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八下 作者: 公渡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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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江是一个充满父爱的人,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的孩子,有一次他换日光灯,日光灯从他手里直直地飞下去,碰到坚硬的地面,成了一堆白色的碎片。
他的孩子看着这一地的碎片,好像被吓呆了,不哭也不出声。
莫扎特江飞快地把孩子抱出去。
他知道日光灯里装的是汞。汞俗称水银,重金属,可以挥发成有毒的气体,会使人急性或慢性中毒。
对这件事,莫扎特江大约担心了十五年的时间,直到他的孩子后来考上大学,没有表现出任何发育不良的症状,他才真正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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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和他也会探讨性问题。
我问莫扎特江究竟那种体位是最符合人体力学的。
他很吃惊。
他说公渡先生你这样年轻还没有结婚的人研究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早了。
我说你不要给我扮演什么假正经,你不干那事,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说我们的孩子是我们不懂事的时候通过内裤过滤出来的。
我大笑。
我说你们真是够土的。你真的不想知道别的姿势吗?
莫扎特江想了想,他说难道真的还有别的姿势吗?
我问他通常采用什么姿势。
他比划了一下。
我说那是传教士式,最传统的一种。
我就向莫扎特江详细地介绍起来,我拿着他的枕头放在我身上不同的部位,摆出不同的角度,当做女人。
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一本正经地听着,像一个虚心的学生。
他也会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枕头,好像怕它就此染上性病。
第二天,莫扎特江来到了学校,但是看起来有点沮丧。
他斜靠在卷成一团的被子上,大脚趾从袜子洞里伸出来,不停扭动着。
我问他战况如何。
他说我昨天回去就跟我老婆说,公渡先生告诉我好几种姿势,今天晚上咱们也换一种吧,我总觉得我们的那种太过于古典了。
老婆就瞪直了眼睛看着他。
他想她可能是被这种怪异的言论惊呆了。他说我也并不是说我们的不好,毕竟十几年一贯制出来进去的太熟了,没什么意思。他说我们可以采取立式的、侧式的、躺式的,当然也可以采取蹲式的,他们管这叫〃玉女坐莲〃,就是你坐在我的身上,背对着我,然后
然后呢?
然后她就狠狠地甩了一个大嘴巴在我脸上,莫扎特江摸着自己的脸笑了笑,说她总是这样,一点面子也不讲。
后来呢?我问他。
后来我们做爱,还是老一套路子,但她发挥得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我想我还会抽时间跟她试试那些新花样的,要不然,岂不太可惜了?
穆江把他的枕头扔过来。他说你把枕头干了她是你的女人,我把她给你了。
莫扎特江嘬了嘬牙花子,像死尸一样平躺,开始睡觉,看来,累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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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江是一个深刻的人。
他说,有些东西等你老了就喜欢,比如老年人喜欢喝粥;有些颜色你年轻时可能喜欢,后来就开始讨厌因为你老了。老是一种生理现象,但更是一种感觉。当你感觉到自己老了的时候,你就一下子真的老了。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牙,他说你看,在我初次剔牙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道缝。现在你看,这条缝很大,像是马的牙齿。
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他说你看它老了,几年以前我刚穿上它的时候,笔挺笔挺的,现在,你看,满是褶子,这里还有一个洞,这就是说,衣服也会老的。
人一老,衣服也变老,他说。
莫扎特江像一只反刍的羊,总是不停地有话说。
他有很多治家的名言:
如果你的家很穷,那就凑合着过吧;
如果你的家里没有钱,就当他们没给你印吧;
如果你的妻子有外遇,别为她担心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妻子跟人跑路,你不必太生气,反正她也跟你睡过了;
如果你的孩子跟你不太亲,你不用太伤心,因为他是过滤来的;
如果孩子不像你,那他还有希望;如果孩子特别像你,他的后半辈子一定很暗淡;
如果你的家里有很多咸菜罐子和大尺码的内裤,你的家庭生活一定颇为不幸;
情人和你做爱,老婆只会和你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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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江有老婆,并且就在本市,但他从来不让我们看,秘不示人。
莫扎特江和老婆结婚已经二十年了。
他们原来生活在南方,靠近长江。
三峡工程的修建使得当地的生活成本暴涨,再加上他老婆的厂子也倒闭了。
于是就来投奔他。
这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音乐家莫扎特江本来想让他的老婆相夫教子做好留守女士,他可以飞在空中。
现在一下子被拉到了地上,他摔了个大马趴。
他对现实的无情欲哭无泪。
莫扎特江的生活负担和心理负担空前沉重,有点未老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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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江是个美食家。
他和厨房的大师傅结下了梁子,因为他总是在说他们的坏话。
穆江不是批评炒菜油放多了胆固醇过高了,就是菜太咸打死卖盐的了,要不然就是〃葱头炒肉〃〃菜花炒肉〃成了〃葱头找肉〃〃菜花找肉〃了,他打菜时品头论足,像一只猴子总是怨气冲天。
猪有阴毛吗?莫扎特江吃饭的时候,突然停下来,问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没特别注意过。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问。
你看,莫扎特江把肉片夹起来,上面沾着一根卷曲的毛发,又黑又亮,呈卷曲状。
那分明是人的阴毛,只是分不清是男性还是女性。
我说很简单,一种可能是大师傅在切菜的时候,赶上阴部瘙痒,就顺手抓了一下,赶上指甲长,带下了一根。
另一种可能,这是人肉,也就是说你现在吃的恰好是人体上的某一部位。
第三种可能,大师傅是男性,这段时间性压抑,借猪肉来发泄,被你赶上了。
这三种情形我都很难判断,但我唯一确定一点:菜花没有长阴毛。
说完之后,我低下头接着吃饭。还好我打的是芹菜拌腐竹,可以自己欺骗自己。
我的意思很简单:别把这件事太当回事了,把那根毛挑出去,接着吃就完了。
穆江却怒不可遏,他找到后勤处,把那个菜给主任看。
主任是个老太太,中午吃的也是这个菜,正在剔牙,一看就吐了。
吐完之后,还不算完,她还得在臭气熏天的呕吐物里翻捡自己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假牙。
她把假牙洗干净,重新安上,拿着莫扎特江的菜盆去找伙食科。
伙食科长赞扬了穆江同志的认真精神,说人家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你是菜花炒肉里挑人毛。
食堂工作人员全体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
大师傅恨透了莫扎特江。
有一段时间,莫扎特江只好让我们帮他打饭,免得再和他们发生冲突。103
在他老婆的鼓动下,莫扎特江居然野心勃勃想承包单位的食堂。
他每天早上都会从家里带来饭菜争取我们的口味。
我们拗不过他,只好吃一点。
我们吃了之后,齐声说好。
第二天,在我们的热情鼓励下,他给校长也带来了一份。他很热情,校长实在逃不过他热情的目光就全吃了。当天下午,校长就住进校医室,打上了点滴。
虽然我们不能断定是穆江的菜有问题,但想想都后怕。
在他的积极努力下,食堂承包计划终于宣告破产。
穆江后来给他的老婆开了一家包子铺,专卖灌汤包,但可惜不是人肉馅儿的。
他带了几个给我们尝鲜儿。
正好是他最痛恨的那种:油很大,盐很多。
穆江说,你们不懂,这正是我老婆的高明之处,每卖出一笼包子,就能卖出去两碗汤,这就叫苦心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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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要组织一台中秋晚会。
作为学校唯一的音乐老师,莫扎特江是理所当然的总设计师和总导演。
他还专门从外面拉来了一个女孩儿当做他的助手。
女孩儿是学舞蹈的,线条很美,美中不足是眼睛一大一小。
傻子都会看出来莫扎特江和那个女人关系不一般。他和那个女人好上了,不是公开的那种。他们总是偷偷摸摸欲擒故纵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莫扎特江从不让那个女孩儿和我们同桌吃饭,估计是怕有人起下不良之念,横刀夺爱。
莫扎特江从来不承认他和那个女孩儿关系暧昧,他向所有的人解释,这个女人是他的师妹。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莫扎特江越描越黑。
大家都气得咬牙切齿:连莫扎特江这样的人都找上了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关于莫扎特江的传说开始漫天飞舞:
有人看见他搂着师妹的腰在山下散步偶尔摸一下人家的屁股;
有人看见他晚上一点多钟衣冠不整地从师妹的客房出来像奸夫西门庆;
有人看见他星期天陪着师妹进城,在性用品商店买小号的避孕套;
大家都争相说着他的绯闻,绘声绘色愤愤不平。
一开始莫扎特江还对我们表示愤慨,后来他说我们是:一群禽兽。
在莫扎特江及其师妹的精诚配合下,我们过了一个难忘的中秋节。
莫扎特江也成功地把中秋晚会办成了他的个人音乐会。
所有的节目都有穆江的名字出现,不是独唱,就是伴唱,不是作词,就是作曲,或者指挥。实在轮不到他出场的地方,他委曲求全顾全大局。他在学生的小品中分别扮演了一只不睡觉的猫头鹰和一个垃圾桶,纹丝不动,就和真的一样。当他演唱校长作词自己作曲的校歌《
我们站在高高的牛头山上
》时,他的师妹作为领舞,和无数的小女生像众星捧月一样把他围在中间,莫扎特江笑得很辉煌,他为这次音乐会特别推出的新镶的金牙也是金光灿灿。学生在下面吹口哨鼓掌喝倒彩发出嘘声,校长大声拍着桌子呵斥,现场气氛达到了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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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家莫扎特江还做出了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事。
他培养出一个杰出的弟子,一个天才的指挥家。
天才指挥家熊太平长得很高,身体也很胖,和他在一起,穆江像是一个后娘养的。
他爸爸给了学校二十万的赞助费把他弄了进来,就是想让他和一群正常孩子一起上学,一起升级,一起长大。
天才儿童熊太平从来不用考试就可以升级。
天才儿童熊太平上课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专职的老师每天跟着他,教他数数,因为他总是不能专心学习,当然,这个老师的工资由熊爸爸来出。
他在学校里还养了一只鸟。
和别的鸟一样,它晚上住在笼子里。但白天,它是站在一个横棍上,脚上系着一根链子。
熊太平每天就拎着或是架着那只鸟在学校里逛,这成为学校的一道风景。
没有人敢对熊同学指手画脚。
校长引用奥威尔先生的话这样解释这件事:这个学校人人都是平等的,只不过对一些人更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