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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袋鼠 [英国]劳伦斯-第13章

小说: 袋鼠 [英国]劳伦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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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男学童身背书包登上火车,像所有的学童一样宾至如归。还上来几个带着铁皮饭盒的黑矿工。随之火车又开了一英里半的样子,停在另一个小站上。有时火车会停在山坳中的美丽湾畔,没有煤窑,只有几间住房。哈丽叶希望马伦宾比会是这个样子。她很怕那些绵绵不尽的铁皮屋顶住宅区,怕那宽宽的穿过街区通向海边的沙土路,还怕那些如同沼泽地的蜿蜒小港汊。
  列车又颤微微上了路。这种地方可谓好坏参半。一路上闪过不少铁皮屋顶,但又不至于多得无以数计。那些笔直宽阔的路并未修整过,也不知通向何方;路边上散落些住家的平房,可那些小平房却很赏心悦目。向陆地走去,不远处耸起黑墙样的山来,还有悬崖和险峰。
  一座巨大的、黑森森林木葱宠的险峰叫哈丽叶想起英国马特洛克的岩峰,只是比那要大。山脚下的小城缓缓向铁路这边伸展开来,一城的灰色或红色顶子的房屋。而过了铁路通向海边的这一带,房屋布局则星星点点,散落着有点惨兮兮的平房。新起的“店铺”和支着栅栏的田地。田野上散落着更多的平房,又有成片成片的平房沿着浅浅的港汊通向海边,远远看去如同灰色的土堆。这可是哈丽叶所见到的最古怪的景观了。
  紧贴铁路是一片场地,男人们和小伙子们在玩命地踢足球。足球场边有间理发店,一个男人骑在马背上在同那个戴着眼镜、绅士气十足的年轻理发师聊天儿。路边草地上,猩红艳丽的花朵在灰树干上怒放着。
  越往海边走,离黑色峻岩下的小城越远了。夕阳刚好落在大山顶上,隐没在灰白色的云团中。前方较为开阔的东半天上晖映着淡淡的金光。宽阔的沙土路旁芳草萋萋,点缀着一两间平房,一派落寞凄凉景象。第一间叫“沃顿”,是座漆成黑红色的木屋。另外一些房子周边有很宽的草地,圈在栅栏里,倒像真的草坪了。
  维多利亚飞跑去找房屋代理人要钥匙。另外三人向左转,走上另一条空旷地带上的宽路,穿过两间建在砖柱上的弃屋,再穿过一片似乎无主的草地──草地上一群男孩子在踢足球──然后来到另一条新路的拐弯处。这里横着一潭水,他们不得不爬上一间红色屋子旁边栅栏下的草地。路对面有间大平房,是仿水墙,房顶是红色的棱铁皮铺成,上有一座巨大的红色贮水罐。大海在咆哮,但不在眼前。那条孤零零的小路边蜷缩着一间真正的红顶屋,色彩鲜亮,篱笆由高高的灌木围成,中间开一扇白色大门。
  “我真希望是那一间。”哈丽叶自语道。她太渴望找到另一个家了。
  杰克站在高处的草地边角上等他们,下方是条泥泞的荒路。维多利亚急急忙忙穿过旷地跑过去。夜幕正在徐徐落下。
  “拿到了?”杰克喊道。
  “拿到了。温太太正洗澡,所以耽搁了一小会儿。”维多利亚气喘吁吁地说着。
  “就是它吗?”哈丽叶终于小心翼翼地指着那鲜亮的红屋顶问。
  “对,就是它。”维多利亚说,显出得意的主人样儿来。红色大屋里一个男孩在大声问是否要送牛奶过来,原来那是间奶房。哈丽叶急迫地跟着杰克穿过那条路。他开门时,她在窥视。那真是间可爱的亮堂堂的房子。鲜红的瓦顶一直伸延低垂到暗色木阳台上。巨大的圆型雨水贮罐,院中一小片草地,还有间双门的椰子。天啊!门开了,她冲进去,站在与邻居之间高大倾斜的篱笆下,篱笆几乎快触到房子了。木阳台由旧得生了锈的架子撑着,架子上绑着布条和绳子,阳台正面杂草丛生,两面是松松垮垮的篱笆。再向前,就是海了,就是广阔的太平洋,在四十码开外的地方咆哮着浪涛,就在芳草萋萋的花园平台下。她漫步到草坪边上。是的,就在矮矮的堤岸下,伸延出一条小路,走下去就是平滑的黄沙,长长的海岸边,海水涌上来,拍击着堤岸又涌向左边,那难以置信的狭长大浪卷起又摔碎在岸上。这都发生在她脚下!就在她脚下,竟是那律动着的浩瀚太平洋。
  她转身面对着身后的房子。它蜷缩着,狭长的窗户,宽敞的阳台,和见面斜斜的低矮红顶。完美!完美!夕阳已落到黑墙似的山后,她仍可以隔着篱笆看到它。院内的房子已是黑暗一片,那深深的阳台恰像半开半合的眼皮遮住了它。有谁开了灯,透过狭长的窗户可看到屋里白色的天花板和窄窄的暗色衍梁,她忙冲进屋去。她又一次寻找着一个家,单独与洛瓦特在一起,那样他会幸福的。那大海是在怎样地咆哮啊!
  哈丽叶太爱这所房子了。它修得很美,很结实,是很漂亮的英国风格。里面有一个大间,衍梁是暗色桉木的,墙壁、地板、门也是桉木的,家具更是用结实的桉木做成。这里有一张货真价实的桌子和橱子,结结实实方方正正的椅子,坐面是藤编的。没错,是主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维多利亚简直是欣喜若狂。杰克甩掉身上的外衣就去棚子里取木头和煤了,不一会儿就在敞开的壁炉里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火来。一个服务生送来了牛奶,另一个则端上了面包和新鲜黄油和鸡蛋,这些都是温太太叫的。黑色的大水壶也坐在火炉上了。哈丽叶不禁挽住了洛瓦特的臂膀,她被深深感动了。
  他们坐在桌旁,透过向海而开的门,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大海在夕阳下闪烁着淡淡的青光,海涛拍岸,似乎就像在房子下面击碎,泛起泡沫。假如这房子和小草园不是高出海面三四十码的话,泛着泡沫的海水有时就会冲到台阶上或凉廊的阶梯上。大海就在脚下怒号!
  晚饭后,女人们在忙着铺床,忙前忙后地整理东西。两个男人则围炉而坐。杰克似乎在沉思,有一搭无一搭地吸着烟。他咂吧着烟斗,凝视着炉火。屋外海水在轰鸣,卧室中女人们热切的声音传了进来。通向阳台的一扇门开了,海涛声传送来,像炮声一样令人恐怖。
  这套房子这七个月来一直让一对带十一个孩子的夫妇住着。索默斯在太阳初升的早晨醒来时,他完全相信这一点。太阳穿过东北海面上低沉沉的雾层升了上来,一片金光闪闪。海涛翻滚,那波浪透着淡蓝,又像玻璃一样绿,一道道厚重的流体在滚动,十分美妙。海浪先是涌起狭长的弧拱,随之空荡的水弧砰然落下,飞溅起雪白的泡沫,那柔和的雪浪便平展展地向前冲刷而去。索默斯凝视着浪头汹涌而起再砰然碎裂后飞落而下美丽的泡沫。大海通体泛着黄绿色光芒。
  穿过这层光晕,驶来一艘矮矮的黑色货轮,货轮随浪峰上下跌伏,除了它那黄色的烟囱和桅杆顶还露在水上,船身似乎全然没入海中了。不一会儿,它又浮出水面,恰似一条其长无比的海豚跃上浪尖。
  这船真像一条杂种狗奔跑在犁过的起伏田野上。它凄厉地嚎叫着,随起伏的波涛沉浮。
  索默斯看到了它的目标。在浅海湾的南端,有一座又高又长的栈桥,桥身下撑着粗大树干做成的桩子,一直伸延到海里。桥上停着一长列小小的红色煤车,是那种翻斗车。栈桥不远处,是一道低矮的浅棕色山岬,上面青草萋萋,一片直挺挺的树林恰像诺亚方舟上杂乱的树木。再向里走,则是一小片农田,田野上长着两株颇为迷人桉树,细细的树枝子上凝结着疙疙瘩瘩的黑色树脂。
  从栈桥到陆地两百码的路上排着的全是煤车,那边的小煤窑在冒着蒸气,远处一片沼泽样的港汊上升起了缕缕青烟。这货轮打算靠岸。它看到了这一串小煤车装满了煤准备卸车了。货轮像一条受难的牛发出号叫,船身起伏着,在港湾掉了个头。栈桥附近,泡沫和浪花去得高高的,拍打着岩石。货轮在渴求地巴望着,像一条狗那样候在紧闭的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栈桥上缓缓地挪动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货轮又长啸一声。那人影来到了栈桥头,挂出了一面红旗子。
  随之货轮不再吼叫,而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掉转船头,上下颠簸着开回了悉尼。
  栈桥,那草木萋萋的淡棕色堤坝一直伸向海中,坝上长着一片暗淡的针叶树,是南半球特有的树种,硬挺挺的,十分呆板。海岸边的黄沙滩被海浪冲刷着。岸上有两间平房,一片荒滩上扔满了罐头盒子。南面就是这幅景象了。北面,隔壁就是一座黑白相间的平房,一丛被风吹歪的树林,两家间的树篱笆几乎已半死。这是北面的景色。初升的日头在向北移动,边升过向北滑动,让索默斯好不自在,似乎一切都出了差错。向内陆看,晨光下,那长满林木的灰白色东西变清楚了,原来那是山和险峰,山顶上光秃秃的,裸露出灰石头来。山顶之上蓝天纯洁无假,那么明亮圣洁,真是奇迹。这里的清晨,其美好真是难以言表:巨大的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是那样一个不驯的、骄傲的庞然大物,升上了那么温柔精美的天空。天是那么蓝,那么蓝,蓝得那么脆弱,说它蓝都是一个稍嫌粗犷的词儿,它的童贞是人类无法想象的。阳光照亮了海边的陆地,一片片色彩各异的铁皮顶平房布满了矮矮的山坡,在灌木丛中掩映着。那山一样高耸的险峰迎着霞光,它的岩顶是黑灰的,岩顶上的小树向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脆弱无空挺立着。清晨啊!
  索默斯又扭脸去看那座房子。它是照章一丝不苟地建起来的,很可能宽五十码,长一百五十码。屋前那片平坦的草地只有五十码宽,可能从屋前到海堤边也就这么远。随后,它陡然下斜,覆盖着灌木丛,一直伸展到沙滩、岸石和大海,足有五十码的样子。可这片芳草萋萋的园子里却扔着些破烂儿:报纸、贝壳、罐头盒和破海绵。而如果你从灌木篱笆缝中向隔壁窥视,则会看到锈迹斑斑的新!日罐头盒大汇展。
  “你也收拾这些灰土和垃圾吗?”索默斯问那清洁工,他每周一早上来倒厕所马桶。
  “不。”那人简言之。他说的是一口道地的澳洲土话,无法拼写他的发音。
  “有别人收拾吗?”
  “不,我们不管收拾垃圾。”
  “那,我拿它们怎么办?”
  “怎么都行。”说完他拎着尿桶走了。这并非粗鲁,只是一种殖民地人的幽默。
  随后,索默斯看了一眼隔壁花园中的罐头盒和垃圾,灌木丛下有,遍地都是。他不禁生出一种殖民地人的绝望来,不过他还是开始捡起自家园中这些废物。
  这座房子很精巧,很美。可它处处都留下了那十一个孩子的印记。在旁廊上,门两边各有一床:一边是一张大铁床,上面的铁丝网垫锈迹斑斑,陷出一个坑来,简直不堪入目;另一张单人铁床,铁丝网垫全支楞着,用绳子横七竖八地拦着。长廊边上挡着些麻袋、一块块的破地毯和破油布,用来挡住海风侵蚀这些铁床。房子的第三面景象如此这般,那儿也有两张绑了更多绳子的铁床,钉着些难以言状的破布片子以阻挡海风。
  这座房子有三间小卧室,每间都通向一边的阳台,其中一间通着中间的大堂屋。每间屋放两张软塌塌的单人床。四个孩子和父母睡屋里,剩下的七个孩子,三个睡门边大床,另外四个只好睡屋外那些拦着绳子的床了。
  那间大屋有五个门:壁炉旁各一扇,分别通向里间卧室和厨房,另三面各有一门通向阳台。厨房里有一间小食品间,还有一个镀锌的橱子,里面装有那种澳大利亚式的灌洗器,一个小漏子用来排水。边上是洗手间。这一切都安排得紧凑,井井有条。两翼是卧室,中间是大堂屋,后面是卧室和厨房。厨房的门通向后花园,离棚子不远。
  这真是一处修得不错的小房子,在一个木屋和铅皮屋顶的世界中,这样的建筑算得上令人惊奇之作了。可是,索默斯决不想同一个十三日之家一起住在这里。这里的十一只早餐杯之中,九只摔断了把儿,便用那种粗大的罐头盒子取而代之。只剩两只茶托了。剩下的东西足以与之媲美:七只大茶壶有五只掉了壶嘴,没有一只囫囵个的盘子或盆子,只有一个船型调味汁壶是完整的,还有老鼠!托里斯汀跟这“咕咕宅”相比倒成了无鼠之宅了,杰克说,他们管这个地方叫“咕咕宅”,因为它像“咕咕”叫着在招引老鼠。
  两个女人在屋里忙着张罗热水和碱面儿。杰克和索默斯整个上午都在忙着把床搬到棚子里去,掀掉那些可怕的脏破单子,拔掉钉单子的钉子,还要把那百十来根地毯钉拔出来,这些钉子似乎永久地打住了大屋中脏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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