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的城「建筑 作者:木六姑(晋江vip2012.9.28完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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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300公里的时速,让她有些不适应地耳鸣起来。往嘴里塞进一颗薄荷糖,清凉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冷得她打了一个细小的寒噤。
想当年坐在可以开窗的绿皮火车里面,冬天冻得要死。她总是坏心眼地把手伸进纪司辰的脖颈,然后看着他睡意全消地猛然瞥向她,又一言不发地缓缓闭上。
会是有多冷啊……
顾言曦无聊,想起这一出,不禁试着把手指塞进衣服里。咯嘣一声,糖块在嘴里碎成颗粒。“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更盛。
真不知道以纪司辰那种“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性子,怎么会由着她把手伸进去。
顾言曦摇摇头,苦涩地弯了一下嘴角。
吃糖可以缓解耳鸣,也是纪司辰告诉她的。
明明以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多少事,怎么随便想起来的,都有他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今年回不回去。”顾言曦嘀咕一句,心不在焉敲着放下来的小桌板。
自从T大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真正变得像一对公事公办的合作人。除了对于设计方案的探讨,私下几乎不再多说一句话。
倒是鸡毛郑重其事地请顾言曦吃了一顿饭,感慨万千地表示,美人还是那个美人,宝刀未老,可惜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孩子的妈。
顾言曦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反倒淡淡地岔开话题,顺便讹鸡毛准了她一周的春节假。
“能为顾小美女效劳,哪怕是大帅翻脸要把你揪回来,我也必须让他踩着我的尸体过去!”鸡毛一甩头发,拍着胸脯保证。
“不会的。”顾言曦放下筷子,浅淡一笑,“他不会再去找我了。”
德国人不过春节,项目那边有他们负责,顾言曦很放心。可是此刻,她的手指纠结地拧在一处,眉头蹙起,依旧满腹心事。
近乡情怯。对于那些在课本上耳熟能详的句子,如今总算是有了更深的体会。每个月一通的电话,并不能让她了解母亲的生活更多。
也不知道那个她六年未见的最亲的人,怎么样了?
高铁速度很快,到达N市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顾言曦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打开IPAD,就已经要拖着行李出站台。
N市的火车老站,余着《情深深雨濛濛》里民国时期特有的风韵,水磨石的路面,铁红色的轨道,与她离开之时,如出一辙。这斑驳甚至有些破旧的站台,一直都被市政府嫌弃,想要重塑城市形象,改装出新。却不知道动手之前,又多赚了一个长期旅居海外人士的眼泪。
“妈,我到了。”顾言曦掏出手机,一手提着行李箱下地下通道。
“哦,哦。”声音里带着强自压抑的激动,还有些生疏和尴尬,“小曦啊,要不你先在火车站周围找个肯德基坐坐,我让你马叔叔去接你。”
“不用了!”行李箱有些沉,顾言曦停住脚步,换了一只手,片刻才把手机凑到耳畔。地下通道里的信号不是很好,低频的杂音干扰着对方的声音,时断时续。
她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低低软软地传出去,“我想……先回家看看。”
顾言曦所说的“家”,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的房产现在归在她的名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大院离火车站并不远,打个车十多分钟就到。
顾言曦踩着楼梯上去,还能看见自己贴在家门上的“旺旺”贴花,只齐到现在胸口的部位,当年却是踮着脚尖贴上去的。
家门钥匙一直被她跟其它常用的钥匙拴在一起,多年下来,已经磨得铜光发亮。她推门进去,下意识地微垂着眼眸,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对上一副灰尘遍布的破败景象。
脱掉鞋子,抬脚踢到一双放得端端正正的米色拖鞋,顾言曦一只手扶上鞋柜,却意外发现那里居然纤尘不染。窗帘敞开,灿烂的阳光射进来,沙发、茶几、电视、饭桌……家具一件不少地摆放在原地,就像主人刚刚出门的样子。
看来妈妈很有心,经常过来打扫。
顾言曦心头生出一团暖意,总算觉得故国的土地上,有了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她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间,收拾停当,准备去大院里逛逛。
临出门的时候,正瞥见对面墙上那几行标注着不同身高和年月的彩线。它们透过岁月的尘埃,静静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逼得顾言曦眼睛生痛。
她走过去,像是抚上父亲额前深浅的皱纹,语带哽咽。
“爸,我回来了。”
小时候,身为建筑师的爸爸总是喜欢像测绘地形一样,一手拿着丁字尺,一手托着三角板,把她按在墙上量身高。他总是自豪地夸奖自己工具专业,手段熟练,量得可比体检处准确多了。
“小曦,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每次量完身高,爸爸总会不满意地长叹一声,在墙上作出一道新的刻度线。
他划线时手腕轻松,画出的笔迹却如同尺子打出来一般笔直。
那只手能设计出不同的住宅房屋,并把它们变成现实——一只有魔力的手。顾言曦最喜欢这一刻,每次看他作图,都像一种享受。
可是如今——
“爸爸,小曦已经长大了,你又在哪儿?”
良久,她轻轻带上门走出去。
大院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当年新植的梧桐树已经由齐人高长到了三层楼的窗口,抬头望去还能看见一只黑乎乎的鸟巢。
这种老式小区,当年一同长大的孩子早已成人搬走,路上也不怎么能见到半大小子的喧嚷,生活节奏缓慢而悠闲。
顾言曦把手抄在口袋里,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熟悉的空气,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居然听见有人叫她。
“小曦?”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熟悉和亲昵的嗓音。
——“小曦,来我家吃饭吧!”
——“小曦,这条鱼拎好,给你爸妈带回去!”
——“小曦,纪司辰那只皮猴子冥顽不灵,他要是敢惹你,叔叔帮你揍他!”
顾言曦的心紧了紧,快步迎上去,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纪伯伯!”
“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啊!”那个年过半百,依旧神采奕奕的老人,忽然伸出手,爱怜地揉了揉顾言曦的头发。“这些年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我去德国了,才,才回来不久。”顾言曦揉了揉鼻子,“在S市接了一个建筑项目,之前一直在那里,过年就顺便回来看看。我不知道,你和伯母居然没有搬走……”
“好好,有出息啊!”纪建国松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其实司辰也一直劝我们搬走,可是这地方住了那么多年,有感情啊!想一想还是没舍得。”
他顿了一下,又拍住脑袋,“对了,那小子也在S市工作来着,你们有联系吗?”
“我……”顾言曦心里咯噔一声,语气一下子变得僵硬。“我们见过了……”
“好哇,那个臭小子!见了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看他过两天回家,我怎么收拾他!”纪建国眉毛一扬,还像当年追在纪小霸王身后打一样的意气风发。
“我说小曦啊,等司辰回来了,什么时候一块儿到我家吃个饭?”
想到纪司辰最近挂着的那副扑克脸,顾言曦头皮一麻,又不好拂了老人的意,还是乖顺地点点头,“唔,哦好!”
见到顾言曦点头,纪建国似乎松了一口气,“伯母一直都挺想你的,昨晚还对我念叨来着。”他突然凑过来,冲顾言曦眨了一下眼睛,“那老太婆唠里唠叨说了半天,我算是明白了,这么多姑娘里,她还是觉得你最适合做我们纪家的媳妇儿!”
“呃……”顾言曦有些尴尬地后退了一步,“纪司辰那么好的条件,追他的女孩又多,伯伯你别开玩笑了!”
“你觉得伯伯像是在开玩笑吗?当年听那臭小子说你们恋爱了,我们老两口别提有多高兴!可是后来怎么……唉。”
顾言曦看着那张与纪司辰相似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只要远远见到,纪叔叔都会兴高采烈地冲她招手:“小曦啊!儿媳妇~”
那时候,纪小霸王还在对她不屑一顾,她也没觉察出那个顽劣的土霸王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纪叔叔总是对她青眼有加。他甚至会在路上招呼住熟人,洋洋自得地拍拍顾言曦的肩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媳妇!”
或者,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喜欢上那个别人眼中光芒万丈,在她眼里却一无是处的小霸王吧?
有些种子,是在你还搞不清姨妈和姑父到底是不是一家,儿媳妇和丈母娘能不能成为一对反义词的时候,就埋下的。
我们叫它,天定的缘分。
☆、ⅩⅧ【附入V公告】
送纪伯伯一路走回家再出门,也不过午饭时间,家家户户都飘出令人愉悦的菜香味儿。
跟妈妈说好晚饭的时候再过去,顾言曦就在大院门口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饺子店,胡乱弄了点东西吃。
在回N市的路上她就想好了,今天下午要先去找爸爸聊天。算起来,他们父女俩已经有六年多没仔细说过话。
隐龙山在N市的南郊,一年四季都有苍松掩映、环境幽雅静谧,那是她和妈妈跑了很多处,共同选定的地方。此时正在年节,人气比平时旺很多,墓园之外,站满了拿着豪宅、金砖、汽车等纸模型叫卖的小贩。
踩着满地黑灰的纸屑和鞭炮的残烬,顾言曦一路往深处走。爸爸长眠的地方有一颗老松,枝干垂下来搭在冰冷的墓碑上。
“爸,我来看你了……”
看见“顾衍之墓”的字样,顾言曦顾不得天寒地冻,扑通一声跪下去。膝盖顶着水泥的台阶棱角,磕得生疼。
身上有了痛感,心里才觉得好受一些。
“爸爸,小曦过了六年才来回来看你,真对不起……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天堂的建筑一定很漂亮吧……”
带着笑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砸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像是阴沉的雨天。
“我按照你说的,好好学习,踏实工作。现在,我的作品也变成实物了呢!爸爸,你在天上能看见吗?”
“你让我照顾好妈妈,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你让我出国转转,我也听你的。小曦这么乖,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墓碑照片上的男子架着一副秀气的金丝边眼镜,满脸都是宽厚温和的笑意。若是有对建筑行业稍微有些熟悉的人走过,便会认出这里躺着的,是N市迄今为止最有名的一级注册建筑师。
“爸爸,你告诉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你怎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
2003年,N市的报纸上大张旗鼓地宣传全钢桁架结构的新型体育馆建成,这一特殊结构的建筑物为中国首创,父亲作为“设总”参加剪彩典礼。
2004年底,体育馆部分垮塌,造成8死11伤的重大伤害事故。追究施工单位直接责任人,处以3…10年有期徒刑不等,吊销设计院营业执照。
2006年6月21日,垮塌的新体育馆设计总负责人顾衍,由于把关失误,良心备受谴责,在狱中留书,自尽身亡。
……
父亲入狱的消息,还是04年春节回家之后,逼问母亲得到的。
父亲平时工作忙,又经常出差,她在学校打电话询问,母亲搪塞几下也就过去了。加之那时候刚刚与纪司辰确立恋爱关系,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开,两个月的时间,竟然没发现一点异样。
春节的时候知道这件事,顾言曦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那般睿智而骄傲的父亲,在狱中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双善于画图的灵巧的手,也迅速地枯槁粗糙。他看到女儿前来,强撑着笑脸,隔着冰冷的监狱铁窗,一遍遍说着:“没事,没事,出狱之后还要陪小曦去T大转转……”
顾言曦虽然心里难过,脸上却带着调皮的笑,伸出手跟父亲拉钩,“好好!你说的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段时间,纪司辰几乎每天都跑到她家,找各种借口拉她出门散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原本以为这是她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一页,然而,时隔一年半,才发现当初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序曲。
06年的夏天,苏芮坐在咖啡厅里怨恨地用指甲戳着水果的瓜皮,“要不是当初,你妈妈打电话告诉司辰你爸入狱的消息,让他在学校多照顾你,你以为他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货色?!”
有一种无微不至,不是爱而叫怜悯。
“纪司辰善良,你就把它当成理所应当,我今天非要戳穿这个谎言,和他谈恋爱的人本来应该是我!”
“别说了……”
顾言曦不记得那天是怎么走回的寝室。立夏之后,气温迅速地窜上去,水泥马路反射出强烈的白光。瞳孔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