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首次面世作品选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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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商人的孩子。这我们也能看到,也是透明的。大海在那里,一直都在。
后来有过那个女人……让她不舒服的,是大海在沙滩前保留的那段距离。对她来说那个空间是忧郁的,是舍弃给大海,它的风暴、它的危险、它的潮汐的。那是一种疏忽,一个没被利用的敛财的好所在。而无可替代的,是空间的失去,尽管是空无一物的空间……
这不是全部。剩下的因此还有保持荒芜的贝奈维尔边缘地带……的左边──对看海的人而言。(她)在那边造了一些路,两条路,一条去的路,一条回的路。她种了树和花丛。她栽种从种子商、从供应公共花园、市政和医院的国家那里得到的一切各种花期的植物,秋海棠和天竺葵,黄杨木和女贞树,红玫瑰和三色堇的花丛。她建了一些圆形广场,装点着“统一价”类型的水池,那水池甚至是塑料的,时不时,尤其是夜里,在荒漠中悲哀地漏水,让过往的汽车越来越不满。
这让我们现在在这些路上再看不见任何东西,既看不见海洋也看不见酒店。这是阿斯尼埃尔,或着甚至是塞尔吉…蓬多瓦兹。所有的美都消亡了,死去了……从多维尔一直到贝奈维尔的尽头,大海被宣告禁止接近:现在有带计数器和出纳员的栅栏。为了“锦上添花”,那女人在所有的空地上建起了停车场。我们再也不能开车去看海了,那得付费。而那些没有酒店房间的人再也不能躺在小棚屋的檐下或在他们的汽车里睡觉就像他们从前做的那样……
多维尔和死亡(2)
我忘了说,在酒店之后是一些亿万富翁美轮美奂的别墅。(人们)得到了拆毁和修建住宅的许可……那些住宅阴郁如葬礼般丑陋……
(同样也有)在图克和多维尔的游艇的船坞之间的狭长的半岛。那是一个荒野之地,很美,绝无仅有的河流和游艇船坞的景致。在那里有一处渔船的造船场和一个非洲木材的仓库。那是多维尔…特鲁维尔惟一的居民区。(还)有一个很大的长长的建筑,专供海员使用。一排树把它和游艇俱乐部的船分开。没有哪次我去那里是不激动的。突然就到了“别处”,很简陋甚至很贫穷,在那儿的不是些度假者,他们是城市依然听之任之的贫穷街区的居民。
朴素的大建筑,住着海员,我用它编了森林旅馆,编了劳拉·瓦莱里·斯坦。她所站的燕麦地就在仓库和白灰两色的建筑之间。就是从那里,劳儿·瓦莱里·斯坦(《劳儿之劫》中的女主人公)视而不见地透过关着的窗户看S。塔拉的情人。
……
当我们知道此事(面对)这一毁灭,我们换了路线,去别的地方,朝卡堡方向去。我们惟一能说、惟一能做的是,写下这些事,在墙上写下责任人的名字,写下一切……所有我们想的,关于一切,所有的真理,去言说……也说出名字。写在墙上这绝对是写。到处写就是写给每个人……但愿(责任人)因为墙上的书写──对他们进行的惟一的政治惩罚而应接不暇。
(未发表的文章,无日期,写于1980左右)
巴黎…鲁昂之路(1)
我们在一个高地上。巴黎…鲁昂之路就建在这个高地上。从路边餐馆的门窗洞望过去,我们俯瞰整个山谷。尽头,工厂。之后是田野。这些田野被高速公路割裂了。它们在高速公路之后直到这家餐馆所在的路上又继续蔓延。
尽头,因此是工厂。一条上坡的小路从工厂出来,穿过田野,横跨高速公路,再穿过田野,止于巴黎…鲁昂的国道。
我们距离事件发生地有一公里半路。他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示威的人群在小路上前进。它在高速公路前停下来。它没有特殊的颜色。它是浅色的。人群一开始走得很快,跑着行进。到达桥之前它减慢速度。之后它停下来不动了。
它停在另一群人面前,CRS的人静止地站在桥的另一边。这另一群人穿着黑色的制服。头盔的尖顶熠熠生辉。当它移动,只能看到腿的运动。它井然有序地移动,很迅速,有节奏地,之后停下来。先前那群人掉转身,奔跑,混乱地,之后重新整合,停下来。他们互相观望。在他们下面,汽车以相对一致的速度川流不息。两条车流,一条是卡车,一条是汽车,在一个方向,在另一个方向。
几小时,在把他们隔开的桥下,车流自然地流淌着。
在巴黎…鲁昂的路上也一样:车来车往。
巴黎…鲁昂之路(2)
在山脊上,巴黎…鲁昂道路的边上,在俯瞰道路的山脊上,有一些看客。他们也一动不动。大家的眼睛都盯在桥上。前进,前进,后退,后退。下面的汽车洪流,无动于衷。
这一切都发生在门窗洞后面。
有人出来。声音提高了。是些叫喊,但隔着距离,成了一致的──动物的喧哗。汽车的呼啸声盖过它们。叫喊停下来。又重新开始。
我们处在事件的僵持中。一切都以钟摆的精确重复着。看不到出路。没有出路。发生和看到的就是事件本身。广播直播现场看到的事件的评论。我们听到播的是我们看到的。对描述这一事件所需的句子的数量真是惊人。因此看客分两种:职业看客和其他。
一个工人,独自一人,在餐馆的花园里,咒骂。谁?
当催泪弹到来的时候,变化是巨大的。
未发表的文章,无日期
德巴雷斯德先生
夏天的临近总让我感到有点害怕。住在海边的不便。夏天度假者的景观让我的状况变得很艰难。从我的书房,我看见他们在海里嬉戏。
忧郁的日子。没有巴黎来信。肖万突然离开我了。他是打电话来向我告假的。我让人问他是不是关乎涨工资的事情。他对我的秘书嗤之以鼻。那天晚上,我们在城里碰到他,在闲逛。在这所城市没有工程师的工作,除了进出口。他总归会回来的。我为他的傲慢感到遗憾。一些(肮脏)的想法,但如果他对我说出来,我会理解的。我该去猜测它们么?
(这一段字迹无法辨认)
但我孤身一人。我想念M。的在场。以某种方式。但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想到另一个(安娜,词语被划掉),另一个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处的。我最近的财务表上的数据,我急着要把它们告诉她,我的妻子,而不是M。。有时我埋怨自己如此不公──啊!要是我有时间我很想写本小说──我是一个商人。人们以为我的心是冷酷的。整天都是营业额直漫到脖子,夜里我梦到爱情。就像每晚和安娜一起晚餐……的确应该给她一些训诫。什么都替代不了我们的妻子。我们是那些最少离婚也最受指责的人。
凌晨四点在走廊上发现这个女人。我的那个。我的妻子。
(摘自《德巴雷斯德先生的日记》,黑色硬皮抄,两页手稿,无日期)
克莱尔·德吕卡
一天有人对我说:她是不可模仿的。我相信。我看过五十次《水和森林》,当克莱尔惊慌地朝观众走过来的时候我还总是会笑──对观众说话──她无动于衷地谈论,不管是她的生活,还是她这一生称过的面条,还是她今生的婚姻,在特鲁维尔,十八岁的时候,和一位所谓的杜维维埃先生──她还没有杀死的。
不管她窥视着,充满预见的,以一种无法消减的温柔,一场爱情终结的可怕的风景。
说到克莱尔的时候我想:能够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失去他的自然,他的天性。我相信克莱尔取之不尽的财富就是这种随机应变的天分,无边无际,不可限量,无法磨灭,无法抗拒。
在克莱尔面前,我们也成了不可限量无法磨灭的观众──在这个持久的奇迹面前,变得自然。
贝尔福啤酒的广告
应该达到多亏了贝尔福啤酒而激发的情感和人对这一情感的经历的平衡。有人,有沙漠,他们是分开的。他们多亏了这一黑色的神秘的啤酒而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令人赞叹的艰难时刻是夜晚的降临,光线每天的消亡,黑啤酒可以把它表现为一个非常个人的、英雄的隐秘时刻。这一即将降临在沙漠上的死亡之夜,显然它是死亡本身毋庸置疑的预兆。这里所要求黑啤酒,这一琼浆的,是提供这一消极的沉醉的解药,它是死亡这一共同的命运的神奇的版本(天真的,轻微的醉意,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并且是大家所期盼的)。黑啤酒表露了暴力的温情、坚硬的天鹅绒的表面、孤独的桀骜,等等。黑啤酒就是这些连续的事物的神奇的诠释:沙漠,冷漠,死亡,孤独。
芭蕾的理由(1)
(金嗓子、空中芭蕾)
一、金嗓子
在外省的一个小小的电话转接站,突然,在一天夜里,一位年轻的接线员捕捉到一个无法解码的信息。她报告了此事。没有人知道那声音说的是什么语言。
那是一个三千年前来自于非常遥远的外星球上的声音,直到今天才传达到地球。
那声音对小接线员的蛊惑简直等同于一段撕心裂肺的恋情。
(换言之,如果需要的话,一位爱着这位姑娘的年轻男子对这一陌生的声音产生了嫉妒。)
年轻的姑娘最终“领会了”星际信息。是一个濒临灭亡的星球的呼救。
整个悲剧在外省的小小的电话转接站被体验到了。
之后,突然,声音沉寂了。静默伴随的是星球的灭亡,它是一种比呼救更可怕的醒悟。
在电话转接站,电话从四面八方打来,却都没有任何答复:人们发现年轻的姑娘晕倒在转接站中央。嘈杂的感叹声。
年轻姑娘受到了指责。
芭蕾的理由(2)
但最终还是圆满结束了。
她重新开始工作。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二、空中芭蕾
一个女宇航员和一个男宇航员在宇宙空间相遇。这次“相逢”发生在地球的上空。在乳液般闪烁的大气层,两个宇航员穿着一样的服装,纯白色,只有他们两个人。
每次路过,他们大声喊叫却彼此都无法听见,被发射到环绕地球的两条平行的轨道上,他们的行动缓慢得像游泳的人一样。他们绝望地企图触及对方却不可得。白天,之后是黑暗,交替地包围他们。
从地球上,有信号传来。他们被通告他们共存对彼此都是一种危险。他们是由两个不同或许是敌对的地区发射的“空间观察员”。在他们下面,在地球上,或许战争肆虐。
他们相爱。他们的爱在成长。每次相逢,他们只是用温柔或绝望的叫喊来示爱。
一次故意的错误操作导致了他们的最后相遇。这次相遇,在下面,被当作一场双方刻意制造的灾难。人们分别赞赏了他们英勇的行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甚至还许诺给他们授勋。
人们责令他们返回: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但他们不愿意分离。
紧紧地贴在一起,他们旋转着。
丑闻终于暴露了:两位宇航员背叛了各自的国家。
最后通牒发给他们:要么返回要么被遗忘。
他们选择了被遗忘。
人们把他们忘了。
他们旋转着──合而为一、静止不动的身体──过了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