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 作者:王江-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启明见情绪没缓和,马上叫来餐厅郑经理,劈头一顿臭骂:“你养群死苍蝇,想毒死领导哇!”郑经理低着头,露出双下巴,小声应道:“是,是死苍蝇。”
吴站长听后不顺耳:“现在是死苍蝇,刚才还飞得好好的呢。”
杨启明瞪起眼又说:“你不知道领导身体的重要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算账!明天给我突击搞卫生!”
五
“是,杨总!”郑经理斩钉截铁答应道。他听出杨启明的话音,诚恳地对吴站长说,“真对不起,万一领导们得了痢疾、肝炎、艾滋病,全是我的错。”
“没那么严重吧?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艾滋病怎么也挨不上嘛。”吴站长说完,来的人都笑了。
杨启明对吴站长说:“问题宁可想严重点,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把卫生作为头等大事来抓。”
吴站长见此,顺坡下驴地说:“今天的事,杨总你看着办吧。”
杨启明叫郑经理把菜先端下去,换些好菜,笑着说:“明天上午,我派人把合同送去,请领导机关帮我们改进酒店卫生。”
吴站长背靠椅子,刀背脸露出一丝笑意,对他说:“我们也是按上级要求办,这次全市开展爱国卫生运动,主要任务是消灭老鼠。现在老鼠猖獗,一年不光吃掉上亿斤粮食,还伤人性命。前些日子,老鼠把一位老太太辛苦攒的几万块钱,拖进老鼠洞,咬碎做窝,老太太拿一堆碎钱到银行去换,银行见钱太碎,不同意,她一气倒下,就呜呼哀哉了。前几天,市医院的老鼠咬掉了婴儿的鼻子、耳朵,祖国好好的花朵也叫老鼠祸害了。昨天,渔家乐餐馆给客人上老火汤,汤渣里趴着光溜溜的小老鼠,客人喝了汤,都跑到厕所哇哇地吐,你说气人不气人?
“现在的老鼠聪明过人,把猫玩得团团转;有的老鼠长得壮,满街走,根本不怕人,如果发展下去,就分不清是老鼠,还是狐狸了。因此,对老鼠决不能心慈手软,要见一只打一只,见一对打一双,彻底消灭。这次我立了军令状,下属企业出问题,我的乌纱帽也难保。今天,看杨总的面子,罚款就算了,完成六十只老鼠任务,我想不会再推辞了吧?”
杨启明听后,心里直打鼓,酒店平常连根鼠毛都见不着,去哪儿打六十只老鼠?可话说到这,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干脆地说:“行,这点儿小事,包在我身上。”
散席后,吴站长红着脸摇晃身子出门,亲切地拍他肩膀说:“六十只老鼠尾巴,十五天内交到我们防疫站,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他一听老鼠,胃里的酒闹腾开,呕了两声,差点儿吐到吴站长身上。他忙喘口气说:“没问题,十五天就十五天,你就放宽心吧。”
吴站长上了车,红润的刀背脸放宽了,笑吟吟冲他说:“老杨,谈什么罚款,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太见外了不是?”
杨启明站在车门边,弯腰回应道:“是呀,既然是一家人,有空常回家坐坐。”
吴站长走后,他回餐厅签了单,三千六百多块,比罚款少了些,这刀背不算太利。不过一坐三千六,再多坐坐,还不吃倒闭了?芝麻大点儿的官,也配谈什么运动!想当年老子咳嗽一声,他也得心跳!咳,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他抬起头,问郑经理刚才怎么回事?郑经理和服务员都说餐厅一只苍蝇都没有,抓的苍蝇是他们带来的,还有六只红头苍蝇。女服务员说完,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在酒店,杨启明只看黑苍蝇飞,从未见红头苍蝇,安慰她道:“没你的事,好好干活去吧。”他向郑经理交代,明天上午突击搞卫生,不管怎样,警钟常鸣不是坏事,要防患于未然。顺便问一句,“老鼠你抓六十只,怎么样?”郑经理拨浪鼓地摇头:“打死也完不成。”杨启明撂下句:“再大困难,你也得完成三十只,这是政治任务。”
晚饭后,杨启明让司机把车停在大院门口,脚踏月光走进院子。他想散一圈步,出出口中的酒气。他看看腕上的表,才八点多,皎洁的光把劳力士金灿灿的表面照得淡雅。前些日子,他戴块黑色电子表,价格便宜,手腕也轻松,衬得有男人的野性。可李娜莎非让他摘下,换上劳力士,说这是成功人士的象征,男人嘛,就凭一块表,一根皮带,一个手机显身份,你本来穿戴就窝囊,再不注重装备,不跟民工差不多,哪有点儿老总样儿?
为后院不起火,他只得依从,心却不顺,人活图个啥?就图个金玉其外,驴粪蛋表面光?这一段,他对黄色特反感,看多了反胃,办公室黄窗帘换成深褐色,白天有时也关上窗,省得听到街上的喧闹,静下心考虑点问题。现在烦闹是生存常态,交际应酬为生活主旋,清净倒成了一种奢侈,难怪人都那么浮躁。经商的人,浮得更厉害,像肥鸭子屁股,了了了的,浑身铜臭,见钱眼开,遇官磕头,花钱显身价,又有受不完的窝囊气。
晚风吹拂,他见柳叶的尖角像老鼠的嘴,在路面上晃动,想起还有三十只老鼠没着落,嘴里骂道:“屁!什么一家人,比冤家还黑呢!”
他走进家门,还没等坐下,李娜莎板起脸问:“你又到哪儿鬼混去了?”
“酒店有事,陪卫生防疫站站长吃饭,你不知道别瞎咋呼。”
“你们经商的有几个好东西,天天灌一肚子猫尿,醉醺醺的,拿公家的钱不当钱,吃呀喝呀玩呀,瞎花。”老婆嗓门大,说话像吆喝病房的病人,让他烦。好在儿子到新世纪学校寄读去了。
“你在家里别护护士长的架子,行不行?你以为我想喝呀,这是革命工作。”
“天天革命工作挂在嘴边,家还要不要了?有种你就甭回这个家。”
“好,好,不回就不回,有啥了不起!”他见老婆走过来,脚上趿拉一双皮拖鞋,那鞋上有刺眼的黄色饰物。他的胃蠕动开了,酒向上翻,头昏目眩的,转身拉开门。
“昨晚你就没回来,今晚还想野到哪儿去?是不是又迷上哪个小狐狸精啦?你这没用的东西,骚乎劲还不小。”老婆跑过来拉他的衣服。
“你有种就放我走。”他一听老婆说他不管用的话,脸像被抽了两嘴巴,心里火直冒,真想扇她两耳光。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得把话说清楚。”老婆死拉住他的衣服。
他身子晃着,胃翻江倒海开了,“哇”的一声,酒喷出来,一股臭味儿弥漫开,他身子渐渐软下来。老婆架住他胳膊拖进屋,平放在沙发上。他头枕着扶手,“呼呼”睡着了。
老婆用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污秽,牢骚道:“这辈子算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个酒囊饭袋。”
杨启明上班一进餐厅,见客人在发牢骚:“有没有搞错,你们生意还做不做啦?”
员工们都忙着搞卫生,抹的抹,冲的冲。郑经理行动迅速,这员虎将,果然名不虚传。他问起打老鼠,郑经理说一只没打着,已派几个人,在下水道、垃圾箱附近放老鼠夹子,估计今晚有战果。还买了老鼠粘胶,发给员工,打一只老鼠奖励三十元。杨启明拍拍郑经理肩膀,夸道:“你还真有两下子。”他心里盘算,光奖励费一千八,加上老鼠胶、停早茶,真是当官放个屁,企业遭了殃。
六
他回到办公室,见郎士群一身黑衣坐在沙发上,一只黑皮靴在腿上晃。他额上一条深深的伤疤,从眉心斜上发际,一双鹰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立在脸中,冷峻地俯瞰突起的面颊,那向上翘的下巴,显出几分倔犟。他嘴上叼根粗雪茄,洋烟的臭味直呛鼻子。杨启明皱皱眉头,赶紧拉开窗,透进一股清凉,他扭头问道:“你一大早找我,有什么事?”
郎士群把雪茄搁烟缸上,走到他身边,对他说:“昨晚说的事,你觉得咋样?”
他扭过身,记起卡拉OK包厢里,郎士群说过签什么合同,当时,自己跟他痛快干杯啤酒,答应过,可一门心思全在柯慧琴身上,他的话根本没听进去,这酒话也能当真?他他不想让郎士群失望,打个马虎眼说:“这两天忙,还没空研究,噢,来杯咖啡?”
“那洋玩艺,苦哩吧唧的,喝不惯,最近忙什么?”郎士群走到饮水机前倒杯凉水,几口喝光,夹起雪茄,点燃,一团浓浓的青烟,从嘴里喷出来。
他望着郎士群手上的黑棍子,有气无力地说:“有啥好事,打老鼠。”
“打老鼠是好事,灭四害嘛,现在麻雀不算了,得把蟑螂列进去,这家伙长得丑,脚多爬得快,扁扁的翅膀到处飞。”郎士群饶有兴趣地说。
这屎壳郎,啥话不说,提什么蟑螂,恶心吧唧的东西。他回大班台前坐下,说:“打老鼠,任务艰巨,六十只呢。”
“好哇,现在草原除了蝗虫,就是老鼠,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屁!风不吹就见老鼠跑,早晚把草原啃成荒漠。”郎士群兴致勃勃谈起家乡,烟依旧在嘴边冒。
杨启明见雪茄烟红红的亮,像老鼠闪亮的贼眼。是呀,在内蒙古草原,一窝能逮它十来只,跟玩似的,上山下乡那阵子,肥肥的老鼠肉,挺解馋呢!现在成天坐办公室,屁股圆,肚子鼓,腰杆软,像个怀孕的娘儿们,特容易反胃,过去大大咧咧的男人跑哪儿去了?下乡时,自己打牧草,扛大包,挑担子,多硬朗。他摸摸下巴的胡茬,稀稀拉拉,没一点儿硬度,男性特征明显退化。晚上跟老婆上床,软不啦叽,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李娜莎成天讥讽他:“天天跟缩头乌龟似的,还不如街上卖的肉肠呢。”那天,柯慧琴激起了他的欲望,是啊,征服一个女人多好哇!
一九七三年春节,他留在知青农场看场子。内蒙古大草原,北风“呜呜”在电线上打呼哨,屋顶铺着厚厚的雪,檐下垂挂长长的冰凌。深夜,他披件皮大衣,踏着没脚脖子的积雪,推开虚掩的房门。女知青们都回去了,只剩下李娜莎,屋里暖融融的。炭火的暗光下,她在被窝支起身子,问:“阿明,怎么来这么晚?人家担心你呢。”
他跺跺脚上的雪,边脱衣服边说:“场部没熄灯,我怕人看见。”
李娜莎掀开被子,脸色红润地小声叫他:“快上床,别冻着了。”他穿件衬衣,赶紧钻进厚厚的棉被,俩人紧紧地拥抱,他的腿蹭到她温热柔软的肚子。她关切地说,“你的脚快冻成冰棍了。”
他和李娜莎相爱三年多,她家人一直不同意。她当百货公司革委会副主任的父亲,对他的家庭充满敌意,觉得他父亲出身资本家,知识分子爱惹是生非,会害了自己的女儿。杨启明记得“文革”初期,父亲胸前挂着黑牌子,腰弯得低低的,站在大广场台子上挨批斗,底下群情激昂,怒吼震天动地。后来,父亲被关进脏兮兮的“牛棚”,押到学院厕所掏大粪。一次,他去上厕所,见红卫兵掏出小鸡鸡,把黄色的尿液撒在父亲身上,嘴里骂道:“资本家,臭狗屎!臭狗屎!”
红卫兵走后,父亲用手拍去身上的尿,自我安慰道:“童子尿,不脏,不脏。”他站在门口,悄悄目睹到这一幕,抹着眼泪逃走了。他憋着一泡尿,来到“打倒资本家孝子贤孙杨文新”的标语旁,尿射在“打倒”俩字上,“哗啦啦”地响,黑色的墨迹往下淌,他感到宣泄的畅快。
他失去的关爱,在李娜莎身上找到了,人生不再孤单。今晚,是李娜莎约他来的。他身子渐渐暖和,李娜莎柔软的发梢撩拨他的欲望。他悄悄解开她衬衣上的扣子,怯生生向她胸部摸去,她的手死死挡在胸前,侧过身去,把光溜溜的背对着他。他手泥鳅般溜来溜去,光滑的背上下贯通,毫无阻碍,她竟没戴胸罩?她猛地转过身子,捧着杨启明的脸,轻声问:“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吧?”
他点点头:“会的,当然会。”
“我要让爸爸看着我俩好,气死他个老顽固。”她高鼻梁聚起白色的光,眼睛害羞地半闭,晶莹的泪在闪烁,腼腆地躺在那儿。粉色乳头耸在坚实的乳房上,紧紧的皮肤,闪着迷人的光泽,浑圆的臀部健壮富有弹性,粗糙的毡垫托着她圣女的躯体。杨启明舔着她的耳垂,脖子,白净的乳房,她舒服地闭上眼睛,发出轻柔的喘息。
杨启明不知所措地跪在旁边。李娜莎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喃喃地絮语:“亲爱的,亲爱的,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手机的话音,把杨启明从温柔乡中唤醒,他脸不好意思地红了,拿支黑派克笔夹在手指间旋转,说:“下乡那阵子,打这点儿老鼠不跟玩儿似的。”
郎士群接完电话,手机在手心快速转几圈,插进腰上的皮袋,动作跟美国西部快枪手似的。郎士群望着他,侃侃而谈:“想当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