站在门口瞧着我们两只手插在后腰上。你推我了那是你不好把我弄得好疼 
  我们方才是在坐着跳舞,我敢说凯蒂不会坐着跳舞。 
  别这样别这样。 
  我不过是想把你衣服后背上的草皮粒屑掸掉。 
  你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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