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往我这儿看(14岁作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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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录取你,因为你是汗脚,而且三天没洗脚。”
我的脏不仅体现在脚上,噢!不对,是我妈不仅说我的脚脏,她还经常借着其他的机会来损坏我的声誉。大家都知道,我长得非常漂亮,所以每每有人来我们家做客,都要忍不住惊叹道:
“唉呦喂!蒋方舟越长越漂亮啦!”
我妈听了这话之后,并不像其他妇女一样低头微笑,或是“哪里哪里”,而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我,用奇怪的语气强调说:
“你别看她面儿上干净,其实脏死了,有几个星期没洗澡了,身上都发馊了,身上都是垢痂,她每次睡觉的时候都在身上搓,能搓好几斤。”
那几位客人赶紧一声惊呼,便跳得远远的,连吃饭都不敢和我坐在一块。切!垢痂又不传染!于是我知道我的垢痂身子,一定在他们心目中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全身都被黑乎乎的泥覆盖,一只手在身上搓来搓去,凡是我搓过的地方,都露出了一道白印。
众所周知,人脏久了是要洗澡的,你们一定以为洗了澡我就干净了,既然干净了就能找回尊严了,其实不然不然,非也非也,就连我洗澡的时候,就要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干净宝宝的时候,我妈仍不放过我,把我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自尊又削去了几分。
由于我年纪不大,胳膊不长,所以每次洗澡都是由我妈担当“主洗”,我的任务只不过是转来转去,以便她搓洗方便。然而在洗澡的过程中,我忽然感觉到我妈不爱我了。
我妈在给我洗澡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烦,不断地催促道:
“往那边转一下!快点呀!”
悟性再高的人也不知道我妈所指的“那边”指的是“东南西北”之中的哪一边,而我看到妈妈眉目中透出一股极强的煞气,心里好生害怕,赶紧胡乱转身到北边,我妈却丝毫不顾我们一场母女,不停地批评我的智力:
“这么笨,连转身都不会。”
一边说,一边用几只手指从后面抵住我的背,然后迅速地加强手指上的力道,搡了我一把,使我面对西边,她用力过猛,导致我不幸一个趔趄,随着我那一弯腰,尊严就像真气一样全部泄光了,常言说得好:一个没有尊严的躯壳不是一个好躯壳。虽然我的真气,噢,是尊严,随着她的那一搡而丢失,但我仍想挽回一点自尊,不想让尊严流失得那么爽快,又往北边小小的、悄悄的移了那么一小步,并尝试回到原来的造型,不料却迎来我妈的当头一喝:
“你转哪儿去了?”
小孩的尊严实在是太容易遭到伤害了,因为他们所接触到的“社会”,一大半是学校和家庭,范围非常之小,他们只得把情感全部倒在同学和父母的身上。因此,同学和家长对他的态度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们立刻就能察觉出来。所以俺们幼小的心灵,能不容易受到伤害吗?
我只希望自己立刻为人母,尝尝欺辱孩子尊严的滋味。
刚开学时,推荐班长候选人。一位黑瘦的女孩举起手,说:
“我推荐我自己。”
她可能是《思想品德》“对自己有自信”这一课学得特别好。殊不知,这句话,要想不引来喝倒彩,就只能在竞选劳动委员这类吃力不讨好的职务时说,否则,只会被一片“嘘~~就她!”之声淹没,果然,“嘘”声四起,比我预想的要大许多。其中一声特别响亮和明确:
“她才脏!”
谭米喜欢举手发言,且都是在《思想品德》课,老师让我们说自己见过的“助人为乐”“诚实善良”等高尚的事例时,在长久的沉默中,总能听见谭米的话:
“我要说的是我自己……”
但是她做的好事太典型了,叫人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亲切地俯下身,向流浪儿问‘你的爸爸妈妈呢?你到我们家住一阵吧!’”
由于同学们的反映“热烈”得不够正常,所以老师不轻易点谭米发言。当谭米动作实在太大,无法装作没看见时,才一再询问:
“你想好了没?真的想好了?是真的发生的?想好了再说!”
谭米喜欢大声唱歌,在《音乐》课上尤为突出,她的嗓子尖、利,符合一切不讨人喜欢的、张扬的人嗓门的特点。谭米也喜欢用她刀片似的嗓子放肆地大笑,正在浪笑的同学马上收敛起笑容,瞪着同样正在浪笑的谭米,嫌弃地道:
“有什么好笑的?神经病!”
同学对谭米的厌恶演变成了避而远之,又传说谭米身上有“谭米病毒”(我猜是她身上的细菌、跳蚤、虱子),谭米挨不得,谭米的东西碰不得。谭米从教室门口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待遇就和皇帝一样,一路上的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差一点就与谭米相碰的人,拍着胸脯说:
“哇塞!好险!”
与谭米擦肩而过的人,就像得了绝症一样,八字着眉吊丧着脸,指着谭米与自己“有染”的部位念咒语:
“一百年传不上,句号。”
谭米发本子时总引起一阵骚乱,凡是谭米经手的本子,都成了狗不理的东西。本子的主人拿起两只铅笔当筷子,夹着本子扔到垃圾堆去了。
谭米真是我们班最看得开的人,故意横冲直撞,看着一路上为了给她让道而摔倒的人拍手大笑。有一次她帮我捡笔,我说了声:
“谢谢。”
她脸上立刻呈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谢谢”。
谭米的爸爸因为面相和实际年龄都超老,所以被刻薄的同学人身攻击为:谭米的爸爸=谭米的爷爷;谭米的妈妈因为体型较胖,所以也形成以下相等关系:谭米的妈妈=煤气罐。谭米因为受到歧视,所以她的爸爸妈妈都未能幸免,这在中国历史上叫做“株连九族”。
我的后座是一个非常多愁善感的女生,姓许,叫许多欢。她的业余爱好是趴在桌子上哭。她虽然学习很差,每当看到卷子上的分数低于60分,就像“黛玉焚稿”一样哭着,缓慢地把考试卷撕成几十段,所以她的卷子没有一张能够保留下来。但对学习跟她一样差的人,却又极度鄙视,用鼻孔对着他们,仍然对他们摆出落魄贵族的傲慢。
我是一个“率先通过国际标准检测,卫生过关”的倾听者,许多欢瞅准了这一点,常常把她最新受到的悲惨遭遇讲给我听。
当她伏在桌子哭了一个钟头之后,我用铅笔戳戳她,问她为什么要哭,她目光下垂地说了几声:
“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一边说“没什么”,一边立刻向我诉起苦来:
“胡婷俞艳她们,动不动就对我说:‘你死开!’她们可能认为没什么,我听了之后很难受的!我知道我学习不是太好,但是我也有尊严哪!”
我一听,这问题可严重了,涉及到深刻的“尊严问题”,我不敢说什么,恐怕说出来的话与许多欢的“尊严”犯了冲,只好说些“看开点”之类不咸不淡的废话。
班里有个脏女孩,盛传她身上有一百零八种病毒。不巧我碰了脏女孩一下,迫切地想找一个人把“病毒”过到他(或她)身上。这本是同学之间流行的恶意的玩笑,我顺势拍了许多欢一掌,笑道:
“一百年传不上!”
谁知她嘴唇翕动着:
“我是有自尊的!”
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有围观者指着我的鼻子笑道:
“你肯定也是没给她尊严吧!”
从此,许多欢养成了每日一哭的习惯,每当受了什么“委屈”,就缓缓地喃喃地强调:
“我也是有尊严的!”
一次考试,班里的数学尖子只打了78分,老师说:
“天那!你怎么只得了这么一点分?你都是这样,那其他人咋办哪!”
我们依旧木愣愣地做题,并没有嗅出有什么不妥。背后忽然传来惊呼:
“许多欢又哭了!”
扭头一看,她红着眼问我:
“老师说的‘其他人’绝对是指我!我知道我学习不是太好,但是我是有……”
在学校,没有人的尊严不会被伤害。我的后座许多欢太过敏感,什么型号的伤害都用尊严来挡,也难怪她的尊严伤痕累累。
我猛然发现,班里多了个罚站都能笑得猛烈的人,多了一个被骂“神经病”依然经久不衰地笑下去的人,那个人她就是已经走到维护尊严反面的许多欢。
大概是因为她的“尊严牌盾牌”已经被彻底戳破,报废了。
上初中之后,我分在了二班,我的前任绯闻男主角龙超分在五班。
在五班,流传着一个美丽的“现代版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俩劳燕分飞,相思成祸害。对这个愈传愈奇的故事,我颇有感想:说到我在小学时的非人的绯闻生活,我还是想发第101次牢骚:我是清白的呀!
五班有一群“月下小人”——即未老先衰,急于当“红娘”,急迫地撮合别人的人。每次一见到我,就一把拽住我,三分得意,三分激动地给我讲起我的绯闻前男友的优秀事迹:
“龙超在书上画了各种各样的裸女,恶心死了!”
“你知不知道,龙超在他的《生物书》上写了你的名字呢!不过呀,你得小心点,你有了一个情敌哟!”
听了这话,我震撼了:
1.我的前男友竟有如此之魅力,在新班级中竟然迅速地“把”上了一个新“马子”。
2.虽然我对龙超没有什么感情,但我还是希望他为我守身如玉,所以我牢牢地记住了“情敌”的名字,叫林小鸰。她是龙超的新同桌,他俩没事就碰碰胳膊肘,借借橡皮擦。绯闻的三大原则之一,就是绯闻男女最好为同桌,这样比较容易捏造证据。
3.我和前男友的绯闻传播面积之广,当长舌妇长舌男把我介绍给其他同学时,他们总是久仰道:“哦!蒋方舟啊,我知道。就是龙超的那个……嘿嘿!”
4.五班同学的活泼开朗不怕生,我只要踏进方圆10米之内的五班的势力范围,就会忽然有一双陌生的手蒙住我,说:
“你是蒋方舟吧,我给你讲讲那个龙超吧……”
她们所阐述的犯罪事实无非是3种:
1裸女事件。
2生物书事件。
3情敌事件。
从此,我时常留心着避开五班以及五班人,过了几天舒服日子。五班是一个“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班级,他们教室的领地领水领空,都洒有赤蝎粉,旁人只要一跨进他们的地盘,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会脚气中毒,必须在五班开班会的时候,送一斤瓜子过去。那日,我不幸失足,跌在四班和五班交界的国境线上,忽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
“蒋方舟啊!你找龙超吗?”
我一转脸,那张脸却是相当陌生,但鉴于《小学生守则》第82条、第6款、第8行的规定,我还是点点头,笑道:
“大姐,您好!”
她像是已经抓住了我的犯罪证据,指着我说:
“承认了不是!真的是来找龙超的!”
我自认文化程度还不低,可比起眼前这位大姐算得了什么,她竟能把一句礼貌用语当做我来五班的目的,这叫什么人?这叫奇人哪!
说话间,这位大姐已经招来了一大群月下小人:
“瞧一瞧来看一看,蒋方舟来找龙超了呀!”
经她这一叫,五班人马在一秒钟之内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其主要成分为八婆。她们现身多为身未到,脸先到,也就是把一张脸凑到我面前,大叫一声:
“蒋方舟!”
再压低嗓门:
“龙超,龙超!嘻嘻嘻!”
由于五班同学海拔普遍较低,所以我只得以俯视的状态来招待她们。虽是如此,五班女生的开朗好客和腿力之强令小女着实佩服,刹那间,已经把我全全包围住,我一边向各位同学打招呼:“二嫂子,你身体可好?”“五姐,好久不见!哪里哪里,你倒是漂亮多了呢!”一边注意留心有没有什么能够让我逃脱这个“脂粉圈”的活路。
忽然,我鼻翼一动,瞧出来了点不对劲:这帮月下小人虽然一直在陪我聊天——无外乎是:
“龙超可想死你啦!”
“你有没有变心呀?”
“你和龙超的事情我们全班都知道了!”
我心里暗骂道:
“眼前这几个八婆真够讨厌,亏她们还有文化,却整天在这些风花雪月的无聊事情上纠缠!”但我面子上仍然客气说:
“我和龙超真的什么也没有,是谁造的遥,讨厌死了!”
——但那群月下小人们暗地里却悄悄吩咐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