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 作者:熙河(晋江非v高积分13.01.31完结,民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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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很是激动:“明少帅,你是站在敌对的位置来看我们,当然会有这种想法,你说我们苏区是党天下,难道我们司法机关、监察机关都是流于形式?贵党的国家体制是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建立起来的,我们也是一样,人大常委会相当于国会,主席相当于总统,法院也同样是行使司法权。更何况,我们追求的要比你们高尚得多,我们望着解放全中国被压迫的民众。”
“无论打着怎样好看的旗帜,其性质都是可疑的吧。”明清远轻蔑地一笑,好心地提醒他现在还是阶下囚,“程先生,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杀了你。”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虽九死其犹未悔。我既然进了你们的监狱,自然早有心理准备。明少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程雪昂首挺胸,“但是我提醒你一句,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程先生的这幅神态真是令明某佩服。”
“明少帅谬赞了,若能以我一人的鲜血,唤醒四万万的民众,我便可以含笑而逝了。”
明清远敛了笑容:“来人,把他放了。”
立刻有人上前开锁。
“明少帅。”程雪惊愕地站起身来。
“现在你可以走了,你说的事我会考虑。”
程雪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少帅,您这是……”易副官实在不明白明清远为什么看了程雪资料里的几张照片就立刻来监狱,为什么说了几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不放长线,又怎么能钓到大鱼呢?”明清远轻轻地笑了,眼眸里的月色在瞬间铺陈开来,银如雪,淡如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年国民党镇压学生运动是用水龙头对着学生冲。(不知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而张乃燕辞职神马的其实是1935年,非文中所述的1936年。
另外孔令仪每天真有那么多行头啊,我一点没夸张!
☆、第三章 三生同听一楼钟
南京城外,徐家茶庄。
“被抓的学生昨日才放出来。”田汉吹了吹捧在手上的六安瓜片,有沉静的香气随着水汽氤出来,白濛濛地一片,他沉声说道,“失地丧权,亡国灭种的大祸迫在眉睫,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国民党居然到现在还不思抵抗,还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程雪,他们可曾对你用了什么刑罚迫你?”
“没有,明少帅派人把同学们好吃好喝伺候着,同我说了几句话就放我出来了,还说他会向蒋介石反映联共抗日的事。”程雪稍稍停顿一下,“要么,十二月九日发动学生游行的事情就此取消?”
“国民党一日不抵抗怎么能取消?谁知他是不是花言巧语地来骗你?”刖翰笔将茶盏重重地撂在案上,碧莹莹的茶汤溅了满案,“程雪,你莫不是叛变了吧?”
程雪惶惶:“我不曾,我还同他说任他杀剐。”
“先不说这些。”田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届时有六千名学生走上街头,口号已经拟好: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五省自治。收复东北失地,打倒汉奸卖国贼。”
程雪推了一把坐在身边的女学生:“顾……苏婀娜,在想什么?”
“我在想,明清远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你出来。”苏婀娜蹙着眉。
“也许是他被我的话感动,他看上去不似坏人。”
苏婀娜正端着面前的青花茶盏喝茶,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她没好气:“他若不是坏人,这世上就尽是好人了!”
突然,外面一阵尖锐的鸣笛声,人声嘈杂。包厢内的人面面相觑,今日的聚会十分隐蔽,怎么会……
有人一脚踹开包厢的门,门外尽是手拿枪支的国民革命军官兵:“几位随我走一趟吧。”
“少帅,您派人日日跟踪程雪这招果然有用,今日有了大收获。”易副官把这件事报告给明清远的时候,他正在开中国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委座正在前面说话,提出对日应持强硬的态度,他说,御侮之先决条件,乃在集中一切救国力量于中央指挥之下,齐一其步调,巩固其阵线,故御侮救国之有需于统一与纪律,实为无可动摇之铁则,而军政军令之统一,尤为完成近代国家组织之最低限度。
而联共抗日云云,则是提也未提。
“有哪些人?”明清远压低了声音问。
“除了程雪,还有田汉、刖翰笔、杜国庠,还有一个女的,她长得好像是顾小姐,当年在北平的时候,我跟随大少……”
明清远打
断易副官的话:“可用了刑?”
易副官低声道:“没有少帅吩咐,不敢擅自用刑。”
“好,那就先饿着,也不要给水。”明清远勾起唇角,“我三日后再去司令部的监狱。”
他们已经被关了三天。
平素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吃过这般苦?
先是渴,喉咙痛得如火燎,只好将嘴唇贴在潮湿的地上润一下唇。
再是饥,越是饿,便越是想起各种各样的食物来,越想越觉得饥饿。连最不堪最难吃的食物在想像之中,都变得美味之极。
程雪纳罕,明明上次好吃好喝,怎么这次什么都没有?
“田汉先生,久仰大名。”明清远牵了一条雪白的萨摩耶犬悠哉游哉地走近牢门,“田先生为影片《风云儿女》写的《义勇军进行曲》当真是好,听来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抄枪杆去打日本人。”
田汉轻蔑地哼了声,不理他。
“诸位都是共Fei……都是共Chan党里有名的左翼作家,应该都听过‘六朝脂粉’这个词吧。”明清远轻轻拊掌,旋即有十个穿旗袍的年轻美女袅袅娜娜地走出来,环肥燕瘦,脸上带着勾魂夺魄的媚笑。
最勾魂夺魄的还不是她们的笑,而是她们手中的食物,牛排、红酒、果汁。
程雪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明清远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
“我们共Chan党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死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苏婀娜拾了地上的稻草往明清远身上扔,可惜稻草轻飘飘的,她又饿了三天,稻草只是轻轻地落到脚边。
“这样啊,真是可惜。”明清远轻叹,吩咐年轻美女们把装牛排的盘子放在地上后退下。
耶摩耶犬兴奋地叫了一下,大嚼起来。
明清远倒了一杯红酒,向苏婀娜微微颔首,饮了下去。
牛排的香味和红酒的醉人在此时几乎成了最折磨人的刑罚,胃里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啃嗜,痛得要命。
杜国庠咽了一口口水:“《孟子》里说过,‘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大家都看到了,现在国民党的统治下正发生着这样的事,这样的政府是不会长久的,这样的政府终会被我们共Chan党打倒的。”
明清远又倒了一杯红酒,恭恭敬敬地递给杜国庠:“谨聆杜公教诲。”
杜国庠一怔。
“苏小姐是女子,在这里一定不习惯吧。易副官,带苏小姐洗澡换衣,好了以后在司令部等我。”待到苏婀娜被拉走以后,明清远向牢里的四
人行了一个军礼,“明某冒昧。”
立刻有吃的喝的送上,都是金陵名菜。他说:“若不让你们受些苦,怕是瞒不过蒋委员长。”
“你……到底想做什么?”程雪不解。
“听说你们要搞学生运动,想让政府立刻联共抗日,上次听了程先生一席话,明某觉得,实在应该大力支持。”明清远笑得诚恳,“相信我的诚意程先生是知道的,昔日段祺瑞政府镇压学生运动是怎样的惨状,而我呢?”
“这……”
“这样吧,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一式两份。”明清远从口袋里拿了笔和纸出来,“不过我觉得,还是先画一下你们游行的路线比较好。”
程雪有些迟疑,想要去接笔。
不想明清远已经自顾自地画起来:“这条路我会少安排兵力,你们从国立中央大学出发,到长江路……”
闹吧闹吧,最好能让政府重视起来。
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外族侵略呢?
“少帅,苏小姐不愿洗澡换衣,她说……她说洗后回了监狱,过几天还这样。”没几分钟易副官就过来报告,他压低了声音附在明清远的耳畔说,“少帅,她真的不是顾小姐吗?”
明清远顿时有些不悦,道了句:“失赔了。”
军用皮靴在地上踏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愈行愈远,萨摩耶犬也一步不离地跟上。
“他可是真心?”方才一直没开口的刖翰笔问。
田汉叹了一口气:“搏一把吧。”
明清远推门,对着窗边的背影笑道:“苏小姐。”
苏婀娜回过头:“又是你。”
易副官放下两碗沏好的茶,在明清远的示意下牵着萨摩耶犬带好门守在门外。
“原来你叫婀娜,差点就修成了狐仙。”
他说的是娇娜。
《聊斋志异》里写:少间,引妹来视生。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生望见艳色,嚬呻顿忘,精神为之一爽。公子便言:“此兄良友,不啻同胞也,妹子好医之。”女乃敛羞容,揄长袖,就榻诊视。把握之间,觉芳气胜兰……
这一个故事里,蒲松龄抛开传统的才子佳人月圆花好的模式,孔生和娇娜从始至终没有真正的结合,但是他们在心中却似乎又没有真正的忘记过对方。
苏婀娜冷哼一声,不言。
“已经两次了,为什么这么想杀我?”
苏婀娜一记眼风飞过去,凌厉如刀:“那你杀过多少共Chan党员?”
“所以要我赔命?”明清远的笑容有
些看不透。
“是。”她不否认。
“真是个傻丫头啊。”明清远逼近一步,“如若……我能让蒋委员长联共抗日,救四万万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那……那我便不杀你。”
“但是你要做到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你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苏婀娜说得坚定。
没由来的,明清远看着她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心中竟升起几分薄怒。
于是他又走近几步,在她耳边低低地吐出六个字,三分捉弄,七分调戏。
他说:“我要你嫁给我。”
此时明月初升,婵娟的光辉如水银泻地,斜洒进来,月光和星光披了满身,颀长隽秀的侧影。
苏婀娜看着面前的英俊男子,他的眸子亮如星辰,深不见底,于是她问:“明少帅究竟有何把握能够让蒋委员长联共抗日,救四万万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先前并无把握,现在么……”明清远笑得有些不正经,“如果这点事我都做不了,又有何面目来向你求婚呢?”
“同你合作不过是为了共襄义举。”她望着他笑意深深的眼眸。
他说:“不要紧,你怎知我不是为了国家大计?”
于是她与明清远击掌为誓:“好。”
那一瞬间,有明月的清辉从掌心中绽出来,在很多年后,依旧会悠悠地回响在岁月的风里。
此时月已中天,其色朗朗。
银波荡漾开来,有清冷的丝线密密地织成的天罗地网,将整个雪佛莱装进银色的牢笼。
苏婀娜瞟了瞟身边的明清远,他着一身戎装,身上并没有挂锃亮的胸章,只有肩章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似乎……素的很。
司机拐了几个弯,去的方向好像是中华门。
苏婀娜看着车窗外的十里秦淮,有银的涟漪一层一层晕开,眩目的亮,眩目的净,看得有点晕。她轻轻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锦华官邸,或者说,是我们的家。”他笑,极亮的笑容,方圆十里,纤毫毕现。
锦华官邸就在秦淮河畔,老远就能看到。是花园洋房,哥特式尖顶建筑。院子里有粗壮的梧桐,叶子从容地往下飘落,一片,又一片,又有爬满了墙垣的紫藤萝,待到春日融融,必定汇成一片花海。
司机将车开进锦华官邸的大门,这回看得更清切了,白的墙壁,透明的窗,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点了灯,昏昏黄黄的灯光带着几分温馨,几分慵懒。
司机先下去开了车门,明清远拉了她下
车入屋。
管家老区来迎他,却哭丧着一张脸:“少帅,孔大小姐她……她……”
已不必多说,客厅正中墙上所挂的唐寅的泼墨和徐渭的青藤已然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印象派的图画。最要命的是,这幅图画是唐寅的泼墨连同徐渭的青藤剪碎了拼接而成的。
“我拼了命没让她进书房动您的八音盒,可是孔大小姐一定要改造它。”老区指了客厅角落的一堆碎块,“少帅,那也是孔大小姐弄的。”
老天,原来那里放的是一对南宋哥窑冰裂瓷大花瓶,此刻也被砸碎了奇形怪状地叠成了一堆。
明清远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