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蜗牛奄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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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叫点什么东西吃?」他问她。 「火腿炒蛋饭。」她说。 「近来
为什么不见你来上课?」她问。 「最近比较忙。」他在说谎,他只是害怕看着她时那种心痛的
感觉。 「你跟他怎么啦?是不是已经复合?」他问。 「我不会再见他的了。」她肯定的说。 李
澄心里有点儿高兴。 「房子已经卖掉。」她告诉他,「卖给一对老夫妇,他们退休前也是教书
的,男的那位脸圆圆的, 很慈祥,女的那位脸孔长长的,很严肃,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他们
养了一头短毛大狗,叫乌德,很可 爱。」 「是吗?」房子卖掉了,就意味着她要离开,他有点
儿失落。 「什么时候要搬?」他问。 「下个月。」 「喔。」他惆怅地应了一声。 「嗯。」她
点点头,除了点头,她也不晓得说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他还是应该表现得满不在乎一点,于
是他掀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一连点了几下头 说:「喔!」 她本来以为他会舍不得她,但是
他看来好象不太在乎,于是她又连续点了几下头,提高嗓子说:「 嗯!」 「喔!」他又低头沉
吟了一会。 「嗯。」她喃喃地说。 她曾经以为,离别是有万语千言的,纵使没有万语千言,也
该有一些深刻的告别语,原来,暧暧昧 昧的离别,只有一个单音。两个成年人,仿佛又回到牙
牙学语的阶段。
21
这阵子,李澄老是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有意无意地避开方惠枣。只是,每天晚上,他仍然会
打 开浴室的一扇窗,静静坐在马桶板上,听着水在水管里流动的声音,贪婪地呼吸着从窗外飘
进来的她的 沐浴露的茉莉花香味。长久以来,她竟然从没改用过另一种味道的沐浴露,她是那
么专一的一个女人, 也许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 她离开的日子愈接近,他愈是无法坦然面
对她,偏偏这一天晚上,他在回家的时候碰到她。 「今天晚上很冷。」她说。 「是的。」 「你
这阵子很忙吗?」 「喔,是的,在三份报纸有漫画专栏。你什么时候搬走?」 「下星期日。」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你搬走之后,我们不知什么时候会再见。」 「嗯。」她觉
得他这阵子好象刻意逃避她,现在他约她吃饭,她就放心了。 「那么明天晚上在『鸡蛋』见。」
第二天晚上,方惠枣来到「鸡蛋」餐厅。 「只有你一个人吗?」阿佑问她。 「不,我约了李澄。」
她在餐厅里等了一个晚上,李澄没有来。这是告别的晚餐,他也失约了。也许,李澄从来就没有
喜 欢过她,是她自己误会罢了。
22
李澄躺在球场的草地上,已经十一点钟了,阿枣也许还在餐厅里等他,她是那么笨的一个人,一
定 会乖乖的等到打烊。他本来想去的,可是,时间愈逼近,他愈不想去,他无法面对别离。他
已经爱上她 了。 如果别离是一首歌,他是个荒腔走板的人,从来没法把这首歌唱好。 如果别
离是一首诗,他是一个糟糕的诗人。 他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那个充满离愁别绪的地方他承受不
起别离的痛楚。
23
李澄已经许多天没回家了,方惠枣今天就要搬走。搬运工人已经把东西搬到楼下。 「小姐,可
以开车了,我们在楼下等你。」搬运工人跟她说。 「知道了。」 李澄曾经给她一串钥匙。她来
到二楼,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灯还是亮着的,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她把灯关掉,让他知道她
来过,她曾经等待过。 傍晚,李澄拖着疲乏的身躯回来。 他离开的那一天,家里的灯明明是亮
着的,为什么会关掉? 他不可能在离家之前忘记开灯。 是她来过,是她故意把灯关掉的。 对
他来说,那是等他回家的灯。 对她来说,那是别离的灯。
24
「真可惜。」夜校主任说。 「很抱歉,我会等你们找到接替的老师才离开。」方惠枣说。 当天来
这里教书,是因为晚上太寂寞。日校的工作愈来愈忙,她只能放弃这份曾经陪她度过悲哀的 日
子的工作,重新回到生活的轨道上。李澄说得对,一个人的生命一定比他的痛苦长久一些。 最
后一个学生都离开了,方惠枣把课室里的灯关掉。 她孤单地穿过昏黄的走廊离开学校,外面刮
着刺骨的寒风,黄叶在地上沙沙飞舞,在门外那棵石榴 树下,她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李澄
站在树下,伸手扳下一条光秃的树枝桠。他看到了她,连忙缩回 那只手,在大腿上拍了两下,
抖落手上的灰尘,露出温暖的笑容。 那一瞬间,她爱上了他,她毫无还击之力,无法说一声「不」。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不是孤单地 回到生活的轨道上,而是和李澄一起回去的。 「谢谢你替我
把灯关掉。」他说。 「哦,不用客气。」她的耳根陡地红起来。 「我真的舍不得那所房子。」她
说。 「那么,留下来吧。」 「房子已经卖掉了。」 「你可以搬来跟我一起住。」 她被他突如其
来的,深情的邀请震撼着,毫无招架之力。 她这一辈子还不曾接受过这样的邀请,这个邀请似
乎来得早了一点,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她曾经 花掉七年光阴在史明生身上,使她相信,当你
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再拖延时间;在她此生有限的 光阴里,她想不到有什么比跟她喜欢
的男人同眠共寝更逼切。 「你会不会跟我争浴室用?」她微笑着问他。
第二章
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1
「方老师,有电话找你。」校工走来告诉方惠枣。 「谢谢你。」 她拿起话筒,电话那一头是周雅
志。 「阿枣,很久没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点慌张。 「回来两天了。有空出来
见面吗?」 「好的。」 周雅志为什么忽然回来香港?应该告诉李澄吗?她害怕失去他。有生以
来,她从没试过这么害怕。 她在约定的时间来到咖啡室,周雅志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别来无
恙吧?」周雅志问她。 「还好。你为什么会回来的?」 「累了就回来。我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年。
你有没有见过李澄?」 她给周雅志的问题吓了一跳,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她毕竟不是一
个擅于掩饰的人。 「有。」她老实回答。 「我走了之后,他是不是很伤心?」 「是的。」她点
头。 周雅志微笑叹息了一下,每个女人大概都会为这种事感到一点儿骄傲吧? 「他还好吗?」
「嗯。还好。」 「你有没有和他睡过?」她问周雅志。这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 「你以为我们
还是小孩子吗?」周雅志笑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李澄没可能没有和别的女人睡过,只是,当她
听到周雅志的答案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 服的感觉。 「你会回到他身边吗?」她问。 「为什
么这样问?」 她鼓起勇气告诉周雅志:「我现在跟他一起。」 周雅志微微怔了一下,问她:「你
是说李澄?」 「嗯。」 「怪不得你刚才问我那些问题。」 「对不起。」她惭愧地说。 「其实我
早就猜到了。一个女人那么关心一个男人有没有和另一个女人睡过,只有一个原因,就是 她很
想或者已经跟那个男人睡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肯告诉我?」 「其实我也在试探你。今天早
上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的声音有点慌张,我早就猜到有事发生。 那时候你们两个都失恋,
走在一起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们不是因为失恋才走在一起的,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 「李
澄很容易就会爱上别人,他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她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样说?」方惠枣心
里有点生气。 「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他只喜欢他自己。」 「他喜欢我的。」 「你并不了解
他。」 「我了解他。」她坚持。
2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方惠枣问李澄: 「你和多少个女人睡过?」 「你说什么?」他带着睡意
问。 「你和多少个女人睡过?」 他把她纳入怀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周雅志回来了。」她
不想隐瞒他。 「是吗?」他反应很平淡。 「我们今天见过面,她说你不会喜欢我,她说你不会
喜欢任何人,你只喜欢你自己,是吗?」 他微笑。这个问题,他也不懂回答。 「你还爱她吗?」
她问。 「我忘记了。」 这个答案,她是不满足的。
3
上完下午第四节课,校工来通知方惠枣到教员室听电话,电话那一头是李澄。 「是我,我就在
外面。」他说。 「你在哪里?」她从教员室望出去,看到他就在对面的电话亭里。他从电话亭走
出来,俏皮地跟她 挥挥手。 这个时候,教务主任刚好站在她面前。 「你找我有事吗?」她压
低声音问他。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每天晚上能见到你真好。」 那一刻,她甜得好象掉进
一池软绵绵的棉花糖里。她知道他是爱她的,昨天晚上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今天,他用行动来
回答了。 「今晚在『鸡蛋』见面好吗?」他问。 「这算不算是约会?让我好好的考虑一下要不
要跟你出去--」她含笑说。 「我会等你的,七点钟见。」他挂上电话。 那天晚上,她怀抱着
日间的甜蜜来到「鸡蛋」,李澄坐在角落里等她。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他凝重地说。 她
忽然好害怕,不知道他所说的坏消息是什么。是关于他和她的吗?他今天有点怪,譬如忽然在学
校附近打一通电话给她,就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那会不会是分手的前奏?他会不会想要回到周
雅志的 身边?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对不起--」他带着遗憾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没
有新鲜蜗牛,所以今天不能做你喜欢的蜗牛奄列。」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说。 「你说的坏消息就是
这个?」她的脸涨红了。 「对呀!」他露出得意的神色,好象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她拿起饭
巾一边打他的头一边骂他:「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他双手护着头,无辜地说:「我跟你玩
玩罢了,你以为是什么坏消息?」 「我以为你不爱我!」她用饭巾掩着脸。 「你为什么会这样
想的?」他觉得好笑。 大概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吧?总是神经质地害怕骤然失去眼
前的幸福。 他拉开她手上的饭巾,看到她双眼红红的。 「你的想象力比我还要丰富。」他笑着
说。 「我害怕你会走--」 「我不会走。」他深情地说。 「哥哥,你也在这里吗?」一个穿浅
蓝色衬衫和帅气长西裤的女孩子从楼上走下来。 「这是我妹妹--」李澄说。 「我叫李澈。」
女孩坐下来自我介绍。 「这是阿枣。」李澄说。 李澈有一双很清澈的大眼睛,就跟她的名字一
样。 「是不是跟男朋友吃饭?」李澄问妹妹。 「我哪里有男朋友?今天医院放假,跟几个朋友
来吃饭罢了。」 「阿澈是医生,她读书成绩比哥哥好很多。」李澄说。 「可惜比不上哥哥聪明。」
李澈说。 「你是做哪一科的?」方惠枣问。 「麻醉科。」 「麻醉科好玩吗?」 「跟哥哥画的
漫画一样,都是一种令人忘记痛苦的把戏。」 阿佑捧着两客菠菜奄列从厨房出来,说:「没有蜗
牛奄列,来试试这个菠菜奄列。」 「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方惠枣说。 「你们吃吧,我
胃有点痛。」 「痛得厉害吗?」李澈问他。 「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的了。」 这个时候,邻桌
一位客人拿着一瓶葡萄酒过来,跟阿佑说: 「阿佑,今天是我生日,你无论如何要跟我喝一杯。」
「好的。」阿佑不好意思推辞。 「我替他喝。」李澈把那杯酒抢过来喝光。
4
李澄和方惠枣把喝醉了的李澈扶进屋里,让她躺在床上。 方惠枣拿热毛巾替她敷额头。 「今天
晚上让她跟你睡吧,我从没见过她喝酒的,她的酒量真差。」李澄说。 「那杯酒,她是替阿佑喝
的。她是不是喜欢阿佑?」 「我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 「阿佑不是在等另一个人吗?」 「阿
澈一向都是很固执的,这点跟她的哥哥最相似。」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会固执地等我回来
吗?」 「会的,就开一家餐厅等你回来。」他抱着她说。 「你根本不会做菜。」她含笑说,「但
谢谢你愿意等我。」 天亮的时候,李澈留下一张字条悄悄离开了。
5
后来有一天,李澈带着一盆小盆栽来找方惠枣。 「送给你的,那天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不好意
思。」 「不要紧。」 那盆植物长着几片鲜绿色的叶子,好象玫瑰花的叶。 「这是什么花?好漂
亮。」 「这是罗勒。」李澈说,「是香料来的,可以摘几片剪碎用来拌番茄沙拉吃。」 「可以吃的
吗?」 「嗯。相传说谎的男人触摸到罗勒,罗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