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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与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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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绝无“他人即地狱”的意思。当然,我和太阳裙的矛盾尚属人民内部。因为卖锅
巴汤咖啡永远也不算犯法。
    幸福又如昨天般灯红酒绿了。
    “小初--”太阳裙燕子一般惊喜过望地飞了出来。
    披肩发也闻声从里间出来,满脸开花地抓起小初的手用劲摇晃。太阳裙只是红着
脸痴痴地望着小初。
    “介绍一下,”小初拍拍我的手说,“有相,《大众月刊》编辑。作家。”又拍
拍披肩发的肩,“老陪,经理。诗人..”
    “啊,久仰久仰,常听小初说起。”老陪腰弯了大约七十几度。
    “都是名人。”小初潇洒自如地笑着说。
    “我不..”我正汗颜,发现大家都笑,便赶紧闭嘴。我想起小初说我没一点幽
默细胞。
    太阳裙睁大了十分多情十分水灵的眼睛望着我,忽然小嘴一张,脸上泛起两片红
云。
    “一直没有机会得以相见,抱恨终身啊!”老陪递上一支不知什么名的外国香烟。
我笑着谢绝。老陪自己点了,又拉过太阳裙,“这位是著名大作家有相,发表过几十
本书了。名人。这位是小太阳。小太阳,真漂亮,她到哪里哪里亮。”老陪唱了两句,
右手极风度地弄出个英国绅士才会的姿势,“也是名人。”
    我连连点头说:“认识。认识。”
    小太阳忽然冲我妩媚地一笑。
    雅座。小太阳麻利地端来了浓香的雀巢咖啡、原汗的可口可乐、两盘不知什么名
目的花里胡哨的冷饮。太阳裙飘来飘去的时候,妩媚多情的风眼和柳眉不停不歇地翩
翩飞舞。
    “你也,坐吧。”我不知道怎么会说这话。我的脸自然做贼心虚地红了。
    小太阳撒嗲地□了老陪一眼。
    老陪说:“作家都说了,还不坐?”
    燕子一样轻盈地落在了我身边。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香水抑或女人的体香,我弄
不清楚。小初和老陪兴奋地谈论着北岛、舒婷、顾城、韩东。我哼哼哈哈地点头。这
时候我只知道小太阳的大腿紧紧地贴住了我的大腿。我发现我的身子略略有点颤抖。
我长这么大还不曾有过这种艳遇。我不知道除了脑袋大以外,我哪一项能胜过小初和
老陪,使她突然移两人之爱于我。
    离开幸福的时候,老陪象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抓住我的手,亲热地乱摇,叫我常来。
    我努力摆出一点潇洒的样子打趣说:“那你的咖啡馆就得赔本打烊啦。”
    “老陪哪会赔本?”老陪冲店里坐着的人歪一歪嘴说,“遇上老土鳖,就冲一杯
咖啡锅巴汤给他吃吃。回去还吹呢,说雀巢好吃,有锅巴香咧,哈哈哈哈哈..”
    我也哈哈了几声。干巴巴的。不太豪爽阳刚。
    小太阳抿起嘴嗤嗤地笑。她显然不象老陪那么贵人多忘。她冲我风骚地挤一挤眼,
也跟我握了握手。又白又嫩的小手。我手里忽然多了个纸团。我纳闷她什么时候写的。
想半天才想起,快喝完的时候,她说她憋得慌,去厕所方便了一下。是说大便憋还是
小便憋得慌,我不敢肯定。你知道我当时正心猿意马。
    在珠江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故意同小初拉下点距离,展开纸团细看:
    马爱的鹅:
        明晚我休息。七点钟在玄武湖西门等你。开司米。
                                  你的小太阳
    我眼前猛然亮堂起来。 马爱的鹅一准是MY DEAR,开司米一准是KISS
ME。还有“你的小太阳”。纸条在我手上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薄薄的涂着口红的嘴
唇,那浑圆的肩膀,那雪白的胸脯,那光滑的小腿..这在我三十年生涯中是前所未
有的。这是唯有梦遗时才出现过的幻觉。梦一般的幻觉。其实可以说连梦也没梦过一
个如此美妙佳丽的尤物。我梦见的女人都是平胸脯的。你知道实践才能出真知,梦也
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嗳,你怎么啦?”小初面对面地跨在他的自行车上说,“我骑出半站,说了半
篓子废话,才发现身边骑边的是个不认识的老头,正古里古怪地看我。”他这时发现
了我手上尚有余颤的纸条,问,“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
    我脚下一用力,又继续往前跨。
    暗幽幽的水银灯一个一个往后闪,法国梧桐沙沙沙婆娑起舞,诗一般的夜晚。
    顺着中央路向北几十根电线杆子,就是玄武湖西门。
    轻风将柳条吹得摇摇摆摆婀娜多姿。花枝招展的姑娘挽着硬派的奶油的迂腐的滑
头的各等小生,袅袅婷婷地飘进那环形的城洞。城墙那边别有洞天。碧波百顷、五洲
棋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小太阳还穿那天蓝色的柔姿纱太阳裙,笑盈盈地从售票处那边飘然而来。
    “刚下班,一身汗呢。”她嗲声嗲气地说,脖子和腰肢同时极好看极诱人地扭了
一扭。
    我细看看,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是有汗水划出的一道道粉痕。
    “上我家坐坐吧。”她笑盈盈地指指我身后。
    那是一幢十分雅致的青砖旧洋房。南京这样的洋房不多,几乎都集中在西康路一
带,多为高干或高知居住。也有少数退还给大资本家的。我多少有点窘迫。
    “爸爸妈妈散步去了,就我一人。”
    小楼纱门纱窗,上了蜡的地板。小太阳笑盈盈地飘来飘去,桌上就有了冒着白蒙
蒙霜气的西瓜和桔子汽水。小太阳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飘然进了浴室。
    屋子里挂着几幅精美的西洋油画。安格尔的《泉》。库尔贝的《裸妇与鹦鹉》。
雷诺阿的《浴女戏蟹》。哥雅的《裸体的玛哈》。我忽然惊讶:怎么正是我那鸟巢里
挂了四把锁的抽屉里的几幅性感强烈的女人体油画呢?
    浴室那边传来了水声。我下意识地转过脸去。浴室是半透明的磨沙玻璃门,里面
的灯亮着,朦朦胧胧看得见小太阳赤裸娇柔的胴体。我的肺象风箱一样猛烈地呼扇起
来,鼻子里急促地喷出热气。我身不由已地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浴室的门走去..
    浴室的门忽然呀地一声开了。
    小太阳啊哟一声,两脚乱跺着地板歇斯底里喊叫起来。
    客厅里的灯霍然大亮。我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强烈的刺眼的灯光射在我脸上。
我看不清她爸爸妈妈的怒容。
    “门,门不是我开的..”
    “哼,咖啡就白喝了么!”
    咖啡..我忽然觉得有点耳熟。揉揉眼一看,竟是老陪。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仙
人跳!早在八九岁时,看李六如的《六十年的变迁》,就知道了这名堂。二十多年来
步步小心,没想到今日入了他们的彀。
    “走!公安局去!”
    我的脑子象被一把铁勺子搅成了一锅浆糊流氓罪,三年至七年。八三年人大常委
会讨论决定,可以判至死刑。不不不不不,我要申辩。我要找律师。有个四川的律师
是我的朋友。还给我吃过他不吃的蛋糕。他若肯出马相助,或许可以不判刑。可是刮
个光头,拘留几天,恐怕难免。最后让主编来领我。主编沉痛的失望的神情。社里男
男女女老老少少兴奋无比的眼睛。麻雀一样唧唧咕咕的声音。或许会让刚刚离休,失
去了工作而陷入巨大痛苦的爸爸来领我。我小时候很调皮,爸爸常打我。妈妈疼我,
时时处处护我。不能愧对妈妈。妈妈去世后,我就无所谓了。我不欠谁的,用不着为
别人承担责任。可是妈妈的慈母心象灵魂一样附在了爸爸身上。我编出了好稿子,爸
爸高兴得眯起了眼睛。我编的小说得了奖,爸爸逢人就说。爸爸真象个老孩子。爸爸
挺可怜的。梧桐半死秋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又因年过六十,而与一生辛勤操劳的
事业断绝了联系。现在又可以逢人就说:我儿子是个流氓。
    “公了还是私了?”
    我眼前一亮,沉溺者看见了一根稻草。
    “私了。”
    “三条辫子。”
    “三千?我哪来三千呢?”
    “少来这一套!你的稿费呢?”
    我想起了今天退回的第四十八只《蝙蝠》,叹了口气。
    “别装蒜了!你发表过几十本书了!小初说一本书就能有三条辫子!”
    小初?小初或许能出面调停小初在这帮狐朋狗友中威信好象还挺高的。
    “好吧。”我说。
    “站浴室门那里去!”
    “干嘛?”我回头看看,小太阳还白白一团蹲在那里。
    “不想上公安局就站过去!”老陪从桌上抓起了电话。
    “好好。”我背对着浴室门往后挪。
    咔嚓。闪光灯一亮。老陪举着相机,不咸不淡地笑。
    完了。这辈子我恐怕别想花一分钱自己的稿费了。
    “嗳。”有人推我,我抬头看看,是小初。他说:“这就说定了啊。”
    “我,我没那么多。”
    “什么没那么多,嗳嗳你怎么啦?热昏头啦?”
    我摸摸硕大的脑袋,汗淋淋的。四个口袋的艺术汗衫又紧紧地贴在身上了。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小初有点恼努的样子。
    我上下看看,他单腿撑地跨在自行车上。我也一样。我忽然明白,刚才做了一个
白日梦。我胸中吁出口闷气,心里顿时轻松无比。这是鼓楼,我们分手的地方。我们
每次在这里分手时,总要依依不舍地谈上几十分钟。
    “你说什么?”我努力问出一点抱歉和内疚的声音来。
    “没什么。”小初望着头顶上一盏黄昏昏的路灯,不作声了。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便也仰起下巴望着那盏昏黄的路
灯发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初哑着嗓子说:“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了,明天想请你帮我
看看。”
    “行。行。”我连忙答应,又说:“说说她的情况。”
    “没情绪了。”
    我□了一下他腕上的表。他约摸说了四十多分钟。我能想象他那激动无比的神情,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嗯嗯哈哈应对的。我歉意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白净很软,他对
我一直很好。老现他们嫉妒得说我们是同性恋。小初也说他同我的感情与别人不一样。
我心里忽然一阵感动,眼睛湿润了。我把那张纸条递给了他。
    他看看,沮丧顿时消遁了,望着我笑笑。用眼睛笑。
    “我有什么值得她..”
    “你头大啊。”他开心地笑了。十分幽默的样子。眼睛里有一些和解的泪花。
    “头大..”
    “你这人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小初笑笑说,“女娃一听作家两字就飘了。”
    我疑惑我的智力确确实实不如小初。我想现在应该幽默地笑笑,可是嘴巴不知怎
么就自动张开,问了一句俗气无比的丑话:“不会上当吧?”
    “谈恋爱警察不会抓的。”
    “老陪呢?”
    “没事。”小初叮铃铃摁出一串清脆的铃声,“老陪只会高兴。女人对他来说,
旧衣裳一件,借人还是送人他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他有钞票,不愁买不
到新衣裳。”
    “那..明天..我能去?”
    “当然。”小初又用眼睛笑着望我。
    我慌慌张张地扭过脸去。我听小初说过,现在领导恋爱新潮流的是:头回舞场见,
二回搞嘴子,三回就提壶。
    小初爽朗地笑笑,又拍拍我的肩说:“可别动真感情哦,这种女人,不值得。”
    回到鸟巢我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全是小太阳窈窕婀娜的身影。我想倘若她真心
爱我,又改邪归正(或许没什么邪可改,跳舞搂得紧点不算什么,总不能象老现那么
撑直胳膊),我就和她结成美满的一对。这以后幻化出一幕幕恋爱、结婚之类的美景。
一夜不曾见着老陪的仙人跳。只是半夜里被房东的老狗吠断过几个美梦。

                            七  厕所里的办公桌

    桌上又复如昨天。
    纸条上的“不”字被谁动了一个小小的手术,现在读来成了:此处正是现代派绘
画馆。
    人都抿紧嘴憋住气不让笑声汹汹涌涌喷出来吓我一跳。捣乱胜利再捣乱再胜利直
至永无尽头的未来,能让编辑们的聪明才智闪耀光彩,能给平淡无奇的编辑生活增添
无穷无尽的欢乐。
    略略不同的是,桌上悄悄地添了几封催稿信。有三封是直接寄给主编的。主编一
一签了意见:请有相同志抓紧审阅。
    稿件真如黄梅天的霉菌一样高高拱起。是得抓紧时间看看稿子了。《蝙蝠》尽管
四十八次退稿,可人家不会让我等几个月。我惶惑地睃睃周围,那几张椅子正如行星
一样,慢慢地向老现那边运行。据说法国新小说派的主要阵地午夜出版社,也挤在几
间小屋子里。不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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