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委书记的故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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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桃峰县有个秀水镇（2）
殊不料此一时彼一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国家亲民重农政策的关怀下，今天的秀水镇人已经不再是十多年前给个仨瓜俩枣就可以打发掉的秀水镇人，累积日久的桃电一期工程遗留问题再辅之以别的什么因素，已经把秀水镇打造成一只危险的火药桶，只需一个火星便会引爆。替罪也好，羔羊也罢。熄灭这一桶火药，应对这一声爆炸，化解这一场无妄之灾，便历史性地宿命般地落在了以我们和书记和连县长为首的这一届桃峰县执政者的头上。
而此刻，那个白色的火星已经出现，并开始点燃这一桶火药。
4。 中国有个山西省（1）
过去，晋商和酒醋的美好，使山西载誉天下，近年，煤焦与环境的不良，却使山西毁誉参半。于是有人说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是这些黑石头惹的祸！
山西省地处华北高原，位于黄河中游，东与河北接壤，北与内蒙毗连，西和南以黄河为界与陕西、河南，隔河相望，鸡鸣三界。有15万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属本省辖区，2500万民众在境内生息居住，除极少数回族和少数满族人散落各地，基本是个汉族地区。文化积淀如黄土也似深厚博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立我庶民，莫匪水尔，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出土文物多多，仅新石器陶埙，夏代石磬，春秋甬钟，战国编钟、编磬等等，就足以装备一个纯古的最为精良的乐队，原汁原味全须全尾地演奏五千年华夏文明编年史。
历史上境内原始森林十分茂盛，曹操在公元206年来此时曾留有“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坡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的诗句，可是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仅有和顺一带还有少量残林可见。太行林区森林覆盖率仅为11。3％。吕梁屡经不同时期的人类破坏之后，只有一些森林片段东鳞西爪地分布。最华彩的一片残留在吕梁山南端，森林总面积511。1万亩。可与之媲美的是丛生的灌木，多系土著居民，耐寒耐旱，生命力顽强，涵养水源保持水土的能力甚至超过人工纯森林。
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秃着大脑门戴杯底厚眼镜的有关专家考证说：黄土高原在植被遭受人为活动破坏之前，沟谷系统已在发展，水土流失现象在黄土高原已经存在。但从近数十年来黄土高原侵蚀产沙动态来看，随着地壳上升，气候干旱、植被破坏和人类加速活动等机制的共同作用，土壤侵蚀日益恶化。通过对泾河、洛河和河口镇至龙门区间13条面积大小不等的流域的综合分析，认为人为加速侵蚀大于自然侵蚀，占总侵蚀量的60％～70％。
高中地理课本也以此为据，地理老师对眼睛亮晶晶的学生们说：计算结果表明，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人为加速侵蚀少则占总侵蚀量的83。24％，多则占97。97％，平均占90。45％。
学生们惊得眼直，问：俺家种田的爷和爹，挖野菜的奶和娘，真有这么厉害吗？
老师只好念一段课文：横山、子长、绥德、米脂四个县的总人口为90多万人，人口密度大约100人/平方公里，1949～1984年，开荒净增耕地14万多公顷，每增加一人就开荒0。3公顷。延川、延长两县1949～1984年开荒净增耕地9万多公顷，每增加一人，增垦耕地0。62公顷。安塞县1949～1985年增垦耕地近5万公顷，每增一人增垦耕地0。63公顷。
学生们终于明白：不是爹娘垦田的本领强，是超生人口的肚子大！
连科学家也很无奈，不知该把这种生殖现象，归于何种病理症候之中。
晋陕蒙沙化黄土丘陵，处于黄土高原和鄂尔多斯高原的过渡带，农业与牧业交错，生态环境极为脆弱，年侵蚀量在1万吨/平方公里以上。兼之本区蕴藏有丰富的煤炭资源，煤田开发对经济建设有重要意义，但对生态环境，特别是土壤侵蚀和河流泥沙也带来深刻影响。
生殖加垦殖，再加无度的开采和冶炼，将过去所唱“地肥水美五谷香”也全然断送。如今风光已经基本不再。群山形存而实亡，体表不仅更加破碎，便连内脏也即将被掏空。
太行是座什么山？是座壁立千仞、山高沟深、裂石咬着黄土的山。吕梁是座什么山？是座丘陵盘陀、沟壑纵横、黄土裹着石头的山。黄土包着石头，石头压着黄土，是黄土高原的特点，也是山西省地形地貌的特点。要问黄土里包着些什么石头？有黑石头、灰石头、褐石头、黄石头、蓝石头等等的，五颜六色的石头，不多不少，金银铜铁锌，应有尽有。最多的要数那种乌金墨玉般的黑石头。人们管那种黑石头叫煤，也有叫炭，还有叫烧的。过去，晋商和酒醋的美好，使山西载誉天下，近年，煤焦与环境的不良，却使山西毁誉参半。
4。 中国有个山西省（2）
于是有人说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是这些黑石头惹的祸！
5。 一丈布卖掉九尺（1）
可悲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有罪，还以为自己有功，为之得意洋洋地说：弱肉强食是自然的合法主张。
民国年间因发展商贸而兴旺一时的秀水镇，并没有因此而永远告别贫穷和土地，一如时下经商办企业的社会风潮虽然遍及穷乡僻壤，但真正发财致富并成功摆脱贫穷和耕种的人相对是少而又少的。更多的农民仍然需要按四时的更迭向土地讨要吃喝穿用，以勤补拙，悉心倾听自然的声音，与它们和睦相处，这样，农耕的年景才会丰饶，人的日子和自然的日子才不会过于艰难。土地是有灵性的土地，天空是有灵性的天空，山是有灵性的山，河是有灵性的河，投桃报李，一报还一报，年迈的人对此还深信不疑，因为，他们是历史的见证。
他们无限怅惘地说：过去我们秀水镇土地肥沃着哩，一攥一把油，种啥收啥，是有名的黄土高原上的黑土地。山清水秀也是过去的事情，那时节，山上还有很多树和灌木，秀水河一水的碧绿，满满荡荡，哗哗地流，还能行船，现在水是日日见少了，流的还是黑汤子。
只是，这样说的人已经趋向于老龄化。老年人因传统和习惯而坚定，年轻人则因传统的失落和时光的嬗变而不屑。他们蠢动的厉害，不肯再清贫地扛着岁月悠久的农具坚定不移地守土抗战，以便和岁月一道细水长流地走向未来。他们更多倾听的是来自红尘万丈之中的声音，他们开始学会抱怨，相信利益高于一切，眼前苟且胜过长久好活，隔夜的金子是铜。
他们不再因忘恩负义而不安，敬畏天地善待自然的想法正在离他们远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去做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去想的。遗忘天生地养的功用和恩德，使他们成了新型的痴男怨女，在这些痴男怨女的眼里，土地和河流都成了可以肢解和变卖的畜类。
他们把院子里的鸡宰杀，只是为了掏出鸡腹中还没有生长好的鸡蛋，这些鸡蛋本来是预备让那些鸡活着下给他们的儿孙们吃的，可是被他们抢先杀鸡取卵地吃掉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发财致富过好日子，难道不对吗？总得让人吃个鸡蛋吧？吃饭难道有罪吗？他们践踏着脚下肠破腹穿鲜血淋漓的鸡只这样回答人们的谴责，不仅理直气壮，还振振有辞。为了自己一时的满足，超前消费超前透支超前毁灭了儿女永远的吃穿用度，他们真的有罪了！
可悲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有罪，还以为自己有功，为之得意洋洋地说：弱肉强食是自然的合法主张，肥水快流，烧光、吃光、喝光、用光、花光，是时下最硬的道理！
这个恶果之于秀水镇的村民来说，似乎来得更早一些，表现也更为明显一些。
秀水镇原镇党委书记王辰在接受我的采访时告诉我：“事情发生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我是2003年8月26号到秀水镇工作的，10月28号镇上召开了桃峰县电厂二期工程临时征地动员会议，布置土地核实、青苗补偿、地面附着物的补偿等等，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先搞临时占地，搞古迹和文物勘探等等的。许多群众听说了，临时在地里突击栽树，有一些人找些树枝枝浮插进地里去，也有认真栽的。咱们镇党委和电厂很理解群众，知道群众这么做是为了多得些补偿，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个东西也不好鉴定，几百亩地你也不好一株一株拔起来验看，就决定一亩地多补上800块钱算了。临时占地的青苗补偿标准也是比较高的，一亩地3000块，当时一亩地3000块是国家定的最高标准，多少年来就没有突破过3000块。都是水浇地，很肥活，不能否认也有搞大棚蔬菜的，一年收七八次，算下来上万块不止。可是大部分土地年收入突不破3000块钱。好多人家的土地已经多年不种，荒着或是种上了树。比方说二村委的123亩地和一村委的100多亩地，基本都已经栽了各种果树，群众也很满意。当时定下一年一付，连续补偿三年，三年就是9000块，三年后正式占地时还有正式占地补偿费。这是当时的政策规定，多少年都是这样执行。可是这一次，很多群众都不同意一年一付。”
5。 一丈布卖掉九尺（2）
这位人到中年的汉子这样解释说：“秀水镇本来就人均土地不足一亩，这些年桃电一期工程占地、华昌公司占地建厂、修铁路、修公路，再加上这些年人口增加，批宅基地盖房子的，也占去了不少土地，剩下这不多一点土地就成了村里的宝贝。桃电二期工程再占上几百亩土地，耕地就更少，农民基本上就没有地可种了，种地根本养不活这一方人了。”
“还有，”王辰说，“3000块钱一亩地，三年补偿，一年一付，钱太少，分到每户人家连做个小生意都不够本钱，过不得日子，这是一。二来群众也有对村委会和政府的不信任，怕中途国家的政策发生改变。三来秀水镇人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说法，他们说，我们这一丈布都卖掉了九尺，就剩下这一尺，肯定成了个宝贝，这么宝贝的地，咋也得卖个好价钱吧？”
“秀水镇为啥会闹出这么大个乱子？”王辰一言道破天机，“一丈布卖得就剩下这一尺了，既然你们看上这一尺布，想买这一尺布，那就得给个好价钱！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6。 穷人也想过个年（1）
也许和书记还没事偷着乐等人说好，不料费心费力等来一个麻烦。
桃峰县文联主席姓朱，名太明，为人黑白分明，嫉恶如仇，见了我就说：“这年头防火防盗防记者，不是要钱就是拉赞助，麻缠得狠，惹不起他，不满意了动辄给你曝光，烦！”
我问朱太明为什么讨厌记者？他说：“记者和以前不一样了，来了之后都有想法，不是想拉广告就是想要赞助，还有勒索的。上回有个什么记者站负责人，开口要20万元，县里没给，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背离事实，写了篇批评文章，扬言要登。找县里说，如果县里困难给10万块钱也可以。大家也不愿得罪他，就想给点钱打发了他了事。请示和书记，和书记当时正在中央党校学习，一听就火了，当即就去找新闻出版署一个领导，把事情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作了汇报。署领导听了非常重视，就让人去查，查实后就把那个家伙给处理了！”
“也怨不得记者！”我说，“好多报社给记者派有创收任务，完不成还要扣奖金。也有许多无奈。多数记者还是很正直的，有好说好，有坏说坏。不好的毕竟是少数。”
朱太明皱眉道：“有一些记者光知道炒新闻，见佛杀佛，见僧杀僧，一点不负责任。前不久还有批评我们桃峰县建政府办公大楼的，标题很是耸人听闻：‘贫困县桃峰县盖起了豪华办公楼’，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许多人跟着起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过后我认真上网查看过，也就百十字一篇新闻，跟说相声也似的打起一个包袱，却没有进一步抖开这个包袱。网言本来无忌，说三道四的自然不少。进一步抖开这个包袱皮的是另一些了解情况的记者和几个跟帖的网民。记者就免了，择几则跟帖，便足以见仁见智：
“什么贫困县，那已经是老黄历，人家桃峰县在1999年就摘掉了头上的贫困帽子。2004年财政收入为5。21亿元，名列吕梁市第二，在山西省排名13位。”
“难道只许别的地方盖大楼就不许桃峰县盖？2005年桃峰县城区已经有七八座大楼拔地而起，一座比一座高，以后还会有更多更高的大楼盖起来！桃峰县变了！请用新的眼光去看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