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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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愤怒到极点,也只能吞回去。
这我们哪里知道?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她们去哪里,不要说我不问,就是问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这就是答案,惟一的答案?田园坐着不动,为这样的一个答案感到惊恐,没有方向使她惊恐,惊恐又使她觉得很冷,在凉爽的九月,在没有窗户的卡拉OK厅。
“那么——你们为什么让她做这个?她是不是很缺钱?你们是不是逼她打她,不给她饭吃?你们是不是花言巧语哄她了?让她相信干这个可以发财,不是什么丑事?肯定是这样,肯定是你们干的!”这些话就像是早已背好的台词——的确是心里
窝了许久——一直想问白雪的话,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咄咄逼人。
对方的脸色——即便是不够明亮的地方,也仍旧可以看出奇怪地变化着。她的脸上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神色,“同志,这不是旧社会,我们也不是黑社会,你怎么把我们想成这样?”她恼怒起来了,眼睛夸张地瞪圆了,嘴角也挂下来了。她
站起身,作出要走的姿势,大有这种谈话没有必要进行的意思,但是雷向阳先站了起来:“火什么火?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嘛!”他的声音里裹着一层傲慢,这种傲慢分明有做出来的痕迹,对,如果说田园觉得对方从一开始就带有敌意的话,
那么对待敌意最好的方法无疑就是傲慢了。
她果然停下来,将脸扭向一边,尽量不看田园。意思很明确:她们两个完全不相干,没有对话的义务,她只接待男人。田园适应不了这一套,她无法将她的真相揭开,还得雷向阳来:“你能不能实在点儿?瞧你这样儿,哪里有经理的
样子,你总归跟那丫头处过吧,若没有打她,至少也骂过吧,这么想不是正常的吗?没打骂更好,说出来不就得了。”
二十五
对方终于被震慑住了,她终于看清了形势,“好吧,讲讲无妨,跟人家不一样,她来也才三四个月,她刚来的时候我是不敢要的,不要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就是小姐妹带过来的,我也会考虑考虑——”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妹妹找上门来?
是啊,这还是在上海的事情。她有一个老乡在我们那里上班,白雪寄住在老乡那里,白吃白喝——
这就对了,我妹妹,她遇到困难了,所以她做这个。她仿佛看到白雪饿着肚子挨老板的
骂,骂她笨蛋乡巴佬。她的心都快碎了:“所以她找上门?因为找不到工作?”
那也不至于,就是有点儿麻烦事。听说她做服务员连菜名都不会写,有个饭店觉得她长得还行,让她做迎宾,她整天不好好站着,见到热闹就上去看,遇到有人调戏,她不觉得委屈,反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所以有一天,一个人就
说:白雪,你倒是适合做小姐。她就问人家,小姐是什么?人家说:小姐啊,就是挣的钱比现在多一百倍,干的活不累,天天还有男人爱。她留了心眼,跟她老乡到我们这里玩,逮到机会就问人家:小姐是干什么的?我们就说了,陪男
人唱歌,喝酒,或者被男人抱抱跳跳舞,当然我们还说了其他的意
思。以为她不懂,结果她懂了。她问我有没有骗她,就是干这个?我说没有骗她,她就嚷着要去,我们当然不敢,她脑子不太好使,说着玩的也说不定,但是结果她说,她来城里就是想叫人爱,说得十分认真,她还说,她在家里时
有一次差点结婚了,就是因为相亲时雨水把染发水淋掉了,结果把人家吓跑了,她说她巴不得爱她的人越多越好。
你说什么,田园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你说我妹妹说她来城里是想有人爱?那是发泄,那是掠夺,那是摧残,怎么是爱呢?
他们间的隔阂
是这么说的,我们跟她解释她不听,她干得很起劲,她在这事儿上没添过什么麻烦。
你说什么,她干得起劲?
是,她很敬业。你知道她脑子虽然有点儿问题,长得也跟别人不一样,太招人眼目,所以我们不是太敢要她,她也知道,所以很努力……
敬业?我的天,多可笑的词,“她脑子有问题?”
“第一晚,没有人选她,她感到受了侮辱,她坐在休息室,一直发牢骚,说得别的女孩们都心烦,我差点就不想要她了。第二晚,经理跟客人推荐,说了她许多好话,总算有人要了。
“她自己是喜欢的,没有什么意见,别以为谁强迫了她,犯不着,在这社会。我到C市来,她们几个也就跟来了。
“这几个月,她干得都不错,客人不选她,她才会生气。不过我们跟她解释,不是她不好,是太好了,一般人不敢要她,我们要她学着点儿架子,可是她一到客人跟前就忘记了摆,经常忘记——
“她也有麻烦时候,就是跟客人打架,她不顺着客人,如果客人对她凶一点就不行,不过反过来更气人,要是有客人对她说些好听的,她就不收小费。她就是缺心眼儿,不晓得存钱,有话就说,别人说什么她都相信,她做什么心里也
没底,每天都得关照她,见人说话小心点儿,别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们也为她提心吊胆的,好歹长得还算讨客人喜欢,不过,也不是总喜欢——所以走也就走了……”
不对!你在撒谎!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叫了出来,她嘴唇发抖,手指直冲那张脸而去。还没靠近陈经理,她被茶几绊了一下,她一下子掀起了茶几,向那个女人扑过来。雷向阳一把抱住她。那个女人吓愣了,闭了嘴,惊恐地瞪着田园
。
出去吧你!雷向阳喝令她:快!
康志刚干得越来越好。用他的话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他盘下了城中“秀秀花都”作为自己的第三家连锁店,如此一来,“凤之舞”在城南、城东和城中就能够形成三点一线的规模,照顾到整个市场的需要。他抛开妻子保守的思路
,切切实实地大干;他制定不同的营销策略:或者买二送一,或者制作养花手册,免费传授养护知识——这些知识对买花者并不实用,但却使卖花者与众不同。不久,他又来了灵感:从千里之外的少数民族地区收集一些本市罕见的小礼品进
行发放,这些小小的心思也招来顾客几分惊喜。他用自己的聪
二十六
明才智加上自己大学本科生的学历,让这个花店有了不一般的含义。顾客们的需求被激活,连锁店生意节节攀升。附近花木基地的花主们每天趋之若鹜,他们的价格不断地往下降,人人都想得到这个大客户。康志刚看到自己的利润
被这些土得掉渣的农民赚去,连连喊冤。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不让他们赚嘛!他把牢骚发到朋友们的饭桌上,朋友们提醒了他一句。这句话使康志刚茅塞顿开,他脑子一动:何不承包些土地,做到产销一条龙?说干就干,他立即联系一
家花木生产基地,那家花木基地老板正愁没有销路,鼓动他投资引进技术,开发新的品种,培植一些有前途的花木,然后将花店的经营品种和范围扩大。
他回来后反复斟酌,连走路时都在运算,觉得值得一试。想到自己有了巨大的突破,不再是一个“店”而是一个“企业”的老板,康志刚浑身充满了力量。这一景象使他异样地增加了对自己的了解,增强了对自我的肯定。开花店,说到底
是个体户,不入流的小商贩,如今承包了土地,种植花草,开辟自己的实体,那境界就不能同日而语了。一连数天,他陶醉在对大好前途无限向往的入迷境界。用他自己的话说,人的机遇贮藏在心底的角落,挖出来你就发财了。他粗粗
一算自己每天的收益,再运算花木基地开张后成本锐减后的收益,为可能出现的大好局面感到吃惊。他顺利地和合伙人签订了合约。朋友们见他把事业搞得如火如荼,都夸他老兄脑子灵光。“现在的社会讲究的就是能力,”他毫不掩饰自己
的春风得意,“我们算是赶上好时代了,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我们哪里敢跑到城里和你们平起平坐啊!这不是埋没人才的时代,我也算是没走错地方,这个城市里机遇就是多,人的素质也高,懂得欣赏和要求美的东西,所以我肯定要把
事情干大。”他的话引来朋友们的共鸣,他们随即附和。康志刚借着酒劲告诉别人:我老婆才是真聪明,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行业如此大有作为!因为酒的缘故,他说起话来充满诗意,还因为前景看好,措辞也非常慷慨:“如果我将来赚了大
钱,一定为她买别墅,汽车,让她过最好的生活。”他用的是C市方言,他现在用起别人的语言也很得心应手,他越来越喜欢用这种语言和当地朋友交往,这可以减少他们之间的隔阂,虽然还有破绽,但是谁会点破呢?
哎,好久没看到田园了嘛!有朋友问。
康志刚一下子神色黯然,他告诉朋友们:“田园病了。”朋友们将信将疑:“好好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怕是怀孕了吧?”
事实上田园确实病了。
那天下午在“新世界”,她砸烂了人家的桌椅、茶杯,差点把电视机也砸掉。她在迷宫一样的小包厢里找妹妹,一间间冲进去,一间间冲出来,全娱乐城的人都听见她的咆哮:“你们真不要脸,把我妹妹拉进火坑,还编狗屁话来骗人!”
引出许多人围住她看热闹。她语无伦次,说着她自以为是粗话的粗话。她说要揪出逼良为娼的刽子手,又说她相信这就是深渊和墓穴!她把许多姑娘从客人怀里扯出来。这儿的姑娘大都染着金黄的头发,灯光又暗,难怪她认不清。她的
举止引来阵阵尖叫,惹得许多客人不问前因后果,赶紧勾着头逃之夭夭。雷向阳身子单薄,没有能力将她从疯狂中拉出门,只好和保安一人夹着她一只胳膊。她从人家的臂膀里抽出手来指着保安说: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是帮凶!你
们助纣为虐!!她简直疯了。直到保安把她塞进车里,她才安静下来,泥巴一样瘫在椅子上。
自始至终,雷向阳既没责备也没劝慰。他尽可能地把车开稳。天渐渐黑下来,他终于将她
送到家。
一到家,她就不停地打喷嚏,浑身疲软,筋骨像是被抽走了。一连几天她发着高烧,说
着胡话。康志刚什么也不说,只是悉心照料她,把社区医生请回来打吊针,打电话订她喜欢吃的饭菜。她吃得极少,有了点儿力气就又开始骂人:你们自己了不起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赶她走?她并不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时不时要起
床,但她显然做不到。康志刚任她不停地抱怨指责,不做辩解。他似乎想通了,即使想不通,在事情可以控制的前提下,他也宁愿把精力放到正事上。在确信她没有大碍后,他让田甜过来照顾姐姐,他自己则恢复了在几个花店之间的穿
梭。
田甜一大早买了菜赶过来。由于睡得迟,她的眼睛有点浮肿,她尽量装着没事儿似的说长说短,不外是鸡蛋涨价了,昨天晚上又有小孩子斗殴了。她没有得到姐姐的好脸色。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这些?田园见妹妹不回嘴,便继续挑衅
:这下你满意了?你把她赶跑你心里舒服了?
我没有赶跑她,是她自己没脸呆下去。
“骗鬼吧你!”姐姐冷冷地看着她,就像亲眼所见似的,“你们的小把戏休想骗我……你肯定羞辱她,刺激她,瞧不起她,她才会走。”
田甜心里委屈,但不敢回嘴。
你以为你比她好哪里去?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姐姐不依不饶说。
田甜终于忍耐不住:我哪里不好了?我难道跟她一样?我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我和你一样想为家里争个脸有什么错?我丢你的脸了么?我让你操什么心了么?拿我跟她比,不单是看轻我,也是看轻你自己!
你还理直气壮,为家里长脸?和那么多男人不三不四就是长脸?在身上左一刀右一刀也叫长脸?你那双眼皮是假的吧?鼻子是假的吧?胸脯是假的吧?它们是不是长脸?……想要给家里长脸,就得自己挣钱!
我怎么不自己挣钱了?我每天上班吃白饭么?整容在城里算什么稀奇?我弄漂亮点对你有害处吗?你既然这么不开放,干吗要认那种人回来做妹妹?还把我和姐夫瞒得紧紧的。说穿了,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不把我当妹妹,不把我当
人看。田甜哭起来,觉得伤心到了极处,也不管床上的田园滴水未进,拎起包跑掉了。
康志刚只得又赶回来照顾妻子。除了打电话交代工作,他会一直坐在床头,不停地跟田园谈理想:我告诉你呀,这次要是把花木基地的事搞定,我们就不再是店老板,而是企业家了。个体老板,多难听,私营企业,马上升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