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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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元凰早年跟随三教罪人学武,吐纳运气之法与常人略有不同,此次虽说伤得不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神堪鬼斋赶来看过伤势之后护住他的心脉,让北辰胤放心勿虑,又说主要伤在脏腑,只能慢慢调养。北辰胤顾虑宫里人多眼杂、易生事端,在元凰伤情稳定之后,趁夜将他移去了并肩王府,安置在别院客房,平时命神堪带着两名夜鸮士兵看护,下朝之后便由他亲自照顾。
元凰睡了数日,呼吸逐渐平稳,额头温度不像刚开始时候烫手,也不再一到夜里就双眉紧蹙、一身身冒着冷汗。说来也是奇怪,北辰胤每次给他喂参汤,他都闭着眼睛,乖乖地一勺勺咽下;可要是给他喂药,他碰过一口之后就牙关紧咬,连最先含进嘴里的一勺都尽数吐出。要说他已经清醒,明明叫了几次都无反应,脉象也依旧细弱模糊;要说他还在昏迷,却又像个捣蛋孩子似的,懂得分辨味道好坏。北辰胤试过几次,还让神堪帮忙耍了花招,先把参汤端到元凰鼻子底下让他嗅到味道,再掩住他的鼻子给他喂药,偏生元凰半睡半醒之间仍旧精明得很,次次都害北辰胤白忙一场。北辰胤以往只听秋嬷嬷说过元凰自小最是乖巧听话,待元凰年纪稍长之后亲身同他接触,也确实觉得他知书守礼,如今坐在元凰的床边计无所出,难免对秋嬷嬷不遗余力的夸赞心生疑惑,觉得孩子当年耍赖捣蛋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少,可惜再也不能找到女官查证对质。他拿元凰没有法子,神龛鬼斋自然不敢提出诸如“拿铁片撬开牙齿强灌下去”的鲁莽建议,只能日日抓好药材煎在锅里,等元凰醒转自行服用。
元凰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他隐约记得自己走去御书房见到了郢书,然后就好像一脚踩进了沼泽地,有个声音在远远唤他,时轻时沉,听来像是北辰胤;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打转,就是不肯靠近。他心慌起来,开始一直跑一直跑,一不留神脚下绊倒滚落了山坡,耳旁的风声呼呼作响,荆棘刮伤了他的手背脸蛋,眼前一片昏黑,不一会儿又光明大作,不知什么时候身体已经止住了下落的趋势,阳光打在紧闭的眼皮上刺辣辣的温暖。他揉揉眼睛站起来,低头拍拍身上的土,听见有人笑着问他说:“凰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他才开口说话,就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正午的火辣阳光沙子一样倒进眼睛里,遮挡了他的视线,将他从混沌黑暗牵引至另一个极端。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扭过头去,脑袋却像是被卡进了枕头一般动弹不得,还没等他本能的呼救,就有人走到床前弯下身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令人舒适的阴影。他眨眨眼睛,听见有谁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到他在西北十酋没能等到的人微笑起来,本来暗蓝的眼睛在阳光底下变得透明清晰。
“醒来了?”北辰胤问道,注意到元凰眼里被阳光刺出了泪水:“前几日你一直缩成一团,我怕你觉得冷,就把帘子拉开了。——我去把帘子拉上。”
“不用,这样就好。”元凰平缓理顺了气息,很高兴自己还能毫无阻碍地说话:“你方才一过来,把阳光挡住了。——这儿不像是在宫中。”
北辰胤笑笑说是在王府,靠着元凰的床头坐下,替他把脑袋向床里移了移,又将被子褪到胸口。元凰露出一截胳膊,试着抬了抬手:“我的手好像还能动。”
“没有伤到经络,自然能动。”北辰胤告诉他:“只是躺久了压的发麻,一会儿便好了。神堪鬼斋说伤不在要害,你放心吧。”说完这句话,他看到元凰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只是大概因为刚才抬手的动作太猛牵动了伤口,笑容还没能完全展现就被扭曲成呲牙咧嘴的古怪表情。北辰胤内疚的心情于是如同清晨的雾气一样一点点升腾上来,很快笼罩住了整个心胸,他碰碰元凰的脸,轻声问道:“疼吗?”
很多人询问这句话的时候,都并不想要获得一个确切答案,元凰却像小时候背书答题一般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答道“不疼”。他说完唯恐北辰胤嘲笑,又赶紧补充道:“那时候你在西佛国遇刺受伤,我问你疼不疼,你也说得不疼。”
北辰胤被他的严肃逗得忍俊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说又不是小孩子了,元凰嘟囔着应道那时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的,虚弱的声音轻飘飘得没有底气。北辰胤心中一滞,觉得自己欠了元凰一个解释和一个道歉。当时他们议定方案,借皇陵祭祖引西北十酋上钩一探虚实,虽未说好具体应对策略,元凰总想不到北辰胤会弃他不顾。北辰胤以为元凰必定恼恨委屈,自己确也没有申辩的立场,欲要开口请他原谅,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间沉默下来,方才温柔浮动的气息凝成为尴尬冷场。倒是元凰看破了他的意图,垂下眼睛去,一遍遍尝试着将手指蜷曲伸直,慢吞吞的问了一个问题:“西佛国派人接应,你真得没去?”
“……真得没去。” 北辰胤犹豫片刻,沉声答道:“救你的剑客也并非是我找去,我本以为有禁卫军在,足够护你平安。” 他低头看着元凰,发现另一个人正刻意躲避着他的目光,轻轻叹一口气,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辩白:“我只想着要瞒过西北十酋,没有为你考虑周全。——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
元凰没听完他的回答便笑起来,好像突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呵,我早知道是这样。——若是去了,那便不是你了。” 他然后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隐约的失望,日来清减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总算现在,他们认定了我是假皇帝。你说得对,替身一事他们迟早都会知晓,趁机埋下这一步暗棋,有助日后行动。楚王孙精明仔细,再见面时必能分清我同郢书,从此以后,在他眼里假的便是真的,真的便成了假的。——那,也不枉我挨了东方鼎立一掌。”
“真不知轻重。”北辰胤苦笑道:“性命若是没了,还谈什么真真假假。”
“若非如此,怎骗得过那老狐狸。左右都被他困住了,事到最后功亏一篑,我不甘心。再说江相三番五次舍命救我,我护他也是应该。”元凰停顿下来,话锋一转:“江仲逸,是你的旧识吧?当初他将我引至荒山同你相见,我就心存疑惑,如今你又对他毫无猜忌,委以重任。若是甫入眼的山野之人,怎得如此厚爱。”
此话若以君臣的身份说出,那便是皇帝怀疑臣下结党营私、独霸朝纲,欲要兴师问罪,换作任何旁人听了元凰这样说话,恐怕都会吓得跪地喊冤。然而元凰此刻的口气平静柔软,无嗔无怒,似乎只是好不容易想通了问题关键,要向北辰胤求证一番。北辰胤一愣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坦言相告:“我同江仲逸并无旧交。对他不存疑心,是因为玉阶飞临去曾言此人可堪重用。我信的非是江仲逸,而是玉阶飞荐人的眼光。当日藏身之处,应是玉阶飞告知与他。”
“……老师到死还是为我着想,替我留下后路。”元凰不料是这个答案,低头玩味半晌,抬眼时候已然红了眼眶:“你同老师原是好友,你们……从来也没有对我说过。”他说完微笑着阻止了另一个人的解释,替北辰胤说出了理由:“一个没有亲信的皇帝,即便有再强大的帮手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不堪一击。你不让我知道玉太傅同你亲厚,是因为你不想让我觉得害怕。”他随后收敛起笑容,低下声音,望着北辰胤认认真真说道:“但是你可知道,我早已不在乎这些。我们一起夺回的天下,何须再分彼此。北嵎的江山再艳,无你与我同享也不过是断壁残垣。”
北辰胤一怔,不置可否地对元凰微笑一下,站起身来:“该喝药了。”
其后的几天里,元凰一直都在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了那句话。虽说他在发誓时候耍了小花招,继续心安理得的暗自“逾越父子君臣之情”,在北辰胤这里却是不敢存着糊弄心思,生怕让他看出端倪,日后又对自己敬而远之。好在元凰这次沾了受伤的光住在王府,周围又没有可供使唤的多余下人,北辰胤对他日日探望不说,还给他端水喂药。开始几日里元凰为能够享受到北辰胤难得的细心周到窃喜不已,慢慢觉出另一个人的嘘寒问暖全是对待小孩家的态度,便浑身不自在起来,坚持要端出成人的架势,不肯再让北辰胤代服其劳。北辰胤看破了他的别扭心思,由着他去,将他扶坐起来,在发烫的药碗外面裹上丝巾,递到他的手上。
以往北辰胤总是远远举着药碗,又特意将药盛在细小瓷勺里慢慢喂他,元凰除了觉得这药闻起来有些臭哄哄,也没发觉别的古怪,如今接在手里方才嗅到腥臭扑鼻,看着浓稠的汤汁晃荡上碗沿,留下痂色的厚苔不肯剥落。元凰望着药碗偷偷咽了口唾沫,觉得即便是碗路边阴沟里的泥水,也比这容易下口的多。他知道北辰胤不刻便要入宫去见郢书,暗忖等人走后放冷了药汁再喝,腥臭味道也许就不那么明显,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偷偷泼了,反正身体也已好得差不多。偏偏北辰胤好像识破他阴谋似的,坐到桌边拿起从宫中带回的奏折从容说道:“我等你喝完再走。”
“我马上就喝。”元凰答道,手上迟迟没有动作。北辰胤不为所动的由他拖延,顾自拣出奏折翻看。在元凰受伤的这段时间里,政务全由北辰胤代替打理,必须批复的奏折则由郢书模仿元凰笔迹代写,口气拿捏恰到好处。通常是郢书粗略过每日奏折挑出紧要部分,连同呈报御览的秘奏一道送来王府,再将其余细小事务记录在册,来日向北辰胤大致禀报。如此一来,北辰胤白日要照常上朝,下午回府又要劳形案牍,原来两个人的操劳辛苦,几乎都由他一人担下。元凰猜想他必有数夜未曾安寝,不愿耽误他入宫的时间,憋住呼吸端起碗来想要一气饮尽,不料喝的太急呛进了嗓子,麻痒难当。他禁不住咳嗽连连,勾带起原先咽下的腥臭恶心一道翻滚上来,在他没来及克制之前哇得一声吐了个干净,手里的瓷碗哐啷一记砸在地下,顺着床沿上洒下淅淅沥沥的药汁,弄到狼藉一片。
北辰胤显然被他惊到,赶过来把他扶靠上自己的肩膀,怕他咳得厉害引动了伤处,抬手轻抚他的背脊。元凰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拾回了呼吸,抬起手背抹抹嘴脚,觉得齿间尽是恶臭,拼命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敢张嘴说话:“这药难吃得很。”
北辰胤怕他觉得难堪,一句话也没多说,默默递过手绢清水,又去取了干净的亵衣毯子。此时正值夏末,赤身□也不觉得寒冷,他于是动手替元凰更换衣物,一面说道:“我手底不知轻重,要是觉得痛了就说。”元凰小声“嗯”了几句,觉得不好意思,转头死盯着床脚床柱,饶是北辰胤的手指几乎没有碰到他的皮肤,脸庞也已经窘得通红。好不容易去掉了身上那股子药味,元凰又讪讪低下头,北辰胤扶他躺下,没事似的说道:“让他们再熬一碗药,你先睡一会儿。”
“睡不着。”元凰道:“我等着药好,你就给我念念折子吧。”
北辰胤依言拿了几份过来坐在床头,一字一句的给元凰念起来,先是皇陵江水满为患不及疏排;再是旧都皇城府衙人力不足;然后是有人在西佛国边境自称活佛转世蛊惑民心,这些全都是元凰平日最为关切之事,此时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里。在那一刻里他忘记了背负家国命运的人君身份,北嵎国土上散播的种种善恶美丑都离他那么遥远那么生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娓娓动听,替他撑起和风细雨的一方晴空。元凰听到第三份奏折的时候沉沉睡去,北辰胤给他盖上薄毯,感到孩子温热的鼻息喷在手上,好像小动物似的安详天真。他好笑地摇摇头,拿起第四份折子继续读着,在药熬好的时候也舍不得惊扰元凰的美梦。
等元凰醒来已是日头偏西,他睁眼看到北辰胤侧靠在床栏上,大半个身子都在床外,一手把奏折举在眼前,另一手自然垂落,正放在他的脸旁。他暗蓝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成了紫色,睫毛从微垂的眼睑上斜斜伸展出来,突显在余辉中好像一片浮雕剪影。也许是长久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他的下颌比平日削尖了些,零散的碎发遮住了耳廓,将脸型拉的更为瘦长,乍眼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