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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满院落花帘不卷(中篇小说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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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小丁,你这脾气……”

  “你不晓得,那个女孩子,的确长得很清秀,我看得出她不是正派人物,但她那

  种味道,很难说得出来,即使你见到了,也会喜欢的。”

  我呆着,过了半晌,我说:“真有这种味道?我没看见她的脸,只见到她低着头。”

  “你不会知道的,她就是那样,低着头,不声不响的,每天晚上,呆呆的在那儿喝杯咖啡,然后低着头走了。”小丁说:“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好像一直在想。”

  “你可以与她说几句话。”

  “我不敢。现在我还可以离远看看她,一讲了话,也许她就害怕不来了。”

  “你这个人,”我摇头,“大概除了贾宝玉,就是你最痴心了,你不是说了她不是正派人物吗?怎么会怕你呢?”

  他笑笑,“那我不管,在我心目中,她还是很好的,她做过些什么?她原来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可不在乎。”

  小丁的确有一手。我也有点佩服他。到现在,我又不忍叫他神经病了。

  “那你这样下去,总不是好办法。”

  “也许她以后也不来了。”小丁沮丧的说。

  “不会的。”我也变得傻里傻气的了,一直安慰他。

  “你去跟她说话。”

  “怎么可以?”我不肯。

  他不出声。

  “说了话又怎么样呢?”

  我问:“你想与她做朋友?谈恋爱?做人总得有点目的才行,你这样毫无目的,又有什么味道?我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他说:“也许我该回家睡觉了,在这里让你讨厌。你还有酒没有?”

  我把一整瓶红酒全给他了,他又倒了一杯。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你在借酒浇愁吗?喂,这酒不便宜呀。”

  他不理我。嘴巴里说要走,身体却在沙发上躺了下去。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他累得很,睡看了。

  我替他盖上了一条被子。这天,还在下雨。下得是这么厉害。

  街上很静,坐着只听见车声驶过。

  小了睡着了,我想起自己还没吃过东西。

  让他躺着吧,我想,我自己出去吃也就是了。

  我轻轻的掩上了门。

  我没有拿伞,我一向不拿伞,以前秀兰也在说我的。

  我叫了一部车子,司机问我到哪儿去,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叫他驶到那家咖啡馆去了。

  路上,我说过,没有什么人。咖啡店里也没有人。

  我叫了一点东西吃,不知怎地肚子不饿,我每到下雨天,总是老样子,胃口不好,心里忧愁。

  吃完后我坐了一会才走,我下意识的看看那张空位子。她果然没来。

  我想地大概今天不会来的了,小丁没等到她。我也没有等到她。

  我只好结账走了。

  雨还是很大,这样的雨,也是蛮有趣的,下了一整天,我想,我在等车子。

  车子空的很少,几辆飞驶而过,都是坐得满满的。

  我后悔没开车子来,我怕停车,平时不去远的地方,还真不会开车。

  然后我发觉我身边也有一个女孩子在等车,很长的头发,很长的大衣。

  大衣长到足踝的地方,下半截全是雨水,她也不理。

  我想,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等车,干什么?比坐咖啡馆的那个还怪。

  我看她一眼,地呆呆的看着街灯,眼睛很亮。鼻子挺而且小巧,雨水溅在她脸上,地伸手去拨,我才想起,这个姿势是熟悉的,她手指头上的银色,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是在什么地方呢?我见过她。

  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个坐咖啡馆的女孩子吗?除了她还有谁呢?

  我留神起来,但是她不在咖啡店里,站在门口干吗?我想不明白。而且雨又是这么的大。

  她站着不响。

  小丁似乎这一次很对。她长得不错,即使眼睛上的化妆很浓,依然不讨人厌,她有很好的额角。

  但是好好的女孩子,站在这种地方,黑墨墨的干什么?她好像真不是正派人物。

  我现在有点了解小丁了。我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去与这个女孩子讲话,我也不敢。

  我不知道有没有空车子驶过,我根本没在看马路,我想我该叫车子了,否则不好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觉那女孩子在看我。

  我低下了头。

  她发觉我在看她了,我的天,我有一种要逃走的感觉。

  她走过来两步,雨水更大了。都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看着我,那种神情很古怪,好像我已认得她的样子。

  “詹?”她轻轻的问。

  我看着她,她把我当谁了?我不明白。

  然后她也发觉自己看错人了,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打足什税茫然。

  她轻轻的又加了一句,“你是那样的像詹。”

  她静默下来。

  我只好笑了一笑。她跟我说话了,我应该趁机会搭讪才对,可是我忽然之间,想不出话来了。

  我转头说:“没有关系。”

  她笑了一笑。牙齿很整齐很白,脸上那种哀伤的感觉浓得化不开来。

  我的、心顿下来,这样的女孩子,难怪小丁着迷。她像小说里的人物。

  我低声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咖啡店里?”

  她呆一呆,狐疑的问:“你是谁?你是詹吗?”

  “我不是。”我站得靠近路灯一点,好让她看清楚。

  “你怎么晓得我.…:?”她皱着眉头。

  “我听说你每天都坐在那儿。”我说:“所以我晓得。”

  “你是谁?”

  她一直问我:你是不是詹。

  我兴奋起来,说不定真的好写一篇小说。

  先得见一见那个詹。我跳起来。他像我吗?

  我真想去照照镜子,但是天气是这么的冷,我只好又缩到被窝里去。

  小丁真该死。迟不走旱不走,偏偏在我回来之间就离开了。这个人要找他可真难,现在怎么办?

  我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他每天准会去那家咖啡馆,只要我也肯去等,一定可以见到他。

  那家咖啡馆的生意,一定会因此好了起来,我的天,我们大概都是疯了。

  先是一个独自喝茶的女孩子,然后是小丁,每天晚上去盯她,跟着下来的是我了,我居然对这种荒谬的事实也发生了兴趣,因为今天晚上,那个女孩子问我:你是詹吗?

  哈!好笑。

  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回了家里一次。

  母亲是寂寞的,她叫我搬回去住。我说一个人住外头,没有什么不好,很是方便。

  她叫我与爸言归于好。自然,现在我也稍有一点客气了,他自然改变了态度。我不喜欢爸那种势利。

  外头一直在下雨。从昨晚到今天没停过。

  这种雨,不必带雨衣,可是时间久了,身体还是一样会湿的,我看着窗外,决定回去了。

  我想小丁也许会来找我,叫他扑空,实在不好意思,我有话要跟他说。

  回到家中,我工作了一会儿,小丁的电话始终没来。

  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找他的时候,影子也没有,不要见他,他老在面前晃来晃去。

  讨厌。

  我放下笔,打到他家里去,家里人说他不在。

  他母亲说有好几天没好好的与他说话了。

  小丁不在家,在哪儿?

  我用手臂撑着头,如果他不来,我该不该去咖啡店找找他呢?去也是好的。

  挨晚的时候,我很自然的穿好外衣,出门去。

  该死,这么冷的天气,在家烘烘暖气,听听唱片有什么不好,偏要往外跑。

  但是我、心中是这样抱怨,脚步却是不停的。

  今天我还特别地开了车子出去。

  我还没进店里,便看见她坐在近玻璃门的那张桌子上。

  她今天可不止喝茶了,桌子上摆了食物。

  而且她吃得很是起劲,脸上茫然之色一扫而空。

  我很有点开心,女孩子们都应该有点快活,尤其是她那样的女孩子。

  她脸上的化妆还是很重。眼圈黑黑的,看上去不怎么令人舒服,不过也不让人讨厌。

  她昨天与我说过话,我今天可以与她同桌坐。希望她记得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生来胆子很小,我只好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倒向我笑了一笑。

  她笑得很自然,随即皱了皱眉头,好像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我。

  她一点不像小丁形容那样的“忧郁,寂寞”,每天坐在咖啡馆里像在凭吊。她很明朗。

  至少她昨天问我是不是那个詹的时候,她不明朗,也许小丁是对的,他观察了她很久。

  我得把握机会,我拿起我的杯子,走到她面前,我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

  我说:“我们昨天见过。”

  她没叫,谢谢天,她只是在想我们几时见过。

  我马上补充说:“我就是像詹的那个人。”

  听我那样说,她马上一呆,我不该那样说的,我知道,可是我得让她尽快想起我。

  她果然想起来了,她点了点头。

  她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她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昨天一定喝过酒了。

  她拿着茶杯的手指上,留着一半银色。

  她在杯沿边看我一眼。她说:“你并不像詹。”她笑,“不过看你的样子,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我也笑了一笑。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

  “甚么?”她说。

  “为甚么你每天在这里喝茶?”我问她。

  “每天?”她放下了茶杯,“那有甚么稀奇?”

  “当然了,每天在这里喝茶还不稀奇?”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她笑着解释,“我在顶楼唱歌,休息的时候下来喝杯茶,有甚么稀奇?”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漏洞很多,她干吗不在顶楼喝咖啡?为甚么要走下来?

  但是我只点点头。还有:谁是詹呢?我不明白,她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没有再提。

  “你胃口很好。”我说。

  她点点头。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看看钟。“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再见。”

  她放下几张钞票,起来了。我看到她穿着长长的裙子。

  我也说:“再见。”

  她向我笑笑,向大堂走去。

  我等她走了,马上到大堂去看照片,看她是不是的确在顶楼唱歌,但是唱歌的是一个金头发女人,与一个菲律宾男人,没有她。

  当然这是我意料中事,如果她在顶楼唱歌,这里的侍者就会认得她。

  她说了谎,对一个陌生人,也许她有她的道理。她或者不愿意告诉我太多的事情,也许她有点害怕。

  但是我失去了她的踪迹。

  她说这谎,是为了要暂时脱身吗?我不明白。

  任何人只要查一查,就可以晓得她这样是说谎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掏出一支烟来抽。只好回家了。对于这个女孩子,我还是甚么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她有很柔轻的长发,不太黑,可是卷曲得很美丽,她的嘴唇有点润湿,她有一个习惯,她喜欢用手拨右边的头发,这种手势,证明她一直是不安的。

  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为甚么要出来一个人坐着呢?

  事情好像很神秘。

  回到家,我马上开暖炉,洗一个热水澡。

  我想也许这样会使我好一点。我实在有点胡涂了。

  然后小丁打电话来了。

  小丁说他病了,所以没去,小丁发了烧,躺着不能动。

  忽然之间,我不想把经过情形告诉他了。

  他问:“你有甚么事情?”

  、

  我说没有,只是因为他忽然之间走掉了,我有点担心。

  小丁说他在养病,我放下了电话。

  忽然之间,我把那个女孩子占为己有了。

  我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他毕竟先看见她。

  而且他很喜欢她。但是我好想找出她的底细。所以我不打算将经过告诉小丁。

  小丁这人专门搞歪事情,让他在床上多躺躺好了。

  我捧着头想,明天我还去那里找她吗?我们好像掉班了,我的确是要再去的。

  我在白天把稿子赶好了寄出,心里面不想去,但是又去了。

  我叫了咖啡,侍者好奇的看我,我那样子,就像一只笨蛋。我低下了头,然后她又来了。

  见到我她一怔,但是我看得出,她晓得我今天会来,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惊奇。

  我笑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但是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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