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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灯火阑珊处-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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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钱女至多特权。”
  正印微笑,嘴角却有点落寞,过一刻问:“你不问我孩子父亲是谁?”
  “我想是谁没有什么分别,是邵正印的婴儿,就是我的外甥。”
  “宁波,你永远感人肺腑。”
  她俩紧紧拥抱。
  “现在,让我们谈谈细节问题。”
  “请说。”
  “你打算继续工作?”
  “我刚升了级,这是我的事业,我不准备放弃。”
  “公司人事部怎么说?”
  “没问题,照样提供产假。”
  宁波这时觉得正印的勇气可嘉,非比寻常,可是,这是一种没有必要的愚勇。
  “或许,可是告假半年。”
  “那多闷,别替我担心,我会把他人奇异的目光当作娱乐。”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你母亲?”
  这时候,有人啪一声开亮了客厅中的水晶灯,大放光华,宁波与正印转过头去,发觉方景美女士站在门口。
  她说:“我都听见了。”
  “母亲。”正印站起来了。
  方女士叹口气,“对于女儿,我一直教一直引导,不住忠告,可是她从不加以理会,最终走她选择的道路,我当然失望,可是也不得不尊重她的意愿,默默支持她,女儿,过来。”
  母女紧紧拥抱。
  宁波不由得鼓掌。
  她取过外套,她也得去看看自己的母亲了。
  方景惠老师正好在招呼一班学生,在座还有几位家长,对老师均十分恭敬,方老师理所当然享受这等待遇,宁波甚觉安慰,工作虽然辛劳,最后却往往带来最大的荣誉与满足,这是一生躲懒逃避的人无法享受的成果。
  宁波坐一会就离开。
  前些财候遇见父亲,论调仍然与二十年前差不多,他说:“一本杂志做了个调查,问十二至十六步少年闲时做何消遣,竟有百分之十五答睡觉!还有人说玩电子游戏机,看电视、去演唱会、阅漫画。唉!太不长进了,世风日下。”一直摇头。
  宁波十分吃惊,骇笑:“爸,那都是正当娱乐嘛!我也最爱睡午觉。”
  “为什么不看书?嗄,为什么不看书?”
  “大部分的书都写得不好看。”
  《故争与和平》写得不好?《罪与罚》写得不好?《白痴》写得不好?”
  宁波只得一直笑,“与我们这时代脱节嘛,毫无共鸣。”
  “朽木不可雕也。”
  “爸,我有事,先走一步。”
  到了中年反而好了,事事看不入眼可推委给代沟,社会日渐富庶,随便写一点稿都能应付生活,到处都有人请吃饭,不怕寂寞。
  最孤清的是江宁波。
  回到家里长驻候教,别人都出去了,只剩她一人。
  幼时习惯省电,只开案上一盏小灯,仍然睡在那张小小单人床上,床头有正印小时强加黏上的印花纸。
  而她的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
  有人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宁波下去看。
  门外是何绰勉,双手插在裤袋,人慵倦地靠在门框。
  “是你呀!”
  “你原本在等谁?”
  “我的秘密。”
  “正印的事怎么样?”
  “她独自背起,我阿姨以经济支持,我用精神。”
  何绰勉摇摇失,“人就是这样被宠坏的。”
  “也许,”宁波抬起头,“这个家等一个婴儿已经等了很久。”
  “我可以进来吗?”
  宁波这才招呼他到偏厅坐下。
  小何抬头打量天花板,“噫,这间屋子好不寂寞。”
  宁波没好气,“今天你已是第二人如此说了。”
  何掉勉一直微笑。
  “何,你有话要说?”宁波看出苗头来。
  他点点头,“宁波,我得了一个奖学金,下个月将到史丹福攻读一年。
  “那多好,恭喜你。”
  糟,公司要另外找人了,多麻烦的一件事。
  小何看着她,“你竟没有丝毫依依之情。”
  宁波愕然,“你想我挽留你?你怎么会放弃大好抓会。”
  小何握住她的手,“宁波,叫我不要离开你,说。”
  “什么?”
  “要不跟我一起走,陪我到美国一年。”
  宁波大笑,“你需要人服侍生活起居?放心,那边自有家务助理。
  “不,我向你求婚,你这呆瓜。”
  宁波骇笑。
  一天接受两次求婚,她的心脏不胜负荷。
  不不不,不是何绰勉。
  他从来没有在雨夜等过她,从来没有在风中拥吻过她,也从未试过为她落泪。
  他知道将有远游,身边的一切忽然都变得美好,尤其是朝夕相对的江宁波,这才动了求婚之念。
  宁波温柔地微笑,“不要冲动。”
  “你知道我是稳健派,我们认识已有年余。”
  “这不构成结婚原因。”
  小何气馁,“你故意刁难。”
  “嘿,一个月后的你就会感激我的大恩大德。”
  小何啼笑皆非,“太小觑我了。”
  “不要因为没人洗秣子而向人求婚。”
  “我才不会叫妻子做这种事。”
  “来,我们且庆祝你考得奖学金。”
  “宁波——”
  “不,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宁波语气十分愉快。
  小何困惑,“你好像有备而答。”
  是,经过上一次,宁波说不已经说得极为熟练。
  不不不不不,真痛快。
  “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宁波把双臂挂在他肩膀上,嫣然一笑,“我肯定你会。”
  “让我们放肆地私奔。”
  “去什么地方?”宁波非常感兴趣。
  可是何绰勉一时答不出地名,他伏案与数目字做伴的日子太长,已没有浪漫细胞。
  宁波笑了,“何,一年后回来,仍帮我忙,可好?”
  小何颓然,只得说好。
  过一会,他看着她轻轻说:“你这个小小大女人!”
  宁波从来没听人这样形容过她,十分纳罕,她想否认,可是又不在乎小何叫她什么。
  生活如此刻板,她只想追求一点点激情,小何不是理想对象。
  她希望有人带她到热带不知名的小岛,走过燠热丛林,忽然看到峭壁上挂下新娘婚纱般瀑布,缓缓堕入碧水潭里,还没有走近,已经一阵清凉。是,他们是沱陷在红尘中,可是息能在浮生中偷得点光趣吧,于是她和衣跳下水中,他却不顾一切脱下装束,二人游近瀑布,穿过水帘,享受那罕有的凉意,然后,他拥抱她……
  “宁波,你在想什么?”
  宁波回过神来,狡狯地一笑,“你才不要知道我想什么。”
  小何诧异,“为什么?”
  “因为我天性猥琐。”
  小何瞪她一眼。
  她与何绰勉是这样分手的。
  严格来说,两个人未曾在一起过,也不能说是分手,只可以说话别。
  小何走了以后,制衣厂静下来,宁波可以更用心工作。
  一天,秘书进办公室来报告:“一位袁先生要求见你,他没有预约。”
  宁波抬起头,“哪一家公司的袁先生?”
  只听到有人在门外扬声,“宁波,我,袁康候。”
  宁波只得说:“呵,是你,请进来。”
  袁康候一贯英俊潇洒,只是此刻略带焦虑。
  “宁波,我有话说。”
  “我只有二十分钟,请长话短说。”
  “宁波,几乎全银行区的人都知道邵正印怀孕,是真的吗?”
  “真。”
  “孩子属于谁?”
  “咄,你问我,我问谁?”宁波微愠。
  不知怎地,江宁波是有这一点威严,袁康候不得不低声下气,“宁波,我很关心这件事。”
  “你不必操心了,对,贤伉俪近来生活很愉快吧?”
  “宁波,这孩子是我的吧?”
  宁波看着他,“一个孩子只是你的孩子直到你对他负责,那是你的孩子吗?你可有陪产妇到医生处诊治,你可有俯耳去听过他心跳?”
  “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开会时间已届,再见,袁先生。”
  “宁波——”
  宁波忽然面斥他:“袁康候你此人好不讨厌,世事岂能兼美,鱼与熊掌,得一应知心足,休再瞎缠!”
  袁康候平日也是个独挡一面的人物,在他活动的范围内相当受人尊敬,真没想到到被一妙龄女子斥骂,顿时无地自容。
  宁波两手按桌站起来,怒目相视。
  袁康候退出去。
  宁波气犹未消,一手将桌上笔筒横扫在地。
  假日,正印来娘家小住,宁波反客力主,招呼服侍她。
  正印见宁波忙个不休,不好意思,“我妈呢?”
  宁波取来一只大垫枕,让正印坐得舒舒服服,一边笑道:“阿姨哪里有空?阿姨正享受人生。”
  正印好奇,“还是那人吗?”
  宁波不以为然,“什么叫那人,人家有名有姓,放尊重些。
  “你对他有好感?”
  “任何令我阿姨生活愉快的人都算好人。”
  她递一杯热可可给正印。
  正印是那种精致的孕妇,穿件大衣就完全看不出她已怀孕六十月,胚胎很帮忙,乖乖地一点也不妨碍母体如常操作,正印一向是幸运儿。
  “那个巧克力蛋糕,嗳,再来一块。”
  “不可以,今天配给已发放,明日请早。”
  正印微微笑,“袁康候找过你?”
  “你知道了?”
  “我不见他,猜想他自然去找你。”
  “奇怪,都以为我是好说客。”
  “你轰走他?”
  “他应庆幸我没朝他扔手榴弹。”
  “你好像憎恨男人。”
  “他也算男人?我爱煞男人,可惜他不是男人。”
  “对你来说,怎样才算男人?”
  “不是每个有男性生理特征的人都算真正男子汉,男人要有勇气承担责任,爱护妇孺,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带头吃苦……”
  没想到正印反而帮男人说话,“男人也是人,对血肉之躯要求无谓太高。”
  “但是男人总得像男人,照目前男人水准看,我迟早成为同性恋者。”
  “人家听了这种论调会说话的。”
  宁波微微笑,“你在乎人家说什么吗?”
  “不,我才不理。”
  “真好,我是你的同志。”
  “宁波,你是冰清玉洁的一个人——”
  宁波笑吟吟,“我有黑暗的一面不为人知,每夜,当人们熟睡,我逐家酒吧穿梭,去寻找肉欲的欢乐……”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
  宁波气馁。
  “袁康候愿意离婚。”
  “你仍关心他婚姻状况?”
  正即答:“我对他说,这不是谈判的条件,他应先争取独身,才来和我说话。”
  宁波瞪大双眼,哗,大跃进,怎么一回事?
  正印笑笑解答了她的疑问:“因为我已不再爱他。”
  不相爱,好说话。
  宁波十分感慨。
  正印说:“他说他会争取。”
  “相信我,十五年后,他照旧依然故我。”
  “管他呢。”
  这是正确态度,不能等任何人任何事,自己一定要有工作、娱乐、消遣。
  这一章已经结束?又不见得,要待日后分晓。
  傍晚阿姨回来,问道:“正印在吗?”
  “在睡觉,有点累。”
  宁波推开卧室门,见正印躺在自幼睡的床上,床铺被褥还簇新粉红色,正印面孔也还十分稚嫩,宁波有点不明白,时间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走近正印,在床沿坐下,握住正印的手,正印轻轻睁开双眼。宁波说:“孩子与你会寂寞的,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吧。”
  正印讶异地问:“你呢?你就不怕寂寞?”
  “我习惯了。”
  “胡说,这种事永远不会习惯。”
  宁波靠在床头,“我没问题,你放心,日后,我也许会与人同居分居数次,或结婚离婚数次,创业、赚钱、成名……忙着呢。”
  “你会不会找到那个人?”
  “茫无头绪,反正我没闲着,管它哩!”
  孩子在七个星期后出生,一点点大,放在氧气箱里,宁波天天去看她,那幼婴容貌秀丽,五官精巧,一头卷发,像足了正印。
  一天,在医院门口碰见袁康候。
  他愉快地说:“我正式离婚了。”
  宁波讶异,这么快?由此可兄如果真的要做,没有难成之事。
  经一事长一智,从此宁波相信这世上没有离不成的婚。
  之所以不离,大抵是当事人还不舍得离。
  袁康候接着说:“婴儿真漂亮可爱。”
  讲这话的时候,他面孔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宁波看在眼内,脸色稍霁,噫,此君人品不怎么样,可是此君倒是还算爱孩子。
  这是他的福气。
  “孩子像母亲,美妈生美女。”
  “可不是。”宁波并没有跟他谈下去的意思。
  “我与正印决定尽快结婚。”
  宁波一怔。
  “我的孩子总得跟我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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