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1部-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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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富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搭话:“你回家呀?”
范克明说:“听别人讲你要盖房,打听个准日子,好去帮工喝喜酒哇。”
“唉,还没准稿子哪,”
“怎么.材料没备齐?”
“齐是没有齐。有人说,盖房不如使大牲口口”
“我看两样可以一齐来。”
“那,那不太… … ”
“太什么?太显鼻子显眼了是不是呀?秦大哥,我又该批评你
了。新政策是千真万确不会变的,上级说话随便变化,谁还拥护?再又说,天塌下来有大汉子撑着,人家冯少怀一个半儿子,那么大家业,还在猛发,你怕啥?凭你那户,使个骡子拴个车,盖上两层房,就是万一有个变化,三个儿子老俩口,四下一切瓜,你就是贫农啦
“这倒是实在的· ,· … ”
“你是老实厚道人,我才对你说这掏心窝子话。”
“范大哥真是好心肠。我说,你们区里人常管打官司告状的,你捎带脚给我留神点儿。”
“啊,你管人家打官司的干什么?”
“要是有个打离婚的、改嫁的· · 一”
“你想划拉个儿媳妇?”
“不,不是。是这样.她们打了离婚,就得改嫁找主儿.找主儿,就得走;这年头不是一人一份儿吗,她们那份房子要是卖的话,你看着便宜,给我挂挂钩,我想弄点旧砖瓦、现成木料用用。”“哈哈,为这呀?行。你知道吗,人家冯少怀可正筹划拴车哪。真是顺风猛跑。你要是再这么三心二意,大好时机就错过去了。大伙都发了家,你想置地置不着,想买牲口拴车价钱贵,把着几个死钱呆到老,不用说别· 的,你对得起儿孙吗?到时候,你可怎么跟他们交账呀,我的秦大哥!”
“哎呀呀,你这几句话实实在在,可真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范大哥,来来.我这儿带着烟,抽一袋,我得多听你聊聊,开开心窍啊。”
他们越谈越知心,告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出十分激动的样子。刚过晌午,范克明到了芳草地.他先到自己那个小独院里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差样儿的地方,就急忙奔张金发那个大院新房。
陈秀花正坐在屋檐下边纳鞋底儿,发现范克明进来,像是见了财神爷,赶紧站起身,往屋让。
范克明进了屋,只见桌子摆在炕上,盆上盖着盖儿,菜碗上扣着碟子,就问:“金发没在家?”
陈秀花一边拿茶杯倒水,一边回答说:“起早就颠啦,说是上莲子坑.估摸快回来了。”
“力、啥公事呢?”
“没有对我说。您喝完这杯水,落落汗,现成的饭,就在这儿吃吧。”
“你别忙活了。”
“您哪,平常没事儿,从来不嘲溯我们的筷子头儿。嫌我们做的饭不可口哇?十天半月不回来一趟,这会儿又不用睡热炕,就在这儿随便吃点得了,何必自己烟熏火燎地做饭呢.” 范克明用微微一笑回答了那女人的殷勤招呼。他的眼神停在北墙上新增添的一张奖状上。那是最近区里发给芳草地的,上边写着“爱国生产,春耕优胜”八个大黑字。他接过陈秀花递过的纸烟,点着抽了两口,打算抓空到周士勤、秦恺这些人家再串一串,站起身刚要说走,忽听大门口有人嚷嚷。
“这是哪的政策?我就不信政府兴这个!”
“你少吵吵这个,告诉你!”
“我不吵吵,我的肚子吵吵,我也是告诉你生”
“我听够了这种不顾廉耻的话广
屋里的两个人都听出是滚刀肉跟张金发吵嚷。谁也没有往心里去.范克明又坐下了。陈秀花摸摸菜碗凉不凉,打算再点着火热热。
滚刀肉还在喊:“这一回,就是把我死爹说得跳出墓子来,不发给救济粮我也不干了!”
张金发说:“你没这个权力,想多会儿伸手就多会儿伸手。国家没有专门造粳米白面的机器。就是有也不能白养你这个光吃不
做的懒汉!”
“养谁呀?养那些八辈儿就剥削人的?我看,这一回又肥了他们。解放,翻身,闹一遭儿,吃香的喝辣的还是他们,我这穷人白当了?你不为人民服务,算哪一号党员哪?”
“你说我是哪一号?看我不顺眼,也告我去吧。你把芳草地有种的划拉上几百个,上区,上县,上中央,看我张金发怕不怕,看能不能把我扳倒?”
陈秀花忍不住地对范克明说:“看这两个人吵起来没完没了,
您把他拉进来吧。”
范克明说。“不慌,该吵吵也得吵吵。他俩是臭嘴臭不了心。让别人听听,省得救济粮发下来之后,金发不好给他开口,也省得别人总咬他。”
陈秀花笑笑。她笑的是范克明一句话把张金发的秘密给点透了。
外边的吵嚷不知道为啥停止的。张金发独自一个人气哼哼地走进来。
陈秀花迎到堂屋,小声说:“他二大爷呢?吵了半天,还不让进来吃口东西。”
张金发说:“周士勤和朱占奎把他拉走了。”他说着,一掀门帘,瞧见了范克明,打招呼说;“啥工夫到的?我听说莲子坑有架弹花机要卖,跑去看看。机子倒不算太老,可是那个人胃口挺大,要的那个价码,简直像打杠子。。施朝外屋的女人喊:。把酒拿来,再给我们哥儿俩摊几个鸡蛋。”
范克明说:“大白天的别喝酒。”
张金发说;“今个得喝,喝点酒心里才痛快。”
范克明见张金发气色不好,明知不会因为刚才跟滚刀肉吵嘴;那是假局子、做戏,范克明早把张金发吃透了。他一时又猜不准为啥,也就不拦了。
他们喝着吃着,范克明说:“金发呀,你热心地奔日子,我赞成。你是芳草地的帅,是咱天门区的旗,光号召别人,自己混不好,那叫啥呢?可是得灵活着点儿,两头都得照看着,公私都得抓挠着,还得提防着一些小人哪,”
张金发把一盅酒倒进嘴里,咧咧嘴唇说:“没啥了不起二我张金发不是纸糊的泥捏的,狂风吹不散,暴雨淋不瘫,一张纸条就能把我撂倒吗?”
范克明故意,一楞:“你知道了?我还想瞒着你,指点指点你得了呢。你在莲子坑碰见文教助理了?”
张金发说:“孙猴子再能,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文教助理转弯抹角,劝我注意团结;说什么有人写信反映我汇报不真实。半天我没问出那个人的名儿。他不说,别人也得告诉我,纸还能包住火呀?” ”
“不要为这个生气… … ”
“我才不往心里放他哪! ”
“不往心里放也不对。”
“我要睁大眼睛看看,他高大泉有多高的门道,能把我怎么样。”
范克明放下筷子,朝张金发身边凑凑,小声说:“险哪,险哪。金发,你知道不,我是专门为这事儿回来找你的.这可不是一张纸条子的事儿,高大泉已经跟县里的梁书记挂上钩了。”张金发一楞,摇摇头:“不会吧,人家梁书记认识他是老几,人家有空理他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党员哪?”
范克明说:“这会儿,那钩挂得不会太紧。可有一件,你如若不赶快想法给摘下去,那就险了。他这个人心狠,有了这个门口,会生着法儿挂紧。可不能把这件事等闲视之呀。”他说着,又往张金发跟前挪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说:“昨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觉,我想一个问题:高大泉跟咱们一祥,都是穷人出身,一块儿斗争出来的,一块儿翻的身;他本来应当像咱俩这样,知心知己,相互帮扶。可是,他为啥老是故意跟你闹别扭、拧着劲儿呢?你想过这个没有呢?”
张金发说:“你不知道,这个人从小就个性强,那脾气越来越怪,越来越不像话!”
范克明摇摇头:“你说他脾气怪,他为啥跟刘祥这些人就不怪呢?”
张金发说:“刘祥这种人老实巴交的,顺着他办事儿,他跟他犯什么脾气。”
范克明又摇摇头:“朱铁汉这个人总不是老实巴交吧?高大泉对他,跟你一个样吗?” ”
张金发想了想说:“高大泉这个人还有个毛病,爱出风头,爱逞强。”
范克明还是摇头:“不对,不对且他那祥想尽办法拆你的台,光是为了出出风头吗?金发呀,闹半夭你是这么看,难怪你输他一局呀。常言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太厚道了,对他实在不摸底儿呀。”
张金发问:“你怎么看呢?”
范克明说:“我看哪,就是要夺你的地位!” ”
张金发几乎是吃了一惊;“啊,有可能… … ”
范克明说:“不是可能,他心里打的小算盘肯定是为这个。你看他,手腕多高,先抓群众,不惜血本,收买人心,看着队伍抓得够阵势了,立刻往上边伸手,又抓领导。你要是让他顺了手,上上下下全抓到,可就没你的了!”
张金发心里一紧,浑身一冷,端酒盅的手一抖,差点儿洒出来。
范克明说:“我再告诉你一个情况。高大泉抓的这个领导,可是与众不同的。那梁书记,我虽然没见过,有关他的新闻可听了
不少。简单地说吧,他不大像谷县长、王书记,很像工作队的罗旭光。他到任好几个月了,据说他那个办公室都堆了一层灰土,不是蹲在农村.就在山沟里乱跑。昨个我听李培林和老区长洋洋得意地说,梁书记在燕山区搞着一条新道道;我听了,琢磨半天,就怕他把这本经传给高大泉,高大泉带到芳草地,那可就糟糕了张金发听到这儿,已经变得六神无主,干瞪眼,说不出话。范克明进一步开导他说:“你呀,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抓群众,你也抓,他抓领导,你也抓。你的条件比他可好多了。只要你心里有这个数,再一使劲儿,保险不会让他压下去。还有一件,得狠着点儿,不能心软手软。”
张金发把端着的酒,一仰脖喝进去了,再满一盅,又喝进去。他的脸色立刻变黄,两只眼红得像八月节的大枣子。
范克明无限感慨地说:“金发呀,金发,这芳草地的天下,是你花血本打出来的呀。我们可不乐意看到猴挖中洞虎做窝。你的名声可是传在整个天r 了区,我们可不想看见别人把这块金字招牌给你摘下来。芳草地的人都指望你领导着享福,可不情愿眼看着你被人家踩在脚底下,我们呢,落在后娘手里呀广
张金发猛地一拍桌子:“做梦,没那日子!这回谁胜谁败,我要跟他比一比!”
范克明赶紧倒酒,举起来说:“喝,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信得住你!”
名
四十九诱惑
山风,能摇着松柏抖擞;海风,能掀起波涛翻腾。可是,也不能小看那从水沟眼子里、偷偷摸摸地吹进来的阴风啊!阴风虽然小,没有劲儿,像害哮喘病的七十岁老头子出气似的,却能把老母鸡丢在褪衣石旁边的羽毛吹得翻跟斗,能把妇女们抱柴禾掉下的草节、树叶吹得打旋转。
这一夭的芳草地,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股一股的小阴风,“破腿咫”地刮个不停,把一些人吹得头昏脑胀、消化不良,屁股底下好像立着根针锥那样坐不住。夜间,他们躺在被窝里,身子翻饼,心里炒豆子,两眼麻木,合不上,睡不着,在喜怒衰乐之中,思虑着各种各样前途的大事情。
西坠的月亮光渗进高家的那所一宅两院。
柳条儿低垂在自己的阴影里,窗户上遮起了一层灰暗。槽上的小毛驴在打吨,窝里的鸡在养神。
青春力壮的高二林哪,正躺在被窝里,像咬住了紫皮蒜瓣那样,苦苦的想心事。烟灰巳经盖住了坑沿下那一双大鞋的尖儿;烟锅里的火星,还像萤火虫那样一闪又一闪。团团烟雾在他那明显消瘦下去的脸上停滞不散;“磁、磁”地嚎几口,吐了吐睡沫,翻个身,用枕头垫上了胸脯子。
他这会儿心里想着钱彩凤那海棠般的俊模样,脑袋里却转动着老家坟河庄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头,尤其是孤老头死后停在小
五道庙台上那张蜡黄的脸孔二
去年冬天那个意外又难.忘的雪夜,他和钱彩凤偶然相遇,点起了他那从来没有着过的爱情的火苗.两个人情投意合,越走动越近乎。高兴时候亲,喜欢时候近;生气了,或是闹别扭了,反而转了个大弯子砸下来,更加重了他们的亲近。高二林深深地爱上了钱彩凤,离不开她,更不能从此见不着她。这种力量和心劲,并不完全是感情的追求、两性的吸引,而是还有别的因素。在高二林这样一个有了一些浅薄的人生阅历的男人和钱彩凤那样一个尝到过旧式夫妻苦滋味的女人来说,那个“别的因素”更为重要和实际。他们一见如故,又急迫结合,是传统习惯的驱使,因为男总要婚,女总要嫁;是深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