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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丹青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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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放开两袖随意不拘地垂在腰下。
  这身躯已是夕露所熟悉,但却从未敢设想以它为画布,就连两人在锦帐中亲密无间的相对,她也只敢以双臂搂紧他的颈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一指自己健阔的背脊,“画在这里。”
  “要很久哦,你也不能出汗的。”
  “好。”于是他在卧榻上坐定,双手置于膝头,闭目吐纳。
  夕露默默摒息,她还从未试过在帛绢宣纸以外的地方作画,何况现在要落笔在心爱的男人身体之上。以水将墨调淡,颜料在青瓷盛器中互渗互浸,渐渐幻化出浓淡七彩……提笔,当笔锋与他肌肤相触的那一秒,她忽然有些失神。这感受,象是在她生命中无数次轮回重印过的。也许我与他是宿世的因缘吧,无数的前生后世中都会与他身心相印,所以才会在笔墨与他相碰的时刻,一幕幕前生的感知片断灵光忽现似的,在心中有了无法言喻的感应。
  手中的笔不再听凭她的思想,而是信马由缰般随意游移,牵引或短或长、或断或续、或绵密或舒展的墨线,渲染浅浅深深、虚虚实实、如火烈烈如水朦朦的色彩。终于明白,这里是她画笔的归宿,正如这个男子是她的归宿。
  时间在笔尖无声流淌,她坠入玄想中的画境,早忘了沙漏已到几时。
  香炉中的檀香徐徐,若有若无。从他右背延绵至右颈的云龙吐珠图渐渐明晰。一条鳞爪飞扬的青龙盘旋于云雾之中,一颗金色龙珠正出于云层。祥云叠嶂,红霞映天。
  感觉她停笔良久,郡王缓缓睁开眼睛,稍为活动筋骨,起身立于夕露面前。“以我的身体为画纸,感觉如何?”
  “感觉,”她一笑,“在不言中。”
  夕露捧过铜镜,让他在对面的立镜中看到绘于背后的龙珠图。她眼前的男子,气势雄健,背负云龙,墨蓝织金锦的外袍垂在腰下,金缕的饰带坠在腰间。他的气质本来就如长龙贯海,此时背画的青龙与黄金耳饰的金光,更衬托得这男人一身钢猛狂悍。
  他从镜中赏析画中的飞龙,眼中有赞赏。“果然是妙笔。”他拿开她手中的铜镜,放于案几上,双臂将她环在怀抱。“我让你在我身上练笔,公主你要怎么回报?”
  与他的距离在分寸之间,他的气息与水墨的味道将她笼罩。夕露把头靠在他胸膛,那气息令她不愿移开。你的眷顾不论多久,我都决定要用一生回报,这样算不算多?
  郡王的手指抚弄着她头上用来盘发的发簪,淬金嵌玉的花朵在他指下轻颤。忍不住抽去那支金簪,看她的长发旋转飞落如瀑。
  她的沉默对他来说更象是怂恿,一个比一个野蛮的吻不断吮吸她的唇,就象要将她的灵魂从口中吸出。肢体的语言毫无掩视,他要她,现在就要回报。
  “不要……”她的唇躲过他的侵略,象是在祈求。
  他停下,眼中有些微的不悦。“什么?”
  她在他怀中只有仰望,不知自己此刻意乱情迷的美目,他根本无法自持。“不要……在这里。”
  他低笑一声,反将美人紧紧扣在怀里。“怕羞吗?求我!”
  “你……”他又来了,每次都是迫她就范,“求你。”
  他却一把将她抱到画案上。水墨丹青撒落在白底提花的地毯上,她肩头的银丝绿蕊白牡丹披纱随后轻轻飘落在地。
  炉中炭火噼啪轻响,雕花木门隔住外边的冬寒。熏香恬淡一室,与墨香交融。背脊上渗出的汗水,使云龙吐珠的轮廓渐渐模糊,色彩渐渐渲散。

  第六章 但使愿无违

  35
  侍女小蕊挑开厚厚的绵质锦帘,退到旁边为王妃闪出门口。正如她预期的那样,美丽的王妃在刚一跨出门口、扬目一望之际,脸上顿时泛起惊喜的光彩。那初放的笑颜如粉红的樱花灿然枝头,王爷看到也会目不转睛地看上好久呢。只可惜,王爷昨晚吩咐过的,今晨王妃起身前一定要悄悄布置好一切,而今日一早却因事急着出了城,错过了观赏这红颜一笑。
  夕露望着雪后初睛的天空下,足足半尺厚的白雪覆盖了所有屋顶。这粉妆玉砌的世界,一排排火红的灯笼挂在檐下,与白雪两相对照,红也红得热烈、白也白得纯粹。那片由红色点缀的喜气,很奇妙地就让人心中喜悦暗生,忽然感觉生命的火焰明亮而熊熊。
  自从夕露来到这座新落成的城池,似乎从来就是一片静寂和肃穆,浮华在这里因毫无意义而消失无踪,就连迎接她到来时,也只是在城下搭置了大红的礼台和地毯,城内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赘饰。昨天,娅姿娜告诉她再过两天就是小年了,王爷也曾问她京城的皇宫中如何过年。
  夕露回答他:“一夜之间,目光所及之处会挂满红红的灯笼,所有人都会喜气洋洋。”她回想着宫廷中节日来临前繁复的装饰,过去的十八载年年如是,如今想来却似是一遍遍无奈的重复。“除夕夜还会燃放烟花,五彩缤纷的烟花出现在宫墙围起的夜空上,很美。”
  “那个地方,恐怕你再也回不去了,会留恋吗?”郡王从她身后抱着她,下巴抚弄着她高高的发髻。柔顺的青丝,一如她柔顺的天性,总让他眷恋不已。
  夕露想了一想,说:“虽然那里是生长之地,但是现在却觉得离那个时候好遥远啊。”
  “知道为什么吗?”他不等她的答案,接着说下去,“你是我的,在我身边,过往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些从前旧事便会很快遗忘。”
  他讲得那样肯定,令她有点不服气。“谁说我会忘了?现在我还记得每年的烟火,去年是金色为主调的百花盛放、前年是绿色的旋转彩絮。”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些失意的情绪。“只是,每年我们都在皇宫西侧的偏殿观看焰火,只有宫中最尊贵的人物才有幸与君王在正殿观赏。我们看到的,不过是除夕烟火的一个侧影而已。”
  郡王的双手搂着她的腰,让她舒适地背靠他胸膛。“看到侧影也可满足了,想想住在我这边塞一隅的人,多少年也不曾见过烟花满天的盛况。”
  “我不介意看不看得到烟花的。”夕露稍转头看郡王的脸,微暗的光线勾描出他的轮廓,阴影的黯淡也无法掩尽硬朗的线条。她,只要每天看到他就好。
  郡王对她一笑,说出的话显然是言不由衷。“嫁到我这穷僻之地,真是委屈了公主啊。”
  她在他怀抱转过身,看一眼他的黑瞳又立刻躲开那炯炯目光,口中嗫嚅着:“人家从没有报怨过嘛。”
  郡王笑着拥她柔软身躯入怀,感觉到她的两臂柔柔地环在他腰间。于是,他无比自负地宣布:“你注定是我端木贯海的人,也只有委屈一下了。”
  他昨晚一定吩咐过了,所以才会在今天一早就出现了火红的灯笼挂满屋檐。她却没有发觉他是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一切,只在第一眼看到这满目的红白相映时,有一种会意和领悟。也许他所做的安排,只需要她安心领受,却从不认为有必要对她言明。这是他的风格,她深知自己无法改变他。
  正思量间,侍女小蕊禀告道:“王妃,萧统领求见。”
  萧子固向来不离郡王左右的,他这时来见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夕露点头道: “有请。”
  一身利落戎装的萧子固在侍女引领下来到夕露面前,躬身抱剑行礼。“拜见王妃。”
  “免礼,萧将军入城来所为何事?”
  “回禀王妃,属下奉王爷之命传信给您,主上因郡北泻玉山雪崩之事要在三五日之后才得回到慈光城,只有请王妃自己在城中过小年了。”
  “雪崩?”夕露心头一跳,“现在情况怎样?”
  “泻玉山在领地北边的璧城之外二十三里,是领内最高的雪峰。驻有山民五十七户,二百多口人。这回的雪崩响动极大,大约所有的民房都被雪掩埋或崩塌,主上一早已经赶去了。”
  夕露顿时紧张起来,“那,是不是很危险?”
  “属下还未知当地是何种情形。”萧子固回答:“主上出发前命我告知王妃无须担忧,两位郡主已经随后赶往泻玉山了。”
  夕露不知雪崩到底是什么,但是只听“雪崩”二字就够吓人的了,又听说郡主们都已经赶过去了,心知一定是很严重的险情,不由得焦急起来。
  “萧将军,请你为我备车,我同你一道去泻玉山。”
  萧子固退后一步,连忙抱拳。“王妃万万不可,属下此次须携粮车急赴雪山,若带您出城,就是违背主上钧旨。”
  “他不会怪罪你,我会对他讲是我要去的。”
  “此地距泻玉山要半天多的车程,一路上多得是颠簸的山路,夫人您会不堪忍受的,请恕属下不能从命。”萧子固眼见夕露心情急切,怕禁不住她再三恳求,讲完了话就欲转身离去。
  “萧将军!”夕露叫住萧子固,“你若不带我同去,我会命令城中车马送我去的。”
  萧子固看了一眼面前的美人,便急急地将眼光调开。她的表情果决而不可动摇,如若让她一个人去又不知会否出现差错,那他就更难交差了。真是左右为难!
  趁他迟疑之际,夕露转身回房中更衣,在清音宛的大门合上之前吩咐道:“将军速去备车,本宫随后就到。”
  萧子固心中叫苦,主上别怪我啊,公主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一路的车马颠簸当真不是好玩的,夕露从车上的小窗远望,在前方领队的萧子固一直是快马加鞭地赶路,自己乘坐的轻便马车两侧各一队骑马侍卫。夕露在车中摇晃得直想呕吐,两边的侍女不住地埋怨她不该走这一趟。可是她真的心急啊,如果不亲眼见到他平安无恙怎么可能放心得下?不过,如果给他看到自己惨白的脸色,怕是会惹他不悦吧。哎,不管了,她只要守在他身边就好。
  天色黯淡时,一队人马掠过了璧城,并未停留,直接赶往二十多里外的泻玉雪山。外城出去不到十里就远远望到几座低矮小山拥簇中的雪峰。那座山峰拔地而起,山势雄伟而轮廓粗犷,遍山的雪色在将晚的天光中罩在一抹冷肃的青灰色之中,象是一位权倾天下的霸主,张扬跋扈地雄踞于北方酷寒的天地间。
  车渐渐驶入山地中,远远就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待行近些,才看出那是许多帐篷中的灯光和煮饭的火星。大概正是晚炊的时候吧,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外走动着许多人影,有正在添柴烧饭的妇人,有搬运物件的山里汉子,还有一些不知愁为何物、在林间奔跑嬉闹的孩童。
  再往前行,便看得见越来越多的军士和排列有序的青色营帐,以及在青帐中间的一座暗蓝色毡房。从那里走出来的健硕身影,她清楚的知道那是谁。身着一袭黑裘长袍的男子停身在毡房门口,看来他知道她来了。
  马车停下,夕露以为他会一如往常那样上前扶她下车,不过,她失望了。车停下后并不见他过来,两旁的女侍交换了眼色,过来扶她下车。
  一阵带雪的北风迎面吹透她的身子,山里的风比城里要冷利得多,夕露不禁打个寒颤。偷偷瞧一眼郡王的脸,他面无表情冷漠如昔。
  本来他会因她违背他的命令而恼火的,但一见她苍白劳顿的容颜和乍见冷风时的样子,胸口一柔,便不忍斥责她了。
  郡王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寒风来袭。
  夕露小心地看他脸色,“王爷,是我自己要来的……” 
  “知道,”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进去再说。”
  毡房里有一张简陋的木桌,上边铺着几幅羊皮地图和纸张,桌边立着司徒闻韬和二名男子,见郡王拥着夕露进来,便一一行礼离去。
  帐内灯烛明亮,越发映得她雪肤泛白的憔悴。他还是有些郁闷不快,冷声问她:“你来做什么?”
  “我想雪崩会很危险,我想……”她想说我好担心你,想陪在你身边,可是对着他凌利的脸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有危险你救得了我吗?”他还是气她的不听话,雪崩就如泰山崩于眼前一样势不可挡,一个弱女子连自保都难。这女人根本不清楚状况。
  夕露心中一酸,她忍着马车的颠簸一心奔向他,可是他却毫不领情,他难道真的是七情不动吗?
  “是,我是救不了你,也许会束缚你的手脚,牵扯你的正事呢。”她眼中发热,忙转身去背对着他。她怕自己会在他面前掉泪。
  “我不喜欢别人违背我。”他依然冷冷的不容情,“没人敢违背我的命令。”
  “王爷,我来错了。”她尽力保持语调的平稳,“我应该呆在城里安分地等你驾临,却不该在你处理正事的地方碍手碍脚,更不该违背你对我的一切安排。”
  他别过脸去,长吁了一口怨气。天知道他不愿她有一点的担忧和害怕,为他不能陪她在慈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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