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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盏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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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还没有进村,从河滩那边却隐隐地传来了鸭群的叫声,扁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鸭子,我的可怜的鸭子,他们一定有人闯迸鸭棚了,他们会抓走我的鸭子吗?鸭群的叫声像刀子一样割着扁金的心,扁金的心很疼,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你们打你们的仗,我才不管,可你们怎么能打我的鸭子,你们要是打我那些鸭子我就饶不了你们,扁金一生气就从草堆里钻了出来,扁金刚从草堆里钻出来就听见了村巷里的那串杂沓的脚步声。
            
  左邻右舍的门都被撞开了,村长家的木窗被什么东西哐的敲掉了半扇,窗口伸进来两根黑漆漆的枪管,枪管上还带着银亮的刺刀。扁金目瞪口呆,他想钻回草堆里,但身体突然不能动弹,他想这回他要死了。子弹就要朝他脑门上飞过来了,但奇怪的是那两根枪管突然缩回去了,然后他听见了士兵们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谈话。
            
  别搜了,赶紧撤出雀庄。一个士兵的声音说。
            
  那人不是十三旅的探子?另一个士兵说。
            
  我说过那人不会是探子,大概是个傻子,雀庄这一带有很多傻子。第三个声音说。
            
  外面士兵们的这番谈话后来一直让扁金纳闷,扁金猜不出十三旅的探子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他要感激那第一个士兵。士兵们的子弹不长眼睛。扁金唯一痛恨的是那第三个声音,傻子,傻子,谁是傻子?难道我是傻子吗?扁金蹑足走到门后偷听,他听见士兵们朝村口去了,傻子?你才是傻子呢。扁金就冲着门外低声骂了一句。扁金惊魂未定,十三旅的探子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也捉摸不透,但扁金隐隐地觉得自己闯下了大祸,他相信那群士兵是在搜寻自己。他们要是搜到我会怎么样?扁金的眼前倏地浮现出县城城门口悬挂的一颗人头,他们会割下我的头示众吗?扁金这样想着脖子上觉得又痒又冷,伸手一摸,是几根干草粘在脖子上。扁金抱住自己的脑袋摇晃了几下,脑袋还长在脖子上,但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使他两腿发软,跌坐在墙边的棺材上。
            
  那是村长娄祥为他母亲准备的寿材,是整个雀庄最好最大的一口棺材。就像娄福家的大瓦房名冠雀庄一样,村长家的这口棺材让所有的老人歆羡不已。假如你看见那被无数老人的手摸得油光锃亮的棺盖,你就会知道了,那是一口多么好的棺材,现在扁金的手就在棺盖上一遍遍地滑过,扁金突然发现了一个最安全最舒适的藏身之处,在开启棺盖以前他想起了村长娄祥的两只大手,他的两只手真是大如铁耙,它们要是拧住你的耳朵,你的耳朵就会疼上三天。村长娄祥是扁金最敬畏的人,但扁金现在顾不上许多了,他决定把自己藏在棺材里。
            

            
  棺村里很暖和,扁金从来没有想到棺材里会这么暖和,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棺村里竟然贮存了半棺稻米和红薯,当扁金合上棺盖时一股粮食与木材的清香包围了他,饥肠辘辘的扁金几乎产生了醉酒的感觉,为了防止自己闷死在棺村里,扁金很机智地用一块柴禾架在棺盖下,这样扁金仍然能看见一条狭窄而笔直的光带,那其实是冬日午后的阳光,它从村长家的木窗里透过来,虽然很淡很薄,但扁金在棺材里因此格外地安心了。
            
  扁金一口气吃了六块红薯,吃红薯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鸭子,心里充满了愧意,我在这里吃得肚子发胀,那些鸭子却不知怎么样了。他想鸭子们现在要是活着,肯定是在等他去喂食,可他却不敢回去,鸭子怎么会知道他的危险呢?士兵,子弹,打仗,鸭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它们有事没事只会嘎嘎的叫。扁金想着他的鸭子,眼皮却沉沉地耷拉下来,他用双手抓住自己的眼皮不让它们耷拉下来,他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或许是肚子吃得太饱了,或许粮食和木材的清香催人入眠,扁金还是睡着了。
            
  扁金在雀庄战役的前夕睡了一个好觉,他睡着的时候有一只老鼠从棺盖下的空缝里钻进来,异常大胆地舔掉了他嘴角上的几星红薯渣子,扁金一点也不知道。
            
  扁金后来是被窗上的声音惊醒的,他听见有人在村长家外面推那扇北窗,起初扁金以为是那群士兵又回来抓他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像大槌击鼓。他脑子里闪过他的鸭群,假如他难逃一死还不如回到河滩去,回去与他的鸭子死在一起,窗子吱吱的响着,那个推窗子的人似乎显得很胆怯,那个人不像是荷枪实弹的士兵,扁金想假如是士兵不会像小偷一样慢慢地推窗子的,小偷,肯定是个偷贼,扁金轻轻地掀开棺盖,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贴在窗格上的脸,准确他说是被绿头巾蒙去一半的脸,是一双惊惶而明亮的眼睛。
            
  是捕鱼船上的那个女孩。扁金不知道她推村长家的窗子干什么,他张大了嘴看见那扇木窗的边榫终于裂开,女孩的绿头巾先钻进来,钻进来又缩回去了,一件什么东西扔进窗内,扁金认出来是一条大鱼,就是那条大黑鱼,接着是眶啷一声,那只铁皮油桶被女孩扔进来了,铁皮油桶恰巧落在棺材的旁边。
            
  扁金不知道女孩为什么爬村长家的窗子,扁金想村长家没有人,村里没有人,他理应把那些偷贼撵出雀庄。于是他突然从棺村里站了起来,他知道从棺材里站起来很吓人,但他不管这些,女孩刚从窗口爬进来,女孩被扁金吓得跳了起来。
            
  女孩倚在墙上,一只手抖索着去抓一根树棍,你是鬼吗?女孩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住扁金。她尖叫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你。
            
  扁金嘻地笑了,他张开嘴斜着眼睛扮了个鬼脸,他说,我就是一个鬼,你是个贼,你原来是个小女贼呀?
            
  你不是鬼,你是那个傻子。女孩突然看清了扁金的面目。她松了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树棍,女孩说,你不是在河滩上放鸭子的吗?你怎么跑到棺村里去了?吓死我啦!
            
  扁金觉得女孩把他的问题抢去了,他有点生气,就瞪着眼睛说,那你呢,你不在船上呆着跑材长家干什么?你想偷东西吧。
            
  你才想偷东西呢,我想跟谁家换点灯油。女孩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那条鱼,她说,我才不偷呢,我要是在谁家找到灯油,就把这条鱼留在谁家,你知道这家的灯油放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灯油,外面在打仗,你还在找什么灯油?扁金说,找灯油干什么?
            
  不告诉你,你要是帮我找到灯油就告诉你。
            
  我才不帮你找灯油呢,你把我也当贼啦?
            
  我不是贼,我是船上的小碗!女孩从灶上拿起一只缺了口的碗说,看见了吗,我就叫这个名字。
            
  你叫一只碗?扁金嘻嘻地笑起来。
            
  不叫一只碗,我叫小碗,我娘这么叫我的。
            
  你骗我,人怎么能叫个大碗小碗呢?你把我当傻子,你把我当傻子我可不饶你,扁金逼近了女孩,朝她晃了晃拳头说,别骗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骗你我就是小狗。女孩一猫腰从扁金的时下逃出来,女孩急得快哭出来了,急死我了,女孩叫起来,我没心思跟你说话,我要找到灯油,找不到灯油我娘要死的。
            
  我知道灯油放在哪儿。扁金仍然追在女孩身后,说,我帮你找到灯油,不过你得告诉我找灯油于什么,你娘喝了灯油就不会死了?
            
  不是喝,是点桅灯,点三盏桅灯。女孩冲着扁金大叫起来,告诉你了你也不懂,你活像个傻子,你不帮我找灯油,光知道问这问那的,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扁金愤怒地瞪着女孩,女孩的黑眼睛也毫不示弱地瞪着扁金,但女孩突然扭过脸呜呜的哭了,急死我了,女孩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帮我找找吧,你帮我找到灯油我给你熬鱼汤喝,我再也不骂你傻子了。
            
  我不爱喝鱼汤,鸭子才爱那腥味呢。扁金气咻咻地说,不准你骂我是傻子,骂别人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
            
  但扁金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别人一流泪他的鼻子就会发酸,胸口就堵得发慌。所以扁金后来就在村长家里找灯油。他记得村长家夜里的灯点得很亮,村长家肯定存着灯油。扁金后来壮着胆子钻到村长夫妇睡的大床底下,果然找到了一桶灯油。扁金记得女孩伸出食指在桶盖上蘸了蘸放迸嘴里,是火油,这油点灯可亮啦!女孩高兴地叫起来,她把村长娄祥家的灯油灌到自己的铁皮油桶里,灌了一半她有点犹豫起来,她说,你说一条大黑鱼换多少油才公平,我不该再灌了吧?
            
  扁金摇了摇头说,村长是个好人,反正他也不在家,你爱灌多少就灌多少吧。
            
  女孩后来提着油桶匆匆离开了村长娄祥的家,女孩跑出去没多远。扁金也跟了出去,扁金顶着一口破铁锅站在村巷里,朝四处警惕地张望了一番。女孩回过头,看见扁金头上的破铁锅就噗嗤笑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女孩站住了。她说,我要回去挂灯,要挂三盏灯呢!
            
  谁跟着你啦?我去看我的鸭子,扁金说,你刚才听见鸭子叫了吗?那帮鸭子肯定饿坏了,你们船上有小鱼烂虾吗,有螺蛳什么的也行。
            
  有一篓泥鳅,可我得喂我家的鱼鹰呀,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你帮了我我也得帮你,我分一半泥鳅给你吧,你跟我来拿。
            
  现在可不敢乱跑,扁金仍然朝四周张望着,他说,你不知道在打仗吗?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除非你跟我一样后脑勺也长着眼睛,才能躲过子弹,扁金突然又想起那几个士兵的谈话,你知道十三旅的探子吗?扁金问女孩道,探子是什么意思,我就是十三旅的探子吗?
            
  女孩没有听见扁金说什么,女孩提着铁皮油桶飞奔如兔,不一会就消失在暮色里。扁金眺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远去,女孩的绿头巾最后消融在椒河的水光里。扁金闻到了女孩沿路挥洒的一股特殊的气味,是灯油、鱼腥和一种说不出的清香混合的气味,它在雪后清冽的空气中久久不散。扁金突然觉得和女孩呆在一起比一个人好,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雀庄,这种滋味让扁金感到莫名的心慌。
            
  那是著名的雀庄战役打响前的一个黄昏,五里地以外的花村岗楼上有哨兵监视着战区范围内的动静。哨兵用望远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顶着一口铁锅在河滩地上东张西望,后来消失在一大群鸭子中间,当然哨兵也看见了更远的地方泊了一条打鱼船。
            
  显而易见,那个人那条船都是令人生疑的。
            

            
  扁金抱着一只鸭子坐在鸭棚里生气。你看看这只可怜的鸭子吧,它的脖颈被人扭成一个麻花,垂在翅膀下面,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头的怪物,扁金一眼就在鸭群里看见了它,它跌跌撞撞地朝扁金扑来,扁金能听出那只鸭子不是在叫,它是在号哭,受到惊吓的鸭子就是这样向主人号哭的。扁金急忙解开了鸭子的脖颈,但它却无法挺直了,它像一截枯断的树枝往下垂,鸭喙软软地贴着扁金的手掌。扁金的心都碎了,他觉得自己的脖颈也被几只手扭过来扭过去,扭成了一个麻花,他觉得自己的脖颈也无法挺直了。
            
  扁金垂着脑袋坐在鸭棚里生气,他恨死了那群士兵,他们仗着有枪有刀就随便欺负人,欺负了人还欺负鸭子。我没有惹他们,我的鸭子也没有惹他们,他们这么欺负人不就像一群野狗吗?野狗才会这样乱咬乱吠呢,野狗才追着鸭子不放呢。扁金想他是设法找到那个该死的士兵了,去问鸭子吧,鸭子又不会说话,鸭子说了话他也没办法,他们有枪,枪里有子弹,子弹朝你脑门上飞过来你就死了,你就什么办法也没了。
            
  扁金什么办法也没有,正因为什么办法也没有,扁金才这么生气。鸭子们不知道主人正在生气,它们大概饿了,它们围住主人嘎嘎的叫成一片,扁金真是烦透了,扁金突然冲着鸭子怒吼起来,你们再敢叫你们再敢叫一一怎么,还在叫呀?要打仗了你们知道吗?
            
  鸭子不听扁金的话,扁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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