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八下 作者: 公渡河-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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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东北望不远的地方,就是树村。树村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那里住了更多的乐队,地下乐队。
树村是一个很简单的名字,透着干脆,但绝对不平常,就像你给一条狗起名叫〃狗〃而不是叫〃欢欢〃〃贝贝〃〃旺财〃一样。树村里面有树,但并不是太多,全部村民没有像有巢氏一样以树为家,而是都住在四合院里。
那些乐队也住在小院子里,一起睡觉,一起吃饭,因为那样节省开支。
夏天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光着膀子。
他们大多来自偏僻的小城镇,来到北京寻找摇滚的真谛。
我和这些乐队接触得不太多。
我们是不同的工种。
他们的歌词里充斥性、暴力、死亡、毒品、颠覆、脏口,几乎没什么新鲜创意。
而我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性、暴力、迷幻,我的生活简简单单。
我想进行一些体验。
颜伍说:你不要去尝试,我接触过那些东西,但是说实话,你一旦被药物缠上,你什么都干不了,更不要说创造。
颜伍说,好好当你的写字先生,别幻想着你会和别人不同。
我喜欢晚上出去喝啤酒。
只要我出去,每天都能看见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家伙。
黄毛总是一副韩国人的打扮,上身穿着T恤衫,下身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挂着明晃晃的几条铁链。他的耳朵上扎了数不清的眼儿,戴了数不清的亮闪闪的环,支楞起来,好像是两把小号的鬼头刀。
我一直以为他是某个地下乐队的主唱。
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是导游,还有导游证。
除了做导游之外,他还兼做很多乐队的经纪人。
他和所有的地下乐队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为的是可以从他们身上挣到钱。
我后来看见过不下三支摄制组,扛着长枪短炮,在黄毛的带领下,一本正经地对这些地下乐队进行采访。
他们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些乐队和这些人的生存现状。
他们对地下乐队的认识,就和安徒生先生当年对遥远中国的认识差不多:中国人吃的是玫瑰糖浆,穿的是绫罗绸缎,半间房子也是金光闪闪。
他们从不关心这些乐队成员每天是吃米饭还是下面条,是吃榨菜还是炖猪肉,有没有钱交房租。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娱乐现场,只要热闹就行。
〃娱记〃与地下乐队的关系就是〃虞姬与霸王〃,虞姬纯粹是凑热闹,站在一边起哄,不把戏唱悲惨了不算完,哪怕最后抹了自己的脖子她也认了。这些老大不小的呆霸王也就这么活一天是一天,一面与虞姬耳鬓厮磨,一面听着四面楚歌。
180
在那个村子,我最好的朋友是波波。
波波是条斑点狗,一条健壮的小公狗。
它一见到我就很兴奋,好像我是条母狗。
每天早上,它都会拱开我的没有上锁的门,免费提供唤醒服务。它把脏乎乎的爪子搭在我身上,然后就用舌头来舔我,像是一条大蜥蜴。它总是很饥饿,每次过来,都会在我的床底下乱翻一通。它很聪明,懂得把我当成一条狗来看待,认为我和它是同类,也会把舍不得一次啃完的骨头藏在床底下。
我和它关系不错,只要有吃的,我总会给它留一口。
但是它总是怀疑我有所保留。
波波的妈妈叫莉莉,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儿,很喜欢和男孩睡觉。
这条狗的名字就是她现在男朋友的名字。
交男朋友还不如养条狗,莉莉总这么说。
有时候我把波波从莉莉那儿借来,和它在院子里玩一会儿。
据我看,波波特别喜欢玩捡皮球的游戏,我经常和它一起操练。
我把皮球扔出去。
波波的脑袋随着皮球一同甩过去,没等皮球落地,它就很快发动起来,向着皮球的落点冲去,几乎刹不住车。它在尘土飞扬中把球用嘴叼住,然后颠颠儿小跑着给我送回来。
我拍拍它,把球从它的嘴里扯出来,向更远的地方扔去。
波波看了我一眼,有点恨恨的。
它好像是嘀咕了一句,说我拿狗不当人。
但它也不好太不给我面子。
波波又颠颠儿跑过去,把球叼了回来。
它把球叼在自己嘴里,死活不给我。
我好不容易才把球从它嘴里扯出来。
波波有点担心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好像还叹了口气。
我像发射卫星那样把球扔了出去,几乎快把球扔到河北地界了。
波波呢?它矫健的身影哪里去了?
我回头一看,波波像个叛徒一样,正穿过走廊,偷偷溜回自己家。
我大喊一声,它跑得更快了。
一会儿,莉莉出来了。
她叼着一支烟,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从她乳房的形状判断,我断定她没穿内衣。
她说,波波怎么不和你玩儿了?
我指了指远处的球。
莉莉立刻大声骂起我来,她说你个该死的,你想把我们波波累死呀你!
我只好自己去把球捡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波波在莉莉的腿边儿上靠着,好像很得意。
奴颜媚骨。
我冲它大喊了一声。
波波吓得落荒而逃,它一定是以为我气疯了。
晚上的时候,我听见莉莉在大声地骂着波波。
我幸灾乐祸地过去探视。
莉莉正在做饭,一锅水都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蒸汽。
地上满是被波波撕破或是踩烂的速冻饺子。
波波躲在床底下,死活不出来,莉莉一边拿扫把捅它,一边狠狠地骂着。
我也弯下腰看着波波,它躲避着扫把,惊恐万状。
我冲它做了个猛扑的动作,波波吓得直哆嗦。
我虚情假意地安慰着莉莉,可心里别提多解恨了:波波,你小子也有今天。
这种事情又发生过好几次。
波波总是犯低级的错误,总是认为速冻饺子不煮也能吃,总是改不了。
斑点狗波波的生活态度很简单,基本上是由摇尾巴和大声叫组成。它没有什么敌我观念,没有那么多的戒心。它见到谁都像见了亲人,都想跟人家亲热。它特别喜欢摇尾巴,许多人就不负责任地夸它,说你看你看波波多乖呀,它还会摇尾巴呢!波波听了以后就更加努力地摇,希望得到更多的夸奖,但那人又会指着它说,说你看你看波波这条笨狗,摇尾巴摇得多卖劲呀,它在向我献殷勤呢!波波听了以后很生气,它说去你妈的,王八蛋才向你献殷勤呢!然后它愤怒地叫了几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波波走在路上,心里很生气,说它妈的这哪是狗过的日子,整天被人呼来唤去,偏偏那些人都还攥着手心,让你以为它手里有吃的,等跑过去一看,啥也没有,只能悻悻地舔一下那个人的手心,还得落个馋嘴的恶名。可话又说回来,你还不能不去万一有一次真的有呢?
这还不算最讨厌的,偏偏还有坏人,不但不给吃的,还进行性骚扰,要摸摸波波的鸡鸡。要知道狗也有尊严,弄得它每次摸着摸着就硬了,必须得撒泡尿。波波想对他说你也尝尝被人当众摸鸡巴的滋味才好呢。
波波认为公狗碰见母狗就相当于男人碰见女人。
波波的恋爱观很简单,只要是母狗就行,最好还有身漂亮的皮毛,那才够体面。
波波和女朋友的约定信号是尿。
每次出去,波波都会在它的专属领地,兴致勃勃地乱闻一气。
莉莉很烦它这一点。她说:波波,不闻行不行?
波波想对莉莉说:不闻也可以,只要你改掉和男孩上床的毛病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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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波波死于一根骨头鸡骨头。它把骨头吞下去,那根骨头再没从它身体里面出来。
波波最终死于贪吃。
莉莉说波波到死都没能跟母狗发生关系,虽然它一直很渴望,每次都跃跃欲试。
她总是认为波波太小,才一岁多,就和母狗睡觉,太不像话。
她人为地延长了波波的青春期。
还有一点很重要:莉莉的男朋友告诉她,公狗一旦跟母狗发生了关系就再也不听话了,它会半夜不睡觉出去和母狗约会,或是把自己的玩具和食物偷出去献给母狗,甚至会和小母狗私奔。
莉莉很认同这种说法,在和男孩上床之前,她是妈妈的宝贝女儿,上床之后,她成了一个叛逆。
所以他们让这件事不能发生。
遛狗的时候,他们严加看管,不准波波和别的小狗眉来眼去。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把波波用一条狗链锁起来,防止它像《 西厢记
》里的张生一样,背着他们偷香窃玉,演出一场〃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点污了小姐清白〃的好戏来。
我猜想,黑夜来临的时候,波波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听着莉莉和她的男友在床上翻云覆雨,多半会孤枕难眠。
我很喜欢波波。
有时候看到和波波一样的斑点狗,我就会想起它,像想起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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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旺,我认识了胡德标。
胡德标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专卖假耗材。
胡德标特别喜欢讲一个笑话,是用天津方言讲的:
哥儿俩见面了。
二哥,干嘛呢?
打官司。
原告被告?
原告。
原告好哇!
好嘛好,你嫂子让人强奸了!
过了一个月,哥儿俩又见面。
二哥,怎么样,咱那官司?
输了。
咱不原告嘛,怎么还输了?
唉,你嫂子,她收人钱了!
胡德标见谁都讲这个笑话,往往是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笑得乐不可支。
有一天,吃西瓜的时候,他又给别人讲这个笑话。讲完之后,他仰头大笑,笑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新镶的一颗假牙不见了,肯定是和笑声一起,和着红色的西瓜汁,咽到了自己的肚里。
胡德标强迫自己剧烈呕吐,试图把那颗假牙喷射出来。
他用一个小棍在那滩胃液和西瓜瓤所形成的混合物中搅拌,试图发现假牙的银光一闪。
但是他失败了。
他猜想,那颗假牙比重比较大,肯定已经先于西瓜抵达肠道。
剩下的两天,他拒绝去卫生间拉屎,而是把屎拉进一个白色的搪瓷小桶。拉屎的时候,他全神贯注侧耳倾听,注意有没有假牙和搪瓷接触时所发出的声响:然后用水稀释,先是晃动,听有没有假牙的摩擦声:最后一步很关键,要用小木棍在那堆排泄物里进行搅拌,让假牙沉冤昭雪,拨开云雾见青天。
但他几乎一无所获。
他的假牙就此失踪。
我问他:如果你找到那颗假牙,你还会戴吗?
胡德标声嘶力竭地说:戴,凭什么不戴?那颗假牙,可是花了我八百多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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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德标交了一个女朋友,据说是学舞蹈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名字叫诺拉。
听说我写东西,诺拉没事就会过来和我聊会儿天。
诺拉的脑袋里好像缺根弦,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总是心不在焉。她说这是小的时候太胖闹的,她生下来的时候九斤二两,是个〃巨肥儿〃,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