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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袋鼠 [英国]劳伦斯-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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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看能不能在那儿生活。你也要来呀,咱们在那儿办个农场。”
  “我!”约翰·托玛斯说,“我去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呢?”
  那康沃尔人以一个他特有的怀疑微笑做了回答。
  他们终于穿过沼地,翻过了山,到达了城里。约翰·托玛斯总是迟到。索默斯转来转去买东西,后来在一家小吃摊上与安妮碰头。约翰·托玛斯也是要到那儿的,可他食言了。索默斯在这康沃尔的码头上溜达,现在他熟悉这儿了,人们见到他也认得出他来,他是个招人恨的主儿。不过,买卖人儿对他倒是和蔼而友好。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这座城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两个德国潜艇军官进了城,身穿从他们击沉的英国船上弄到的衣服。他们在山湾旅馆住了一夜。两天以后他们劫了一条渔船,对渔夫讲了这件事。有个渔夫不信,他们就向他出示旅馆的收据作证明,然后弄沉了渔船,用划艇把三个渔夫送上了岸。
  ·托玛斯这个唠叨嘴子应该五点钟到马厩。他总是没完没了地唠叨,从没准时过。索默斯和安妮一直等到六点,所有的农夫们都驾车回府了,只剩下他们了。
  “伯扬家的车──永远最后一个。”别人都这么说。
  天黑了,店铺都打烊了。忙了一天的城市这时变得冷漠、生硬而荒芜,陡峭的山路上风呼呼地刮着。快七点了,约翰·托玛斯还没到。安妮气疯了,不过她了解他。索默斯倒是显得平静。不过他知道这是约翰·托玛斯在蓄意侮辱人,他决不再相信他了。
  七点过了好半天,这家伙才来,带着一脸让人琢磨不透的坏笑,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
  “我再也不跟你来了。”索默斯不动声色地说。
  “我也不了,索默斯先生。”安妮叫道。
  赶着马车到家要走两小时,走很远才能爬上那条黑暗的沼地,然后在寒冷的夜里穿过活地,走到北面陡峭如悬崖的下坡,就到了教堂城,在那儿能看到远处的大海。他们靠近北坡了,脚下一片黑暗处就是家了,这时索默斯突然说:
  “我以后再也不赶车走这条路了。”
  “是吗?为什么,干吗说这个?”性情温和的约翰·托玛斯叫道。
  九点过后,他们走下石子路,透过黄色窗帘看到了村舍里的灯光。可怜的哈丽叶。索默斯起身下车时,感到自己快冻僵了。
  “回头我再来取我的东西。”他说。去农庄上取东西更方便些,反正他得到那儿取牛奶。
  这时哈丽叶开了门。
  “你可回来了。”她说,“出事了,洛瓦特!”约翰·托玛斯的一个妹妹也从屋里出来了,来安慰索默斯太太。
  “什么广说着,他感到恐惧袭上心头。
  很明显,哈丽叶受到了惊吓。下午她走了三英里路到夏普家去,天黑时分回来,以为索默斯七点钟会回来。她像往常一样给他留着门,没锁。暮色中她一脚踏进门,就知道出事了。她点上灯,四下张望,发现屋里东西乱了。她直看自己的细软盒子,东西都在,但被翻动过。再查看一下抽屉,里面的东西全给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给搜了个遍。
  她顿时感到惊恐万分。她知道,自己仇视那些政府的人。她内心深处恨这僵死而又空虚的社会,恨其空洞无聊的法律。她一直害怕,一直是见警察就躲,天知道她犯了什么罪。现在,可怕的事发生了:
  当局对她开始穷凶极恶起来。这事令人吃不准,感到无名的恐惧。
  她飞逃到农庄上去问,木错,是有三个男人来过,打听索默斯夫妇。人们对其中一个说索默斯先生赶车去城里了,还说看到索默斯太太穿过田野上教堂城了,随后那几人又进了屋里。
  “他们把什么都翻了个遍,全翻了。”哈丽叶惊恐万状地说。
  “什么也没搜到,他们怕是挺失望吧。”理查德说。
  但这事也教他吃了一惊,算得上农庄上一大恐怖事件呢。
  “这事儿准跟夏普有关系,肯定是。”索默斯自我安慰道。
  “谢天谢地,屋里十分干净整齐。”哈丽叶说。她嘴上这么说,实则这是对她致命的一台。
  他们拿走了些什么?他们没有动他的文章。不过他们搜了他的衣袋──从他的夹克衫衣袋里掏走了几封便笺,拿走了一本书、一个夹有几页纸片的笔记本和他的地址簿。不错,是拿走了几件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倒没什么,就是给夏普家添麻烦了。”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感到难过压抑,早上懒得起床。哈丽叶倒是有所准备,穿戴整齐下楼来做早餐了。早上八点时分,索默斯突然听到哈丽叶叫起来:
  “洛瓦特,他们来了,快起来,”
  他听得出她在害怕,便匆忙套上衣服下了楼。楼下来了一位年轻军官,还有那个粗野的警察小队长及另外两个小丑样的人。索默斯连衣领扣子都没系就下来了。
  “我奉命前来搜查你的家。”那青年军官说。
  “你们不是昨天就搜过了吗?’哈丽叶叫道。
  那青年军官冷冷地瞟她一眼,没回答。他看过那一纸搜查令,于是那两个身着便衣的小丑模样侦探便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警官会向你们宣读这项命令的。”
  索默斯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一言木不发,只是在等待,随后那警察小队长结结巴巴地宣读军事当局的命令:居住在特莱威特海姆村舍的理查德·洛瓦特、索默斯和哈丽叶、爱玛·玛丽安娜约翰娜·索默斯必须在三天期限内离开康沃尔。还要求他们每到一地,必须在十二小时内向当地警察局报到,汇报他们的地址。他们被禁止进人康沃尔境内的任何地方,等等。
  索默斯默默地听着。
  “可这是为什么呀?”哈丽叶叫道,“为什么,我们怎么了?”
  “我说不上,”那年轻军官冷冷地说,“但你们肯定犯了什么事。人家不会平白无故下这道命令。”
  “可这算怎么回事?算什么?反正我是木知道我们干了什么,要受你们责难。难道我们没有权利知道你们治罪的依据吗?”
  “没有,除了命令上说的,你没有权利了解得更多。”说着,他折起那张大公文纸,正言厉色地交到索默斯手中。理查德默默接过,又读将起来。
  “这太可怕了!他们凭什么治我们罪?我们在这儿老老实实住我们的,没干什么让他们责难的事,我们怎么了?”哈丽叶叫道。
  “我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可不敢冒险──把你们留在这儿就是冒险。”
  “可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哈丽叶叫道。
  “这我无可奉告。”
  “但是你的确知道。”她全然像个妇道人家那样刨根问底。
  “不,连我都不知道。’他冷漠地说。
  哈丽叶又气又怕,不由得落下泪来。
  “难道我们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她狂叫起来。
  “安静!”理查德说。
  “好了。为你的国家效劳是你的义务,如果这是你的国家的话,就尽你的力;如果你选择让自己受怀疑的话──”
  “怀疑什么?”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趁这边说话的当儿,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小丑侦探四下里搜查起来,把书拿下书架,还把钟表打开来查看。索默斯对此冷眼相看。
  “这是你的吗?”一个恶棍翻开一本绘有怪状表格的书问道。
  “是我的,那是一本植物笔记。”索默斯冷冷地回答道。
  那人没收了这本书。
  “他能从这本书里学会霉菌和寄生虫的结构。”理查德冲哈丽叶调侃道。
  “这屋子是不是全都可以搜?什么都翻翻?”军官冷言冷语道。
  “你明知故问。”索默斯道,“昨天我们不在家时你们就干过了。”随后他问,“谁对此负责?我可以给谁写信告你们?”
  “你可以写给索尔兹伯里的南方师部威特海姆少校,不知道有没有用。”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索默斯趁机记录下来,不过不是在他的地址簿上,它被没收了。
  “平白无故受这样的欺负,”哈丽叶叫着,声泪俱下,“平白无故,就因为我不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可我嫁给了一个英国男人,他们就哪儿也不让我去,只许住在英国。”
  “不止为这个吧。不仅仅因为你不是士生土长的英国人。”军官说。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叫道。
  这回他拒绝回答了。那警察小队长瞪着一双蓝眼睛迷惑地望着他们。
  “没别的原因,除了这,不可能是别的原因了,”哈丽叶哭道,“不可能是别的原因,因为我们没干什么。仅仅因为人家不是天生的英国人,好像这也能选择似的。无缘无故受这种迫害,无缘无故,甚至没个公开的说法!”说着她擦干泪水,算是出了口气。那小队长朝路上看去。一个小丑脚步沉重地下了楼,又开始在书堆里翻找起来。
  “这儿行了!”军官对侦探悄声说,可那侦探不听,坚持翻下去。
  “这是你的素描簿吗,索默斯先生?”那小丑问。
  “不,是赫迈厄妮·罗杰斯夫人的素描作品。”索默斯嘲笑道。
  那小丑随即把本子塞了回去。
  “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哈丽叶叫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美国?如果我们招人讨厌,就不在这儿呆了。我们这就想走,为什么他们连这也不许?’这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肯定有其理由的。”那年轻军官说,他越来越显得难耐。
  他再一次催促那两个小丑侦探,可那俩人偏偏热衷于探寻别人的隐私。
  “如果我们就是不走,坚决滞留此地,那会怎么样?”哈丽叶说,此时她全然是个妇道人家。
  “你最好别以卵击石。”年轻人阴沉地说,那口气显示出对自己所代表的绝对权力和正确的十足信心。就冲这,索默斯就想扇他一个耳光。
  “哈丽叶,别说了,”他气恼地冲她叫道,“你说够了。让他们为所欲为去吧,反正他们掌着权。”
  哈丽叶平静了下来。寂静中,只听得那两个小丑在衣物中胡乱翻腾,其中一人看了面包筒又看茶叶罐子,索默斯冷眼相看,他微微上翘着鼻子,那样子颇像一只狗在表示自己的厌恶。那军官再一次悄声催促他们,可仍然不奏效。
  “打算去哪儿?”军官问索默斯。
  “哦,就去伦敦。”索默斯说,他感到跟他说不通。
  “我猜,他们会把搜走的东西都还回来的。”说着他朝那两个小丑示意一下。
  “我也这么想,不能当证据的东西都该还。”
  小丑们终于快翻完了。
  “反正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服从命令,管他什么命令呢。”年轻军官略带抱歉道。
  索默斯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他脸色苍白,表情凝重超然,如入无人之境。在他眼里,他们不是人,只是几个服从命令的物件。他的目光中透着这个意思。那年轻军官呆不住了,想走。
  搜查终于完了,小丑们着实拣到了几件小东西。那军官目送他们上了路,道了再见,便飞也似地离开了。
  “再见,先生!再见,夫人户军官同情道。
  是的,结束了。哈丽叶和洛瓦特后怕地默默相觑。
  “咱们非走不可了。”她说。
  “走呗。”他说。
  她细看了一眼那一纸要他们离开康沃尔的蛮横命令。她。心里并不觉得离开这里有多难过,这地方太教人痛苦了。
  不一会儿,村里的一个女孩来打听消息,然后索默斯出去了。叫亚瑟的小男孩上山时听到军官对那警官说:“我真不想干这个呀。”
  哈丽叶忽而痛苦忽而发牢骚,实际上她大受了一场惊吓。索默斯口袋里曾揣着一首赫布里底群岛民歌的歌词,是夏普带来的,他们都觉得那歌词很好。歌词记在一张小纸片上,揣在夹克口袋里。不是用任何语言写成的,没什么意思,只是很上口,几乎像野兽的叫声,名为《海豹女之歌》。这张纸片被他们抄走了。
  Vermihiu…ravonalavo.
  Vermihiu…ravohovoi…
  Vermihiu…ravonalavo…ancatal…
  Traum…sanjechar…
  这有什么可调查的?有什么,有什么呀?哈丽叶很爱想这件事。
  索默斯真希望被上刑拷问,被逼招供,那上面唯一让人看得懂的词Traum是个德文,只能招出这个词来而已。
  这天是星期五。他们必须下周一坐西部快车离开。痛苦紧张的整装开始了。索默斯烦透了这些劳什子,便把旧手稿全付之一炬。他们决定让这房子保持原状,书还摆在书架上,只带走个人的行李,因为索默斯决定还要回来的。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一直无所适从。他是太爱这个地方了。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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