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生 作者: 王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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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尽可能少的信息。可能我把事情复杂化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家的希望。大家不断地告诉我说,“你把事情搞复杂了,大家看电视只是为了玩一下、休息一下、娱乐一下,你让大家不舒服,很费脑子、很费心,没有人要跟你费这个心。”所以我就在想,也许我做的事情本身违背了电视的规律。如果我努力的事情是违背电视规律的,那怎么解释我正在努力做的这个工作呢?
曹可凡:一个人每走一步都会遇到无数的困惑,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是在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往往会等待着下一步。如果你知道人生的每一步都应该怎么走的话,你的人生就走得特别没有意义。我想,其实人生的困惑就是一种意义。
朱军:举一个例子,有两档节目同时摆在你面前,一档节目的标签上写着“火火火火火”,另一档节目的标签上就写着“温温温温温”。“火”的背后一定连带着名和利,而“温”的背后一定是寂寞和无奈。你们会选择哪一个?
曹可凡:《可凡倾听》这个栏目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答案。它是一个投资非常少、相对边缘化的一个比较安静的栏目。它的播出时间是在星期天的晚上差不多十点左右,并不是收视的黄金档。我采访的对象大都是一些耄耋老人。我统计了一下,去年这一年当中,
70岁以上的老人差不多占了采访对象的三分之一。但是我觉得值得,因为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火的节目没有一个是值得回味的。我可能做了一个比较温的节目,或者不太被人注意的节目,但是多少年以后,我对它都有很美好的回味,就是这样。
张越:你说火的节目会有很多名利和好处,温的节目可能没有,我觉得对一个喜欢自己的节目的人来说,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我做的节目一直在到处跑,很多时候就是在农村,就是在我的嘉宾的炕上。我们一起住,不能洗澡,汽车也不能走,就得背着东西爬山。我不是一个善于运动的人,但是没有问题,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可以爬。我觉得问题是,你得让我确认我做的这件事真的有意义。甚至有人告诉我说,在今天这个时代,还要坐在这儿谈意义本身已经特荒唐了。但是我坚定地要求,我做的事情必须是有意义的,必须是真的对观众至少是某一些观众有价值的,真的有所帮助的。如果是这样,我不管它火不火,只要电视台允许,我会愿意做下去。
朱军:所以我就在想,我们当今的电视能够深刻吗,它允许你深刻吗?
张越:我只能责备自己,我只能认为我做得不够好,没有把两者好好结合起来,没有找到最佳的平衡点。这肯定是我的问题。
朱军:如果有一天,你正觉得踌躇满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你的观众对你喊出的一片下课声,你会怎么办?
张越:我觉得以我这个人啊,肯定没等到这片下课声响起,我就下课了。(掌声)
朱军:可你认为你做的事是为观众好啊?
张越:这不能强给啊。(掌声)就是妈、就是老师、就是领导也不能强行塞,更别说一个主持人了。我没有权利把自己的价值观强行塞给观众。我一定下课,而且我坚信我一定会在大家去意已决之前,自己先去意已决的。(笑声)
朱军:如果现在让您在这个平台上对观众说句话,想说什么?
张越:那我先说。刚当主持人的时候,我最希望观众跟我说“你主持得特棒”。但是现在我想听的真的不是这句话。我要是听见有一个观众跟我说“看完你的节目之后我觉得特别好,心里舒服多了”,我最舒服。我很努力地想要实现这件事,但是确实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够得到真实的反映。
曹可凡:我一直说主持人是一棵树,而不是一朵花。我希望这棵树能够越来越繁茂,让所有观众看了节目以后心绪变得更好。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理想,将来如果下课了,不当主持人了,我去做一个心理工作者,因为在大学期间我最喜欢的是心理学。现在社会上有心理障碍的人特别多,比如大家特别熟悉的张国荣、韩国的李恩珠都是因为忧郁症而去世的。中国有95%的忧郁症患者不愿意治疗。他们可能觉得这并不是病,或者说他们怕自己被列为精神病患者,所以会导致很多悲剧的发生。我们做电视做沟通,能不能在这方面也做一点工作,而且我的父亲是因为忧郁症去世的。(热泪盈眶,台下崔永元眉头紧锁。)我不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我想他在离开我的一刹那一定是非常需要这方面的帮助。我的一个愿望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成立一个基金,给更多需要帮助的忧郁症患者提供帮助。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理想和愿望。(掌声)
张越与曹可凡一起走下台,踩在同一块玻璃上,钢化玻璃忽然粉碎。张越无辜地说:“这不是我们干的吧?”剧务一干人冲上去换玻璃,白岩松也上来帮忙……
崔永元
朱军:接下来我们有请下一位嘉宾,有请崔永元。(掌声)请坐。上一次你的节目在我们栏目播出以后,很多观众打来热线电话,同时寄来了很多信,特别关心你的病情。有要给你送药的,有要给你做心理理疗师的,还有说愿意给你当保姆、愿意在身边伺候你的。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崔永元:我办公室也收到了好多。一类是给我找药,希望我吃了这药能睡着;一类是跟我要药,看有什么药给他,他能睡着。我真是特别感动,因为我觉得非亲非故的,人家给你寄来药想让你睡觉。很多药都没有说明,白岩松也老说他失眠,我想先给他用用看。(笑声)
朱军:先试试。
崔永元:好事想着朋友。
朱军:我觉得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就是希望你能好。听到这些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受?觉得这些人多事,还是觉得很温暖?
崔永元:刚才曹可凡一直在让大家重视心理卫生,我也不避讳。我在这儿告诉大家,我得的就是抑郁症,而且是很严重的抑郁症,重度。曹可凡很想知道他父亲离开他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觉得因为我有这样的经历,我可能可以告诉他。一个抑郁症患者想离开人世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我告诉你,特别快乐。
朱军:快乐?
崔永元:对,特别快乐,特别高兴。
朱军:不是因为曹可凡你才这么说吧?
崔永元:不是。你可以去请教专业的医生,他们都会这样告诉你,所以说这是一种病。因为他跟正常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他觉得走了可能就解脱了,就会觉得特别轻松。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我一直在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地服药,做心理咨询、心理治疗。我觉得见好,正在恢复。
朱军:你不忌讳咱们就这个话题再谈点吧?
崔永元:不忌讳,其实应该很忌讳,这是个人隐私。但是我注意到一个问题,社会上对这方面的知识知道得特别少,包括我的家人、我的领导,他们都觉得没有这种病,觉得就是想不开,就是小心眼,就是太爱算计了,就是以前火现在不火了受不了了,都是这样想。我很有耐心或者很有精力的时候,我会给他们讲有关抑郁症的知识。有的时候我不耐烦了,实在不耐烦了,我就说:“如果你要觉得我没有这个病,你把我的药吃几片试试。”因为那个药劲是非常大的。我是睡眠障碍,吃两粒三粒,早晨五点六点七点八点才能睡着觉,但是如果没有这种病的人吃了这个药,可能三天都睡不醒。(笑声)
朱军:我特别想知道,是因为工作的压力,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才得了这种病?
崔永元:病因非常复杂,因为既然是心理疾病,可能就非常复杂,比如跟你童年的成长环境都很有关系。曹可凡是医生,他上来都没讲专业知识,我就别在这瞎普及了。我就告诉大家,确实有这样一种病。如果你身边有朋友得了这种病,希望你不要歧视他,然后鼓励他去看医生,医生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最近像韩国的李恩珠,包括他提到的张国荣,还有好多人,海明威、川端康成,都是得抑郁症自杀的。所以,得抑郁症的人基本上都是天才。(掌声)
朱军:我身边有很多朋友都说,“《小崔说事》这节目挺好看,怎么都觉得它像《实话实说》。”所以有些人问,“他为什么不回《实话实说》?他要回去的话,多好看啊。”为什么?
崔永元:我要回去,就没人看《艺术人生》了。(掌声)我们当时做《实话实说》的时候特别投入,我觉得我发病都跟这有关系,有点钻牛角尖,希望每一期节目都做好,希望一期比一期精彩,老是这样想,给自己压力太大了。现在就特别放松,我觉得你现在《艺术人生》做得很好,千万别有这个想法,希望一期比一期好、每一期都好,你就跟我一个病了。(掌声)
朱军:他这是找伴儿来了。您放心,我争取这辈子不跟你站在一块儿。
崔永元:《实话实说》我不做了以后,何晶做得很好。我觉得有些话题从女性的视角去谈,可能更有魅力。现在阿忆刚接过来,可能大家不适应,因为看惯了女性视角,老觉得阿忆像女的。我估计你们看一看就习惯了。我那天见到阿忆还说:“你不要怕。我刚出来的时候,那骂的比你的难听得多了,这不也闯过来了?”
朱军:但是无论如何我觉得它还是非常强烈地打着崔永元的商标。
崔永元:我想回去可能也没人同意,这事不是自己定的。我有好多想法呢,我的《电影传奇》做得挺好,我还想当电影局长呢,谁让我当啊?不是每一个想法都能实现的,所以某些想法就叫想法,有些想法就叫理想,有些想法叫空想,还有些想法叫妄想。
朱军:有一件事我知道,其实你到《实话实说》的时候已经录了三期节目了,但是人家还在找主持人。怎么看崔永元也不像个主持人,穿衣服也不像样,说话也不是要求的那种方式。当时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状态?
崔永元:我当主持人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压力了,因为张越、白岩松都已经当主持人了,观众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比较强了。我当时是去替,要找比他们俩还优秀的主持人很难,我先替,因为我跟他们的水平差不多。“先做几期,来了好的主持人你就走。”当时说的是三期,是这样的。所以当时我们的制片人就没把我往张越、白岩松那种平民主持人的方向打扮,就是按照大牌主持人来塑造。(掌声)
崔永元:他们当时都是穿西服,我是穿件毛衣上去的。先要音乐响,然后灯再亮,一个追光灯追着我进来。接着两边的观众就欢呼,我就跟他们握手,然后上去开始主持。大牌,跟他们不一样。录的那天,“预备,开始”,音乐响了,灯也亮了,我穿着毛衣也出来了。我跟旁边的人握手,“你好,你好,欢迎你。”这时候我就听身后有一个人说:“这孙子干什么的?”(掌声,笑声)
崔永元:给我打击特别大。当时我背好了好多词,一上场先念四句诗,然后再来一个对联,再弄几个排比句,再弄四个歇后语,这大牌就算亮相了。当时看着观众,脑子一片空白,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嗑嗑巴巴地,反正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吧,就这么录下来了。下来以后,同事们都说,“挺好的。你别看打开电视这么多台,还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心说这挺难,这要坚持下去,每次都得有一个人说,“这孙子是干什么的?”(掌声)但是我可能明白了一点,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做了11年的职业记者了,我一紧张就只会像记者一样去提问去采访别人,他们可能喜欢这个状态。这个状态我觉得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