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天窗(蒋方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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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那值一万八千块，
我毕竟是小孩。
我是小孩，
一个披上枕巾转来转去的孩子，
以为自己是侠女十三妹，
我毕竟是小孩。
在冬天里大声朗读课文是很热身的。
因为我是早晨领读的同学之一，所以大家的读书水平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有一次，老师让我们读书，我们第一遍读得不咋地，老师让我们读第二遍，并吩咐我们要把四个〃没有〃读得重一些，这样才有感情。于是读到〃没有桌椅，没有黑板，没有粉笔，没有教科书〃的地方，全班一起喊：〃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可有感情啦！
我们班朗诵热情最高的，要算周鹏了。他的嗓门好，大得无人可比，这一点我感到钦佩。可是他热情高，读错的也多。这可不是我胡说，老师只让读第一自然段，他就像领头羊一样带着大家往第二自然段读，老师听完了，只好说：〃好，大家想一想，第一自然段讲的是什么？〃
你可别以为我们只是在语文课上读课文，社会课，思品课都要读课文，数学课要读应用题，音乐课要读歌词，劳动课也要读〃怎样烧开水〃，〃怎样洗衣服〃，活动课要读〃怎样做不倒翁〃，〃怎样做船模型〃。不过体育课、美术课、阅读课、微机课不用读。社会老师还夸我们朗读水平高，读得整齐呢！
今天上班会课，老师让我们谈谈自己的理想。有的同学要当科学家，要到地球外面去看看是啥样的。我原来也想当科学家的，可是宇宙飞船发射有时候会失败的，所以我就改变了主意。有的同学要当坦克兵，要把敌人都消灭掉。老师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呀！〃我想：老师肯定是不想让他们牺牲。我们班数学学的最差的同学，你猜她想当什么？她想当老师！把同学都笑死了，她当学生还没当好呢。刘攀更好玩，他说：〃我的理想是不让爸爸打我。〃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我就在日记本上写道：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一方面是因为我妈妈是老师，我受了这方面的感染；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老师特别伟大。可以为祖国出一份力，还可以为祖国培养出更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有科学文化，又有较高探索精神的人才。〃
可是我妈妈就是不让我当老师，我也搞不懂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当老师一点都不好。妈妈还说我是两面派，说我想当老师根本不是日记上写的那些原因。其实呢，我心里想的是：当老师下了课还可以聊聊天呀，喝喝水呀，还可以改日记。我最喜欢看别人写的日记了！可以知道别人家都发生了什么事这是我的爱好。还可以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特级老师，她也问同学们长大了想当什么，有的说要当歌星呀，影星呀，医生呀，反正都是一些有名的人。老师心里想：现在的小孩呀，没有一个要当农民，要当扫大街的，实在是不象话！她就教育孩子们，天天给他们讲农民有多重要，扫大街的有多好。然后又问同学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这回同学们都说要当农民，或者环卫工人。老师高兴了，说：好，这还差不多！
我觉得这老师真是多此一举。理想嘛，反正也不一定都能实现。就让我们有个远大的成功欲望，那也不错呀！
我和乞丐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那天放学了，同学送给我一把小纸伞，纸伞只有小饼干那么大，上面画着小老虎，漂亮极了。我高兴得不得了，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嘴里还大声唱着刚学的歌：〃大雁飞，大雁飞，遵守纪律排成队……〃那时我还没有剪短发，头上扎了六个小辫子。也不知是我特别美丽动人，还是特别活泼可爱，反正我在一大群规规矩矩走路的小学生中格外引人注目。
这时，从我身后窜出来一个乞丐，他穿得破破烂烂，脚上没穿鞋子，胡子长得老长。身上和手上都黑漆麻乎的。他的手使劲地往我脸上摸了一把，把我正在眼前观赏的小伞也碰坏了。我〃受宠若惊〃，吓了一大跳。望着笑嘻嘻很满意地走掉的乞丐，我小声地骂了一声：〃贱！〃我不敢大声骂，怕他是个疯子找我算帐。
我捂着被乞丐摸过的半边脸，好象那张脸被人打了一样。我走到一个卖饼干的摊子前面，望了望饼干，这时我的肚子十分饿，小伞也坏了，我的好心情全没有了，我边走边看饼干，不禁〃老泪纵横〃，哭哭啼啼的回了家。
我问妈妈：〃你这辈子有没有被乞丐摸过的经历？〃妈妈说：〃绝对没有。〃天啊！我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被乞丐摸过脸的人！
自从乞丐摸了我以后，我妈妈发誓她永远不亲我那半边脸了。
流行可以流行很多东西，我们班有一项很特别的流行，就是流行争当数学老师的宠儿。
我们班的小博曾经当过一阵老师的宠儿，可以不等老师叫就上去改作业，改完作业就可以记名子了。所谓记名字就是谁表现不好，就把谁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让他留下来罚坐。手拿粉笔，站在讲台上，除了老师，谁还可以那么威风啊。有这样的待遇真是不错。小博因为有一次没考好，便〃失宠〃了。
我曾经也当过一阵宠儿，不过时间很短。但是，有这么一阵美好的回忆我就非常满足了。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现在数学课的宠儿吧，他的名字叫小鹏。有一次，小鹏数学作业才打了80分；老师还让他记名子。我觉得小鹏当上新宠儿后没有骄傲，还是保持傻小子的形象，这是很难得的。
这个办法真好，应该给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发奖金。这样不仅能督促同学们好好学习，听起来还特别亲切，不像老师总是说不好好学习就要打屁股，这样反而会产生副作用。
今天我头一次看见老师哭，心里很激动。
起因我也没看清楚，上课了，我就坐在那儿等着，只见老师进来审视了一下同学，就朝孙某某的方向走去，拿起他正在吃的锅巴往地上一扔，我并没在意，就翻自己的书，看今天上哪一课。过了一会，我听见孙某某的吼叫声，像武打的人发功一样，我怕得要命，因为这是他发毛时经常发出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孙某某和老师扭打起来了，老师按住孙某某的手，孙某某咬牙切齿地瞪着老师，孙某某气得满脸通红，像豺狼一般向老师的胳膊咬去，把老师的胳膊都快咬破了，同学扪都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也不敢下座位拉，后来，孙某某就停止了啃胳膊。
班主任来了，劝老师说：〃算了，算了……〃这时老师禁不住心中的委屈，已经有了要哭的迹象，终于一点一点地哭了，后来就像黄果树瀑布一样哗哗地流下眼泪，嘴里还嘟嘟着〃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一些女同学也哭了，一个同学最特别，也不知是同情老师，还是表示对孙某某的气愤，边哭边咬自己的手，好象试试痛不痛。
四十分钟终于过去了，同学们都三五成群地要去看一看老师，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去，就假装洗手，路过老师办公室时偷偷地看一眼，我是个安分守己的学生，不敢去看，就向那些回来的人打听，他们表情沉痛地说：〃老师哭了整整一节课，现在还在哭。〃
孙某某这时已成了我们仇恨的对象，我的同桌和另一个同学像商量军事机密一样，肩膀碰着肩膀，眼睛斜着眼睛：〃怎么样，下午'扁'不'扁'孙？〃看上去很有正义感。可是没想到，下午，他们和孙某某一起下起了棋！
后来，我听其他同学说，上课的时候，孙某某还在吃锅巴，被老师发现把锅巴扔了，他就〃啊〃地一声扑到老师身上，于是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这个孙某某性格就是这样，谁招惹了他，他就以十倍的力量还击人家。老师平时对我们和蔼可亲，没想到会遭他袭击。
我又快过生日了，我对我的生日充满了希望。因为我每次过生日都马马虎虎的，我想我这次生日妈妈一定会〃大操大办〃的。
当我一岁过生日时，我还傻乎乎的。听妈妈说，我爸不在家，晚上妈妈闲着没事干，就搬来了许多东西让我〃抓周〃。保姆一个劲地把钱往我怀里塞，妈妈一个劲地把笔往我怀里塞，我抓了一盒烟，保姆连忙说：〃这回不算，不是正式的。〃可是他们看我小，好糊弄，也没给我办正式的抓周。
当我二岁过生日时，爸爸要给我买个大蛋糕，妈妈却说：〃人这么小，买个大蛋糕干什么。〃妈妈抠门得很，给我买了一个七角钱的小蛋糕，那种蛋糕比小碗还小（我现在听说了这件事，简直气愤无比）。当天夜里，正好停电，爸爸妈妈在做饭，家里唯一的蜡烛也被他们拿去做饭了。我也急得不得了，于是摸着黑趴在床上把蛋糕一口气吃了。我的生日竟然连蜡烛都没有，简直比一岁生日还糟。
三岁过生日，就是我过得最好的一次生日了。妈妈在西饼屋买了一个包装很漂亮的蛋糕，那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可穿的，妈妈也不给我做新衣服。妈妈的朋友来了，让我表演个节目，妈妈看见蛋糕盒上一个粉红色的纸带很漂亮，就把它扎在我头上，那时我扎的是〃冲天辫〃，好扎得很，我就凑合给妈妈的朋友跳了个舞。
当我四岁过生日时，我死缠着妈妈买蛋糕，妈妈只好给我买了一个特别〃水〃的蛋糕，但是总比没有好吧。我把蛋糕当做宝贝似地抱着，走一会儿，就看一看，走到半路上，我就馋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想：吃一点，他们又不会发现。谁知我一打开盒盖，蛋糕就来了个〃空中大掼篮〃，扣到地上了，妈妈把蛋糕捡起来，可是奶油扣到地上了，我这次过生日就吃了一个〃滚瓜烂熟〃没有奶油的蛋糕。
我五岁过生日时，妈妈本来说要买个大蛋糕，可是一到商店，妈妈说：〃这个蛋糕不新鲜。〃要不就说：〃那么贵，还不如买几个炸鸡腿。〃最后妈妈就说：〃算了吧，天天吃得也不错，还不是跟过生日一样。〃我一看没希望了，就伤心地大哭起来。妈妈连忙带我到最近的商店里买了一个蛋糕，就是她说的那个不新鲜的。
我六岁过生日的时候，妈妈还是不赞成买蛋糕，那时我也同意，但后来就后悔了，我只好用画画了忘记自己的生日。我画了一个蛋糕，非常大，非常可爱。旁边有各个国家的小朋友来祝贺我的生日。我家来了一个人，我就给他看；来了一个人，我就给他看，他们都拿同情的眼光看看我。后来我把这个画儿画在美术本上，老师打了个98分。
生日是每个孩子最向往的节日，但我的父母一点都不重视。就像过年没有肉吃一样，一点味儿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的同学
我不懂为什么阿姨说我拉琴像杀鸡
我不懂为什么妈妈总是和爸爸睡
我不懂为什么妈妈老是骂我二百五
我不懂为什么上美术课时他们老说我喜欢小刚
我不懂为什么我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不懂为什么原来动动指头就可以得到的一百分现在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不懂为什么乞丐那么可怜还要活着
我不懂为什么爸爸看完早间新闻还要看午间新闻，看完午间新闻还要看新闻联播，看完新闻联播又要看湖北新闻，看完湖北新闻还要看襄樊新闻
我不懂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不懂蝴蝶和蝴蝶是怎样举行正式婚礼的
我们班有两个男同学，一个叫陈蛋蛋，一个叫李蛋蛋；我们班又有两个女同学，一个叫张蛋蛋，一个叫蒋蛋蛋。陈蛋蛋和李蛋蛋是一拨的，张蛋蛋和蒋蛋蛋是一拨的。他们两拨〃人马〃放学的时候正好同路，陈蛋蛋和李蛋蛋经常向张蛋蛋和蒋蛋蛋〃宣战〃，张蛋蛋和蒋蛋蛋自然要反击。你要不信，下面我举一个例子。
放学的路上，两位女同学走得好好的，两位男同学从后面追了上来，这当然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们在班里是大高个，当然跑得快一些。但是后面的事情就令人不好对付了。只见他们拿出自己喝水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就往两个女同学身上吐，吐在身上恶心巴巴的，两个女同学拔腿就跑，这时班上另一个女生王蛋蛋也跟着跑起来。两个男同学嬉皮笑脸地追上来。他们对王蛋蛋说：〃小娃子，滚蛋！〃还故意用本地话说，表示他们像个〃小太保〃。他们肯定是嫌王蛋蛋成绩不好，长得不漂亮，不想和他说话。王蛋蛋不声不响地走了。
两个男同学从地上捡起一支飞镖，用威胁的眼光围着两个女同学转圈子，把她们逼到一个小矮房的角落里，说：〃你们两个中间只能走一个！〃蒋蛋蛋对张蛋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