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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憨夫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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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清清泠泠的嗓音勾回他的意识。
  「笨、阿、牛。」
  +…+…+ 又骂他……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半个月,她的直率他的呆头;她的火爆他的包容;她的聒噪他的少言,就像一根萝卜一个坑,配合得恰恰好。只是他不明白,每次聊天聊到最后,她一定以「笨阿牛」这三个字收尾。他……真的很笨吗?
  牛舍秉一边疑惑地思考着,让停滞许久的脑袋瓜开始认真运转,其中最难了解的问题核心——皇甫赤芍。
  眼前正在磨着干草药的绝色女子,纤纤的胴体里包藏着根根傲骨,绮丽的柔颜下有着坚强又无惧的玲珑心思。
  她说,她的名字是以一味草药来命名。
  她说,她是为了寻母仇而不辞千辛万苦来到偏远苗疆,但当年唯一知晓的仇人却早早魂归西天。
  她说,她每半个月体内的毒都会发作一次,而近日,是最危险的时候。
  她说,她离家的部分原因是她那孪生胞兄,却怎么也不肯仔细说明白他们因何而吵?因何而闹?
  她说了好多关于她的故事,而他却没有办法像她一般坦然。
  「还发楞!」微微的力道震醒了正呆呆注视着她的傻大个儿,皇甫赤芍在他眼前晃晃手掌,确定他已经回魂后才丢给他整把的七叶一枝花及整篓的黄精。
  「研末。」她交代,葱白十指忙碌不堪地炼制一瓶瓶的草药。
  牛舍秉听话地遵照指示,手边工作不敢停,嘴里也试着问:「皇甫姑娘,这么多药是要做什么的?」
  「赤芍。」她先纠正他的称呼,讨厌他老是姑娘姑娘的叫,都快半个月过去还改不了口。她随意指了指左右两边的药瓶药堆,「那些是养颜圣品,另外是美容奇药,还有伤天害理的毒粉毒丸毒液及强健体魄的滋补大还丹……」
  「喔。」她说了一长串,他也记不了几句,点头了事。
  「喏。」皇甫赤芍丢给他一个小瓷瓶,上头绘有数株白玉带粉的牡丹。
  「这是什么?」又是补药吗?牛舍秉苦着一张脸,他已经被「逼迫威胁」灌下数盅苦到令他差点连胆汁也一并吐出的「良药」,还补呀?
  「美容奇药之一,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娇容三变」,取自瓷瓶上所绘的牡丹。
  据说此花种清晓时白净如雪,午时逐渐转为嫩黄,日落后会浮现晕红,奇异珍贵。」
  皇甫赤芍解释着。
  「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吧。」他就算喝这些养颜圣品喝到撑死,也不可能美到哪里去。
  「那是毒药。」光想到他粗壮脸上涂满药泥的模样,皇甫赤芍不禁莞尔。
  「耶?可你刚刚——」
  「我没说谎呀。这辈子皮相不满意的人,只要少少一滴,就能让你重新投胎,看来世会不会换副满意的皮囊,这不是美容最高境界?」她对毒药见解独到,所以她炼制的毒药绝不会取啥「断肠散」或「断魂膏」这种俗不可耐的名字。
  「那、那为什么又要叫「娇容三变」呢?」牛舍秉急忙将瓷瓶放离他一臂之遥,活像在躲避毒蛇猛兽般,额上还冒出大大小小的冷汗。
  皇甫赤芍蹲坐在他正前方,素手附在他脸颊边,「瞧,现在你的容貌是第一变。喝下药之后的剧疼会让你五宫扭曲、痛不欲生,是第二变。等你投胎转世之后就是第三变啦!怎样,这名字不赖吧?」她灿烂的回答,脸庞带着丝丝天真,还不忘扭弄他的粗糙皮,让微刺的胡碴扎得发笑。
  「胡来!你……你怎么可以口吐狠话而面带笑容呢?」牛舍秉甩开她的柔荑,目皆尽裂地眭视她,「你明知这是害人毒药,你还兴高采烈地炼制?取个好听的名字有啥用,本质一样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剧毒!」
  牛舍秉发狂似地扫下桌上一瓶瓶完成或未完成的药品,乒乒乓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如同刀剑相交时所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你做什么?!」皇甫赤芍心疼地看着洒落遍地的奇花异草宝贝瓶,愤怒地扯过牛舍秉的手臂,「你把我的心血全毁了!」
  「心血?!哼,你的心和血就如同这满地的毒液一般浓烈!」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炼毒又不胡乱使用,你以为我每天闲闲的就朝路人下药吗?」她真想痛扁这个臭男人!明明两人聊得愉快,他又突然发什么疯呀?
  「那你告诉我,你炼毒药做什么?」牛舍秉一脸阴鸷地瞅着她。
  「自保。我独身行走江湖,又不懂一招半式,总得要有其他方法保护自己。」
  皇甫赤芍深呼一口气,硬压下心头涌起的苦涩感。
  「江湖没有你想得险恶。」他反驳道。
  皇甫赤芍眸光一冷,「没有我想得险恶?哼哼,你遇过在荒林里让十个大男人包围调戏的滋味吗?他们在身后嘲笑戏弄着我的恐惧及无助,像追逐逃不掉的猎物般,一张张脸孔狰狞又淫秽,好不容易冒出另一名正义之士,打退了一群狼后,他的真面目也不过是另一只衣冠禽兽!你告诉我,若你是我,当时你做何反应?做何感想?」
  她停顿了下,随即摇摇头,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你们男人无法理解,你们只会认为所有的错误皆是出在女人身上——不该长得妖媚,不该独身漫步荒野之中,不该生为女子……凭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些?!难道长得美就活该倒楣让人调戏、任人侵犯?很抱歉,我,皇甫赤芍做不到!」
  话甫说完,她毫不迟疑地掴他火辣一巴掌,仰起首傲视他。「我告诉你,我毒死了那名意图染指我的男人,就是用你手上方才握着的那瓶「娇容三变」,最后再加上一滴「烟消」,让他化为一摊尸水。」
  她不承认自己有丝毫的错,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我……」
  「你说得对,我是毒,可是我只毒杀对我不轨的恶人。」
  牛舍秉眼神中阴沉渐褪,再度抬起的眸子是布满歉意的,「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见到任何鲜血污染了你……」她太美太好,该是让人捧在手心中呵护,让人保护得不受任何损伤。
  皇甫赤芍右掌捂在他发红的颊边,「我不是故意要打疼你,可你以后要「发作」之前请提早通知好吗?」她苦笑,再被他吓几次,她不知又要冒出多少根受惊的烦恼白丝。
  牛舍秉愧疚地颔首,垂下头。
  皇甫赤芍没遗漏他眼底瞬间涌起又随即隐去的愁云,那是一种心力交瘁的折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何种惨事,竟让他露出宛若负伤野兽的眼神?
  「完了!」皇甫赤芍突然出声。
  「怎么了?」
  皇甫赤芍指指满地的药草,「你打翻了我所有的药瓶,包括暂时解除在我体内最最麻烦的毒性的解药也全混在地板上。」
  牛舍秉抱歉地搔搔颊,傻笑道:「没关系,我去帮你采齐所有你需要的草木来供你炼制。」
  皇甫赤芍回他一个笑,「我刚刚说「完了」的意思不单单这样,而是——我、毒、发、了。」语毕,她牙一咬、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哇!你、你、你别昏呀……我、我、我该怎么办?」牛舍秉又叫又跳,只能在皇甫赤芍身边不断绕圈子。
  笨阿牛,去叫大夫呀!仅存模糊意识的她无力暗吟。
  第三章牛舍秉轻手轻脚拨开调皮垂落皇甫赤芍颊边的散发,擦拭掉她浑身如冰似霜的冷汗。她的呼吸急促,细致的柳眉蹙着疼楚,黑翘的羽睫覆住那双灵活有神的美眸,他不知道在她体内正承受何种剧烈的折磨,她不说话,他根本无从明了…
  …
  但她痛,他也痛,以他不明白的方式缓缓揪扯着他的心窝。
  「很痛吗?没关系,等一会儿就不会那么痛了,乖、乖。」牛舍秉缓缓抚平她眉问的皱摺,自言自语道:「你痛,我也好痛……就、就像有人抓握着我的心脏,一直用力扭、一直用力绞,像要榨出满满一盆血似的,好疼、好疼……」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打了数个死结。
  他一直陪坐在床边,不吃不喝不睡,非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朝着他笑、朝着他骂,否则他的心像悬挂在半空中,没个着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都怪他蠢!都怪他笨!无缘无故乱发脾气,不但毁了她的所有药草,更毁掉她救命的解药,才会害得她脸色惨白、神色痛苦地躺在床上……
  「我好笨!你再骂我,再打我好了。」他拎起她软绵绵的手掌,拍打着自己的粗脸。
  「笨、阿、牛……我的手已经疼到快散了,别再拿它去「撞击」你那张比岩块还硬的脸蛋好吗?」有气无力的嗓音打断他的自残——不,是对她手掌的凌虐。
  「皇甫姑娘!」牛舍秉开心地嚷。她醒了!
  「赤芍。再叫我一次皇甫姑娘,我就毒哑你……」紧合的眸子缓缓张开,瞅着眼前的鲁男子。
  「好,赤芍、赤芍。」要他叫她「赤壁」也行,「翅膀」也没关系,只要她醒来就好。牛舍秉傻笑地想着。
  皇甫赤芍被他痴呆懵懂的笑容柔化,想起身,无奈浑身施不出半点力道,未服疏解草药的她现下完全成为废人,别说起身,恐怕连抬根手指也做不到。
  「阿牛……去帮我把针灸用的银针拿来。」她交代,虽然不信任牛舍秉的技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喔。」牛舍秉听话地取来布包。
  「抽出最细的那根,用烛火略微烧烤消毒……」
  「好。」他小心翼翼,却不知银针要烧到何种地步,等皇甫赤芍提醒时,那根毫针早已烧到焦黑蜷曲,他努力想弯折回原样,脆弱的银针应声而断。
  「算了、算了,换根粗点的,麻烦你数到五就把针从火上离开好吗?」皇甫赤芍懒得浪费残存体力来对这头笨牛咆哮,继续指导。
  这次牛舍秉丝毫不敢大意,甫数完五便快速举起手臂,不料银针脱手而飞,直直朝屋外一闪而逝,化为殡落的小星辰。
  「无所谓,还有其他的针……再来吧。」皇甫赤芍深吸一口气,即使心中咒骂上千回,脸上表情仍是充满耐心。
  「对、对不起。」银针越换越粗,也越换越大,牛舍秉吞咽唾液,重复上述动作烤好了针,「现在呢?」
  「把我衣裳脱掉。」她指示道。
  「不可以!我、你、我们……」他满脸惶恐,好似要被脱光的人是他。
  「少罗唆!」皇甫赤芍脸色一变,朝他喷火。「你不动手难道要眼睁睁看我疼死在这张破床上吗?只不过要你扎个两三针,我这只砧板上的死鱼都不担心了,你在怕啥呀!」
  「我、我动手就是了,你、你别发火……」牛舍秉委屈地扁扁嘴,双手颤抖如风中落叶,置于她腰间,却怎么也无法搞定又小又密的精致结扣。
  姑娘家的衣物真麻烦……他心里埋怨,双眼不知该落在何处,不敢瞧她的脸,又不敢看向她寸寸雪肌。
  万般艰辛下,终于脱去外衣、内衫,仅留墨绿色抹胸,此时不仅牛舍秉脸红似火,皇甫赤芍也同样娇羞。
  「别再脱了……现在你握好银针,先朝「肩腢」、「曲池」、「外关」着手。」
  「什么是「贱藕」?「取耻」?「外观」?」牛舍秉满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医学术语。
  皇甫赤芍白眼一翻——她好可怜,她好悲惨呀!她浑身痛得要命,还得撑着浑沌的脑袋向笨牛讲解高深的针灸技巧……
  对牛弹琴原来就是这种情况,很好,她印证了古人伟大精深的学问。
  「你先用手指在我肩上滑动,我一喊停,就表示那个穴道是你该扎下去的,明白吗?」皇甫赤芍一字一句慢慢道。攸关她的宝贵小命,她得多为自己想想。
  「喔。」牛舍秉听话地移动粗糙手指,滑过软嫩的白玉娇躯,发觉她圆润肩上泛起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好好玩!
  「笨阿牛!认真点!」很痒耶,别乱摸。
  「对、对不起。」他兢兢业业地收起玩心,认真仔细地触碰着她的香肩,画过一圈又一圈。
  「停,就是那里,扎针。」她突然发号施令,喊得牛舍秉措手不及。
  「等……等等,是、是这里吗?」
  「对。别扎太用力、别扎太深、别扎歪,还有——别伯。」她感觉停在肩上的粗指不断颤抖,笑着安抚。
  他困难地吞咽口水,「赤芍,我、我没试过……万一……」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得很好的。」才怪!她怕得要死!
  牛舍秉没有动静。
  「扎错针也无妨,再拔出来就好啦。」重点是她还没断气的话!
  皇甫赤芍不断自欺欺人。
  「好,我要动手了。」牛舍秉抽回压在她肩上的粗指,另一手的粗针电光火石般地没入她肌肤之内,皇甫赤芍痛吟了声。
  「你……还好吧?」他担忧不已。
  「嗯,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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