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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树后庭花(yy李后主+be)-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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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声一震,而赵匡胤的震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撑起身,满面无法置信的惊愕:“义,你……” 

赵光义叹道:“皇兄,我本不应来的,可我心中悲辛交集,始终想见皇兄最后一面。” 

赵匡胤面色白中泛青,居然坚毅地立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义,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你竟会对我下毒手!究竟是为什么?” 

赵光义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坐于席上,自己则对面正襟危坐,怃然道:“皇兄……不,我更想如从前一般称你大哥,大哥早年坎坷奔波,浪迹天涯,历尽艰辛才有出头之日,不遗余力培养我学文习武,入仕为官。大哥登基之时,我仅年及弱冠,却由殿前都虞侯一路青云直上。大哥亲征泽、潞之时,竟命我担任大内都点检,留守京城。大哥由点检之位黄袍加身,本是最忌讳旁人担任此职,却独独对我宠信有加,义曾感激涕零,一生只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 

赵匡胤把腹部按得愈紧了,一手支地,冷笑道:“难为你还记得……” 

赵光义黯然叹息:“大哥爱我,义铭记在心,永生不忘……但大哥不该遵从母后遗愿,让我做了开封府尹,皇族担任此职,这不是预示着我极有可能继承皇位么?尽管我强迫自己淡然处之,可这念头却如一粒种子,在我心中扎根,萌芽长叶,不可遏止。可是之后,大哥却立了太子德昭……大哥既无意传位于我,又何必给我莫大的希望,再一夕之间生生夺去,这岂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的语调愈发激慨了,按膝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我无法遏制自己日益茁壮的念想,我虽贵为晋王,万人之上,却始终是一人之下,大哥于龙座之上指点江山时,于四海之内叱咤风云时,究竟是如何的心情,我想感同身受;大哥拥有的每一样,地位、权利、尊荣……我都想据为己有。我想得到大哥的一切,想得几乎疯狂了! 

赵匡胤身躯一晃,唇角漫出的血丝,点滴落地,洇红了黄袍青席:“……狼子野心……” 

赵光义笑了:“大哥称之为野心也罢,谋逆也罢,总归是教我得了手。虽然我实在不愿致大哥于死地,奈何自古夺位只有弑君犯上一条路,大哥不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么?遥想陈桥当日,我与赵普等人面对群情汹汹的将士,名为劝阻,实为激将,演全了一场兵变的把戏,我亲手为大哥裹上黄袍,回师京城几乎是兵不血刃,连周少帝禅代诏书我都为大哥拟好了。而如今,只不过是江山易主的旧事重演罢了!” 

赵匡胤怒极,面上竟泛出异样的血色,倾身抄起弃于地上的短剑,奋力掷出。 

赵光义大惊,情急之下伏身离席而避。 

我滑下榻,捂住即将冲出口的惊呼,见那道青白色的光影如伏流千里遇隙激射,堪堪由赵光义背脊上擦过,直钉入他身后地面三寸有余。 

案上烛火因这一阵疾风忽明忽暗地摇曳着,赵匡胤呕出大口黑紫的血,却回光返照般精神大振,疾趋而上。赵光义自知论身手决不是兄长的对手,咬牙拔出地面短剑相挡。“嗤”的一声裂帛响,我心中又一惊,忽见他近旁红漆柱上架设着一双玉柄的柱斧,不及思索,脱口而出:“柱上有斧……” 

赵匡胤一怔,旋身引斧而击,赵光义手中短剑不堪抵挡,格飞了出去,他狼狈地就地一滚,撞破竹帘,翻下玉阶,直落到庭中去了。 

殿前空无一人,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已有几寸深了。赵匡胤持斧步步逼近,赵光义半跪着,抱住了他的双腿,泫然欲泣地唤了声:“大哥……” 

赵匡胤因这一句极凄楚的呼唤怔住了,似乎忆起许多似水流年,如风往昔,浑身渐渐颤抖起来。 

赵光义仰首孺慕而视,目中泪光闪烁,哽咽道:“大哥可曾记得,义尝有疾,大哥亲为我灼艾,我呼痛,大哥亦取艾自炙,言以分我痛……事以至此,大哥何苦非要玉石俱焚,放义一条生路罢!义为大哥建庙立碑,晨昏叩首,厚祭血食,千秋景仰……义失去了大哥,心中之痛,就算受鼎烹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是……” 

听至最后一句话,赵匡胤眼眶中忽然涌出泪水,遥遥向我望来。我触到他无限痛楚的目光,不能负荷般别过脸去。 

他深深地叹息,仿佛一个伤透了心的人,要将一身一生在这一声叹息中消磨殆尽。 

他挣开赵光义的紧抱,用柱斧戳着雪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他最疼爱的胞弟,最终只吐出了几个字:“……好自为之!” 

三更鼓在远远的地方一下一下敲击着,浑厚的回音在这壁垒森严的深宫幽殿萦回不息。赵匡胤缓缓转身,艰涩地,蹒跚地,却又稳如磐石地向殿上行去。雪地上每一个脚印,都似耗去他一分生命,他青的面,紫的唇,迷惘却凄厉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深刻地镌于我心底,成为挥之不去的回忆。 

赵光义凄然凝视他坚毅而落寞的背影,终忍不住将身躯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我恍惚地走下台阶,立于他身前,冷冷道:“赵光义,你爱他,却又亲手杀了他,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陡然抬起脸,目光中迸出极凌厉的光:“我是最后的胜者!权利、地位、无上尊荣……我想要的一切都已在股掌之中,也包括你!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那块入宫的令牌,是我算准了时辰故意给你的;小周后,也是我亲自送进皇兄寝宫的。你可知道在那之前,你日日夜夜牵挂,心心念念寻找的小周后在何处?她在晋王府里受我雨露恩宠,乐不思蜀呢!” 

犹如五雷轰顶,我一阵摧肝裂胆的惊痛,九曲回肠,寸寸尽断:“你说什么?原来是你将小周后……” 

他起身,牵袖抹去面上泪痕,讥讽地笑道:“你此时心中可是痛悔至极?若不是你委托我寻找小周后,我一时还想不出这一箭双雕的好计。我大事既成,也少不了你一份功劳啊!不过——”他面色骤变,满目恨入骨髓的怨毒,“杀兄之仇,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报!李重光,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受尽煎熬痛苦,你等着瞧罢!” 

我又惊又怒,厉声道:“你想栽赃于我?分明是你亲手给的毒药,我蒙蔽不查做了你投毒之手,你才是杀害自己亲兄长的凶手——” 

“住口!”他咆哮道,满面惊恐,“你胡说什么?我与皇兄手足情深,我怎么会……怎么可能会对皇兄下毒手……” 

蓦然间,我冰雪灌顶,放声大笑道:“原来如此……赵光义,你无法承受弑兄的事实与负罪感,便将这一切尽数归咎到我身上……原来你不仅为权利而疯狂,更是个自欺欺人的愚氓!” 

他勃然大怒,一顿拳脚如雨点落下,我只觉遍体剧痛,天旋地转,摔在雪地上几乎昏了过去。他见我神智不清,一脚踹在我腹部,我又痛醒过来,张口呕出口血,冷汗淋漓。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扯上来,淡淡笑道:“这便受不了了?我很是好奇,就凭你这苒弱之躯,究竟如何挨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与折磨?重光,我觉着你的心就如一块璞,我真想用锉刀齿锯在其上细细切割,慢慢打磨,看看包裹其中的,究竟是块白璧,亦或只不过是块顽石……” 

他伸舌舔去我唇角血迹,眼中闪着阴冷的光,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卸去隐于幽邃的掩饰,那如鹰隼般森然凌厉的目光,正是我初见他,便心中凛然且怵然的原因。“重光,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副美味的容貌与身体,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还想看看,你这始终清醒冷淡,即使在交欢时还能冷视着彼此,算计着得失之人,到了神智崩溃摇尾乞怜之时,该如何卑微地取悦我?重光,让我们来下个赌注罢,若你无法忍受之时自我了断,那是你输;若我掌控不住心神杀了你,那便算我输。重光,你不觉得这个赌局很有趣么?” 

我冷笑道:“半点也不。我拒绝玩这愚蠢的游戏。” 

他笑得愈发温煦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也无法拒绝,莫忘了,小、周、后、在、我、手、上。” 

最后这七个字利箭钢刀般刺透了我,我急怒攻心,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却奈何不了他,这一股悲愤之气在胸臆中开阖激荡,生生又逼出一口热血来。 

他拖着我,如同拖着一件宣告胜绩的战利品,对着庭院幽暗处晃动的人影道:“将皇兄寝宫好好清理一下,手脚伶俐些,不许碰掉他半根头发!” 

有内侍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我低头看着身后雪地上一道蜿蜒的深辙,如永不溯流的九曲寒波,不知欲深向何方。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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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醍醐之音 



开宝九年,十月癸丑,帝既崩,谥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庙号太祖。弟晋王光义立,未逾年而改元,即太平兴国元年。 

我醒来时,大雪初霁。盯着床柱上熟悉又陌生的纹路装饰看了许久,才恍悟过来,这里是荆馆。趴在我身上一面换纱布一面抹眼泪的,可不就是秋水?见我醒了,愈发哭得梨花带雨似的,嘴里嘟囔着:“主上……瞧你这一身伤……大半年不见,又清减了许多……那个赵光义比他哥更不是东西,主上还发着热呢,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流珠在铜盆中濯洗着纱布,慊然道:“虎豹亡,豺狼兴,奈何苍天无眼!” 

我倚着软垫半卧着,摇摇头道:“世事皆有定数,不是你我凡人可以揣度。” 

秋水快嘴:“可不是?恶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譬如说赵匡胤罢,几日前瞧他还活蹦乱跳的呢,说殂便殂了,可不就是报应?听说一夕之间死得不明不白的……” 

“秋水!”我喝阻道,声色俱厉,“帝王家事,不许言论,那些个捕风捉影的消息,连听都不许去听,知道么?” 

“……是。”她怯缩了一下,委屈地抿紧了唇。 

我心中暗叹,弑君篡位,滔天罪行,赵光义什么心性,如何肯留半点把柄与人?那夜凡是含光殿的内侍宫女禁卫军,全都被他灭了口,做得滴水不漏。臣民再怎么怀疑赵匡胤这场暴病来得蹊跷,也只敢暗中腹诽,谁敢在面上露出一丝不服?连史官也只书了“帝疾,崩”寥寥数字。如今知晓内幕的,惟有我一人,这喉中鲠肉中刺,迟早也是要拔去的……只是赵匡胤,戎马一生,气横四海,到头来竟失于自己胞弟的毒手之下,可悲可叹…… 

蓦然忆起,某一日,他心血来潮地将我带至百仞高楼之上,迎着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与晨曦下无限广袤的江山,睥睨天下,意气飞扬:“朕年青时,单枪匹马闯荡江湖,曾对朝阳立志而诗:‘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而今,你看这大好山河,万里锦绣,皆是朕南征北战,平定众乱才得以安定繁荣。纷纷乱世,群雄并起,万马逐鹿,而鹿终归我手,重光,朕做为一代开国之君,也可青史载名,流芳百世了罢?”我当时究竟如何回答他,业已无从追忆了,总归是不欢而散。而当时我若预知他今日之悲,是否会……是否会平心而论地回答一声:“是”?我惘然了…… 

“主上?主上?你怎么了?”秋水的唤声将我惊醒,才发现自己神智恍惚了半晌,微笑地安慰道:“没事,只是一时失神。” 

秋水惊异地盯在我面上,我疑惑着伸手去抹,满指濡湿。我为何会流泪?明明心中平静无波,泪从何来? 

忽然觉得疲倦,心力交瘁的疲倦,淡淡道:“我累了,想歇息。”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如月华碎片般重重叠叠,支离破碎,梦中闪过许多喜怒无常的脸:且歌且舞的大小周后、被我赐鸩冤杀的忠臣良将林仁肇潘佑、破城之日持剑向我走来的赵匡胤、桐林里剑乱如雪的赵光义,与树下捂着脸恼羞成怒的那个少年……几次梦回惊醒,汗透锦衾,怅然若失…… 

十数日后,我方能下榻行走,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了,天气稍一转冷,风寒与旧疾缠身,自伤自嘲之下,写些“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之类诗句,也不知怎的流了出去,太医与药材成了我这静居幽院的常客,却始终不说奉谁之命。一次流珠拿话去套,一个稍年轻的太医说漏了嘴,才知晓是新受封的武功郡王德昭暗中嘱咐,回想起那少年依恋关怀的目光,不由心中暖意潆洄。 

赵光义大约是忙过了登基大典,大规模排除异己、网罗培植了大批心腹大臣后,百无聊赖之时又想起我来,除去我“违命侯”的辱称,加封“陇西郡公”。我接旨后,不得不前往皇宫觐见谢恩。 

赵光义而今的寝宫是长春殿,那含光殿早已封闭,成了皇宫内城中最讳莫如深的秘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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