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2o3星球上的羽毛 作者:迟履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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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液体从喉管一直熨烫至我的胃里，然后舒服地暖到四肢百骸。动一动僵硬的手指，才发现原来我的四肢都是冰凉的。
他抓起外衣，将我按进床铺，细细地帮我盖好被子，“现在离天亮还早。你好好睡一下，别再乱做梦了。”
“你呢？”
“我不想睡，看书。”他披上外衣，到书架上找书。“尽羽，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不要把太多的负面情绪放在心里。要记住，没有一件事情是你的责任。你为朋友伤心，不能让自己垮了。”
“嗯。”我犹豫着，迟疑地开口，满是疑惑：“我今天……看到了鸟，白色的鸟。不止今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越来越常看见它了。而且，不幸的事情也发生得越来越频繁。”我看着他，等待他开口。他是为我授业解惑的人，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他以外的人说。
他皱起眉，“尽羽，这个星球，鸟生存不了。”
“就是知道才更不安啊。”我撇撇嘴，跟他抬杠。心中的畏惧感却因他的话而减轻了。我指一指额，他俯下头，唇落在我的额上。
“晚安。安心睡，我在这里。”他关上灯，坐到我身边，摊开书。电子书屏幕的微光幽幽地映出他脸部的轮廓。他的脸在这种映照下，显得很柔和。
“玄辛。”我窥视着他的脸。
“嗯？”他应着，翻动书页。
“你知道，我会睡得很熟。你不会趁我不知道偷亲我吧？”
他根本就不理我。
我暗笑，将脖子缩进被子里，准备安眠。啊啊我看见了，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笑容，是真的很好看啊……在闭上眼睛之前，我沉沉地想。
一夜好睡到清晨。有玄辛在身边，果然还是不一样，我的唇角舒服地勾起。睁开眼床边以守护的姿态睡着的，是玄辛。歪在椅子上睡，一定很不舒服吧？看他的头都垂成那个样子了。我起床，犹疑着要不要叫他到床上去睡。但是，那样的话，一定要叫醒他。他一醒，短时间内就不可能睡得着了。
玄辛睁开眼。完了，他还是被我吵醒了。我问他要不要到床上睡一下，他摇摇头，表情有些痛苦地转动着他的脖子。内疚感油然而生。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他本来好好地在睡他的觉，是我莫名其妙，做了个噩梦就来骚扰他，还霸占了他的床。而一向被人吵醒就会心情不好的玄辛，居然一句怨言都没有，让我的内疚感更盛。
他的脖子一定很酸，看他的头转动得都有些不自然了。如果不是被我打扰，一夜好睡到清晨的人，应该是他。
我挨到他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脖子，替他揉捏。
他回头，表情很淡然，但眼神很深地定定看着我。好美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幽深那么黑的瞳仁，一旦掉了进去，便只能沉没在里面，任谁也出不来。我就已经淹死在里面了。
“很酸痛吗？”我轻轻地捶。
“还好。”他索性将头侧着搁在椅背上。
“重不重？”我放轻手上的力度，压按着他的颈椎。
他轻轻微微地摇摇头，舒适地眯起眼睛，于是我不再说话，专心地注意手上的动作。很久之后，他开始闭上眼假寐。
平时看得多的是他的正面，他的脸从正面看很柔和，看上去就是个温柔的人。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额头和鼻梁笔挺的线条像是雕刻出来的。在这种气氛下，能看着他的脸庞真安心。我的心里一片平静。什么鸟，什么梦，什么孤单，全都消失得没了踪影。手中的速度放慢，手指勾住他颈间的一条黑色细绳，带出一小块银白的金属。
这是我13岁那年送他的礼物，是我平生第一次郑重地送他礼物，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做的。13岁，正是恶魔一般的年纪。那段时间，我不听玄辛的话，什么都想试一试，到处惹事。
那段日子，想必是玄辛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吧。他既要作战，又要忙着到处跟人道歉，收拾我的烂摊子，而且，还要在我根本不服管的情况下管教我。天知道一个13岁不大不小的女孩子恶劣起来会有多可怕。我几乎折磨过营房里的每一个人，就连餐厅的大叔，也被我打烂过餐台的饭菜，掀翻过烧滚的汤锅，不过，还好没有烫到别人。
我知道我那时做的事都可以叫做过分。不过，我就是忍不住想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连我自己都止不住。
玄辛心力交瘁，但是，他从未凶过我。他想用和平的方式管教我，看起来好无奈。因为连现在的我自己，都觉得当年的我确实不是缺少说服，而是欠揍。当时的玄辛不知道这一点吧？因为，对于他来说，对付一个顽劣的小孩，年轻的他，也没有经验。
该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相处，我们两个人，当时都没有相处的经验。后来，终于有一天，我闯了大祸。
由于我长期以来对战争的好奇，我在战斗时摸了一把枪，偷偷地溜上了战场。那次的壮举并没有成功，战场上并没有出现“13岁女战士大破敌军立战功”的境况，我还没有遇上敌人，便被西克罗发现拎回了营地。
玄辛生气了。从我认识玄辛以来，玄辛第一次跟我生气，真正的生气。一连几天，他都不理我，除了给我教课，他都不和我说“嗯”字以外的话。我头一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几天乖得不像话地跟在玄辛身后寸步不离，嚅嚅嗫嗫唯唯诺诺，废话都不敢说一句。
第三章曼亚草也有希望（2）
在第六天晚上，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决心痛改前非。我弄来了两小块质地有些软的金属，跑到莱赫尔那里，向他要酸。当时莱赫尔他才来营地不久，对于一个表现得并不怎么喜欢他的13岁小女孩要酸的要求，自然是不敢轻易答应。在我别别扭扭地说出了想做份礼物送给玄辛后，他很爽快地帮我忙，并在一旁指导我完成。
我用酸将金属溶成小小的两块疙瘩，穿上孔，然后用针在上面分别雕出了玄辛和尽羽两个名字，再穿上绳子。
莱赫尔坚持说我的字有够难看，于是，我在痛改前非之前最后一次恶性大发，狠狠地敲肿了他的头。
当然，随礼物附上的，是我的保证书。当我将两块金属拿给玄辛看时，他看了我很久。他的表情，我一直都记得。那时，他的表情，让我一口气很久都没呼出来，而且，后来一连几天心头都是很怪异的感觉。
当时，他露出历尽沧桑的慈父一般的微笑，欣慰地拍拍我的头，“小羽，你以后，要乖啊……”
……
“尽羽？”察觉到我的静默，玄辛出声唤我。
无声地将手臂悄悄地环住他，将头搁上他的肩膀，我的头发贴着他的头发，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耳朵，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我一直都很乖。”我轻声道。
从那天之后，我便收敛了棱角，再也没有乱来。
他笑。他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很显然他也想起了同样的事。
“你当然不敢不乖。”
“是啊。”我也轻轻笑了，“因为玄辛生起气来是真的好可怕嘛。”
他很喜欢我的礼物，很重视，几年来都当成宝贝一样挂在身上，我也因此而一直戴着不敢取下来。
吐吐舌头，我心虚地一笑。因为他太喜欢，所以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他，这两块金属，其实是我威逼着餐厅大叔给我的旧汤锅的碎屑。
13岁时候的事了，离现在已有8年。从我9岁时被玄辛收养，到现在，已有12年。12年，我们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的岁月，拥有这么一大堆的记忆。
突然忆起有一天澄空问我的话，他问我：“尽羽姐，玄辛少将和你，你们很好吧？”那时，我但笑不语。
是的，我们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我突然想这么答他。再也不会有别的人，像我和玄辛一样，拥有这么多相处的记忆，拥有这么深的感情，拥有这么长久的未来。搂紧他，这气氛让我觉得安心。
“玄辛？”我唤他。
“嗯？”他回应我，笑意缠在声音里。
“在你没有来未瞑星之前，曾经给自己计划的什么样的未来？玄辛的梦想，又是怎样的呢？”眼一闭，我开始闲扯。
“不知道，忘记了。”他回答得好快，连想都懒得想。
“忘记了啊……”我惋惜地叹气。原本想套出一点内幕告诉澄空的，他听到的时候，一定会兴奋得双眼放光，然后会腼腆地低下头去。那么有光彩的脸，一定美不胜收的。
他斜睨我一眼，好笑地屈起食指，敲上我的头，“又在想干什么了？”
“没有！”我举起双手，“我乖了好多年。你刚刚也同意我的话了的。”只不过想满足澄空的好奇而已，满足一个少年对他崇拜的偶像的关心和好奇，又怎么可能是坏事？
玄辛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眼，仍然是不太放心。但是有什么办法，他的确连怀疑的理由都没有，除了善罢甘休又能怎样？
我心头暗爽，他终究是拿我没辙的。没有办法，注定的，谁让他永远是玄辛，而我是尽羽呢？
“尽羽。”
我转过头，是乔•；扬。我对他笑笑。现在看见他，以前的种种想法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心难过的感觉。
“你现在……没事了吗？”我犹犹疑疑地问道，生怕他瞪我一眼走开。
“还很难过。”乔•；扬自嘲地笑了笑，很勉强，“我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孤儿了。”
“我……很遗憾，真的！”我嘴笨舌笨地劝慰他，“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事。虽然我以前有点嫉妒，但我还是宁愿你像以前一样，有名有姓又优秀，和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同。我真的这么想。”
“我知道。”乔•；扬一笑，“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尽羽是个善良的人，是衷心希望每一个人好。”
我低头不语。
“我是特意来跟你说一声谢谢的，谢谢你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这不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但是，我还是衷心谢谢你为我保住了这个秘密。”乔•；扬充满感激地道谢道。
“哦，没什么。本来就不应该到处宣扬的。”我受宠若惊地摆摆手。
我除了玄辛之外，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玄辛当然不在这个“任何人”的范畴之中。我和玄辛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存在得了，我知道了，就等于玄辛也知道了。这没有什么，对于这种事，玄辛会当作不知道。
没有什么不妥的。保密和告诉玄辛之间，没有冲突。而且，玄辛知道了会比较好。他考虑问题一向比我周全得多，我很放心。
“你没事了就好。”我沉沉一笑，“乔•；扬，什么都别放在心里，不要胡思乱想。”
“嗯。”乔•；扬挥挥手，“我就是来跟你说声谢谢的。我走了。谢谢你。”
我点点头，道个别，目送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他的背影，看得人心里好难过。
我叹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灯。伸出手，举过头顶，五指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出欲明欲暗的幽幽轮廓。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顺着灯光，从指隙间透过来，在我的眼底，慢慢沉淀下来。
“老天，你怎么可以……”这是乔•；扬当时说的话。
我们，每一个人，到底是怎样地生存着呢？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沙沙……我翻一个身。
沙沙沙……我翻一个身。
沙沙沙……我头痛欲裂地在床上辗转。
我惊醒着坐起来，一摸，满头是汗。
我闭上眼，疲乏地撑起头颅，耳朵里只听得见我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又是一个噩梦连连的夜晚。
“啊！怎么会睡到这个时候！”我将闹铃闹过无数次的记录器套上手腕，急急忙忙冲向浴室整理自己。
“完了完了，今天的晨练又错过了。”几乎每天都没有去晨练了，队员们又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话来贬低我。我从未对他们的口德报以丝毫希望。我好命苦。
第三章曼亚草也有希望（3）
自从那天以来，我几乎每晚都不能安寝。我知道，在玄辛旁边，便不会做噩梦，就像那晚，可以睡得很好。可是，我总不能每天都去打扰玄辛的睡眠。他的睡眠不比我好，我不忍心。而且，我都不知道这种噩梦会持续到哪一天结束。在它结束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