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1-2部+番外)by 天籁纸鸢-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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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个染成五颜六色的熟鸡蛋,然后又疑惑地看看那少年。他说:“你留着,一会有用的。我们还有事,一会见。”我原本想问问这有什么用,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再好问。
待抛绣球的活动结束以后,人们又开始了“碰彩蛋”。我找不着弄玉,也就没管人家怎么玩了。
后来我终于在一堆人群中找到了他,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许多姑娘都待在她身边,不时往他手上看去。我赶忙跑过去,却看到他手中也拿着一个彩蛋。他见我来了,笑道:“怎么,你的彩蛋也没有吃吗。”我指着手中的彩蛋,问道:“原来这个蛋是用来吃的呀?”我看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弄玉的。然后把彩蛋靠到了他的彩蛋旁对比了一下,喃喃道:“我这个的颜色好像没你那个好看……不过都是要吃的……”然后就开始剥鸡蛋壳。
剥好了以后我一口咬了下去,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是……为何周围的姑娘都在看着我们?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而且……就连弄玉都是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鸡蛋,小声问道:“你、你不是说这蛋可以吃的吗。”弄玉点点头,茫然地说:“是可以吃的。”我说:“那她们为何这样惊讶。”弄玉指了指我的蛋,又指了指他的蛋,叹道:“你不懂什么意思么。”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难道我不能在你面前吃?”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不是不能吃,只是你的彩蛋碰着了那位公子的彩蛋了。”我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刚才那位少年,我问:“难道碰着蛋是忌讳?”我这才发现他是在极力忍笑,半天才运过气来说:“当壮族的某位男子看上了一个姑娘, 就会拿自己的彩蛋去碰那个姑娘的,如果那位姑娘对他也有意思,就会让他碰,然后两人一起吃那个彩蛋,这就是‘碰彩蛋’的来由了。”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大概都要变黑一次。
我心虚地看了看弄玉,他亦是站在那里无话可说了。隔了半晌,周围的人终于哄堂大笑起来。我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抱怨道:“我又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不是壮族人,这个不算。”那少年却说:“入乡随俗嘛。干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洞房了。”我倒吸一口气,大叫:“和他?!不要啊!!”说完,拔腿就跑。
我一时只觉得太丢脸了——跑出好几十米以外了,都还听见后面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我停下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树林里,恍然反应过来一时情急就加快了脚劲,这下大概跑了好几里路吧。其实我会这么激动,并不是因为他们说那些话,只是觉得不大好面对弄玉。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弄玉的声音在我身后飘忽响起:“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别人是同你开玩笑呢。”
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却又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我真不知道会把这位兄台给吓跑,算是我错了,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我转过身去,竟看到那个少年也跟着来了。我说:“不,不,是我自己太急了,不关你的事。”那少年笑道:“兄台不生我的气就好,还想请教尊驾如何称呼?”我说:“温采。”
我很想像弄玉那样说什么“在下姓某名某,字某某”,感觉好有风度,可就是没法开口说出来。那少年说道:“在下姓秦,名印月,无字。”他刚说完,我就忍俊不住想笑,怎么这些公子哥都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还好此时已经天黑了,他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秦印月说:“我见你们是外地的,是想去何处。”我说:“我和……嗯,这位兄弟打算去零陵。”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到弄玉的轻笑声。他一定是觉得我很好笑,这个死混蛋。秦印月的口气立刻变得有些激动:“原来如此,我就是住在零陵的,不如二位随我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伴。”
“好啊。”“不用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面那句是我说的,后面那句自然是弄玉说的。我赶忙抢先道:“秦兄就跟我们去吧,他是和你逗哏呢。”我估计弄玉的脸色现在一定难看得紧,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坚持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看到秦印月,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仿佛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或许是我太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礼遇了,现在有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万分受宠若惊吧。
于是我们三人就一同朝零陵走去,没隔多久就到了城的边缘。虽然零罗说是要走上几个时辰,可是对练武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秦印月似乎也会一些拳脚功夫,所以走着也不会跟不上。我突然想起了开始他和零罗的事,问道:“秦兄和零罗姑娘可是许了婚配?”可他却是一脸的哀愁,叹道:“方才若不是你扑倒了我,可能我们就真这么成了……只是习武之人居无定所,我有自己的志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小村落里,更不可能娶了她再将她抛弃。”我说:“那你的志向是什么呢?”秦印月有些腼腆地笑了:“行侠仗义,惩恶除奸,做一个义薄云天、生死之交散遍五湖四海的大侠。”
我又听到身旁的弄玉低笑了一声,他对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嗤之以鼻的。的确也是如此,如果秦印月真要除奸,那一个除的人大概就是他吧。可是我却对他的志愿十分欣赏,遂说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但是却有这样的青云之志,温采真是佩服极了。”秦印月笑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第一眼见温采兄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有些激动地说:“温采亦是有如此想法!”他说:“那我们何不八拜为交,义结金兰。”我大声说道:“好!我今年十八岁,你呢?”秦印月说:“那刚好比仁兄小一岁,一会我们就进城去歃血为盟,你说可好?”我用力点头。
此时我的心情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热血沸腾,我竟然有了一个义弟,他的名字叫秦印月。在我全家都被杀害之后,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亲情。
零陵城墙周围,月光从树缝中洒落,秦印月的瞳孔却比那皎洁的月光还要明亮。
第九章 酒惠圣人
我们刚才进城,就听到了有人叫骂的声音。仔细一瞅,就看到一个孱弱的中年男人正被一群人殴打。
那个中年男人一见着我们,就像发狂一样跑到我们面前,扯着嗓子大叫:“酒惠圣人,求求您救救我,我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呜呜呜,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以为是我看走眼了才会觉得他是在对弄玉说这句话,谁知他还真是在叫弄玉。他跪倒在弄玉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泪如泉涌:“酒惠圣人,我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弄玉却是淡然说道:“你认错人了。”
后面那几个人见着有人来了,有些忌讳,只是停了下来听他说什么。那个中年男人又继续哭道:“我知道是您,我见过您的!您现在要不救我,我就要给他们打死了!”他努力摇着弄玉的裤脚,可是弄玉依然不为所动。我一时看不过去了,无论那这人是不是好人,一群人殴打一个人就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
我轻运内力,倏地奔到了那几个人面前,怒道:“你们干什么欺负他。”为首的那人啜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个小毛孩,管老子们什么闲事?我们爱打不打,是我们的事,用得着你来插手么——呜!!”他还没说完,我就用脚挑起了地上的不明物体抛到了他嘴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泥土,或许是丢掉的食物,或许是……
其他几个人看着老大被欺负了,全都蜂拥而上。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如此紊乱,我就知道肯定都是一群无用之徒,我轻身一跃,就飞到了半空中,从衣袋中迅速抽出了一些在村庄里捡的绿豆,往他们脸上洒去。
“啊!”整齐的惨叫声。我跃回地上,看见他们纷纷倒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我居然动手把他们杀了。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我居然也变成了一个草菅人命的坏蛋。
身后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可是我的冷汗却是涔涔流下。弄玉极动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真不愧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厉害,你的武功看样子是越来越好了,就快超过我了。”
可是他说的每句话都像利刃一般狠狠扎着我的心。他讽刺我,他嘲笑我。他明明知道我永远没法超过他,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滥杀无辜。
那个求救的中年男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秦印月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想他大概还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吧——不,这不是血腥,他们连血都没有流。
我无法再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朝前走着。这时候天已全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座以“锦绣潇湘”驰名各地的城看上去会如此雄伟。高高矗立的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地排列在拱形的城门上,飞檐反宇,重楼杰阁。在夜色中我们无法看清城里的景象,只觑见几辆黑轓停在门前的道路旁。
秦印月邀请我们去他家过夜,却被弄玉拒绝了。我有些不大满意,本想和这个义弟多聊聊的,只是想到我们的确不好打搅别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秦印月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告诉了我们他家在九嶷山下,然后自己离开了。
此时就连客栈都差不多打烊了,我原想问弄玉我们住哪儿,但一想到他刚才讽刺人的话,我更是不想再理睬他。只是跟着他走。
城中贯穿着一条碧绿水带,蜿蜒曲折,绕山丘,穿田涧,潇水泫泫流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早就听闻了潇湘的美景,夜间看着并不很清楚,却也是另有一番风味。也不知沿岸走了多久,方见着一片十里红楼,从外面便可看到里面装饰得极是奢华的碧阁,弄玉走到了一座府邸面前,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我还是禁不住在后面问道:“你这是去哪,不要私闯民宅。”弄玉转过身来,莫名地看着我:“我回家都有错么。”我顿时目瞪口呆——他何时告诉过我他家住在这里了。我问:“你到底有几个家?那之前你住的地方又算什么。”弄玉思索了一下,好像才想起来有那个房子似的:“那个小破宅子,随便买来住的。”
小破宅子。如果我没记错,我住的那小屋外面,可是一间极大的庭院,貌似一个豪宅的后院。我又问:“你哪来这么多钱去买这些房子。”弄玉更是答得理所当然:“有钱又怕死的人这么多,你说我哪来的钱。”我怒道:“你竟然威逼别人给你钱!”弄玉摆摆手,说:“我可没有这么做。”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靠在门上,一脸慵懒闲散地看着我:“你都知道一把绿豆就能解决的事,何必用‘逼’的呢?”我立即想到了刚才杀掉的几个人,正是用绿豆……弄玉竟然是直接把那些有钱的人宰了,再去别人家里取劫钱财。我指着他,手和声音都在颤抖,痛斥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谁知我刚说完这句话,弄玉却是笑得花枝乱颤,明月投落下的光芒将他的脸也倒映成了浅浅的月白色。我不知道他最近是在玩什么名堂,动不动就嘲笑我。他做过的坏事太多,我也不想去问了,我抢在他前面,冲到了他家里面,随后便听到了弄玉关门的声音。
若不是我认识弄玉,我光看着这里面的景色,定会以为是一个文雅书生住的地方。庭院中种着各种各样的牡丹花,似荷莲、瑞兰、黑花葵、冠世墨玉、璎珞宝珠、八宝香、蓝田玉、大富贵、吉祥红、洛阳红、彭州紫、昆山夜光、瑶池贯月……种类之多,几近将所有的牡丹都收集齐了一般。
从大门处就可以看到正堂中央挂着一幅美人弄月图,篇幅颇大,画中之人是一个身着一席白如迭雪的衣裳的少年,独立于皑白的月光下木桂之前,顾盼生姿,淡雅媚人。虽极是清冷,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邪佞之气。
我看了看那画上的少年,又看了看弄玉,半晌才勉强问出口:“那人是你?”弄玉的神色似乎顿时就黯淡了许多,他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我说:“那作画之人不会是你自己吧?”他摇摇头,依然不发话。我见他神色异常,也没好再说什么。
只是那画中的弄玉虽和现在相貌差异不大,而且带着同样的倨傲邪侈的神采,可是感觉却像一个未谙世俗的孩子,无忧无虑,稚气未褪。对于弄玉的过去,我是完全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因为光听蜚蠊血母说过的那几句话,我就能猜到他在江湖上恶名昭著一定有什么原由。他是否真的杀了父母和兄弟,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