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琴传奇by 紫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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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呢?会不会原谅我?”苏月儿紧紧扯住雷旋的衣袖。
“我?我不会有妻子的。别想太多,安心养好身子便是。”
苏月儿仍然扯住他的衣袖不放:“你听我说。”雷旋看见她的神态似有异常,便道:“好,你说罢。”
苏月儿惨然笑了一笑:“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给我卜了一卦,卦象说我不能活过十九岁,今晚过了子时,就是我十九的生辰了。”
雷旋勉强笑道:“别信这些鬼话,不会的。”他就是被这些“鬼话”所害,现下安慰人自己也觉得十分无力。
“我爹带我去找布衣神算,大师批的也是一样的命书。但又说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人,便能改了命格。只要我能嫁给一个在我十八岁那年生死攸关之际救了我的人,便可活到耄耋之年,否则便会在颠沛流离中死去。去年的时候是真的见着他了,那时我被人下了药,迷迷糊糊的,就把李思齐当成是他,失了贞节后,再也无颜去寻他。李思齐枉称天下英雄第一,却是无耻之辈,我……我假称我是出身贫寒的女子,他看我长得……长得不错,便说可以收我为侍妾,但要想当正室,却是休想。他以为我是为了成为门主夫人而给自己下了淫药自荐枕席也还罢了,却不该出言侮辱我,说我是个不要脸的女子。我一怒之下离开玄天门,但那时我失了贞节,也不敢回家,就在江湖上闯荡,才知道那人已经——已经死于非命。半年后我莫名其妙地被玄天门的人追杀,就到总坛去理论,看见所有与李思齐有关系的女人都——都被聚在一起杀死……”她说到这里,脸色又禁不住的惨败,似乎想起那场恐怖的屠杀,半晌后才道,“他死了,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吧,我要是能在当初找到他与他成亲,一同隐居了,便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是,我终是个不洁的女子,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肯要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他对我说过的话,从没有人跟我说过,后来也没有。直到今天……”她的目光忽然热切起来,凝视着雷旋,“雷兄弟,你能不能再说一次给我听?”
雷旋看她说了那么多话似乎已经竭尽全力,也知道她并没有说谎,但她的话他并不是很明白,想是她分娩后心绪混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到后来才知李思齐并不是那个“他”,最后这句是确实不懂的了,不由道:“说什么?”
“你跟我说,别怕。这么多日子以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说别怕。”苏月儿的泪水忽然潸然而下,微微一笑,她本是个美丽女子,绝不仅仅是她自己所说的“长得不错”而已,这一笑使她苍白的面孔顿时生动起来,“我知道,你也是一心一意为了我好的,并不是像别人一样想占我的便宜,虽然你与他声音容貌都不相同,但我听起来,也是一样开心。”
“别怕?”雷旋呆了一呆,没想到这个女子想听的居然是这句。
“再说一次。”苏月儿闭上眼睛,脸上忽然现出少女的羞涩,让雷旋也禁不住微微心动,颤着声音,又说了一遍。只听苏月儿道:“雷大哥,那天我看见你像天神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觉得上天对我不薄,可惜天意终是弄人,让我破了身子……”一滴珠泪缓缓流过粉颊,雷旋忽觉不忍,用手轻轻拭去,道:“那人也姓雷么?”
苏月儿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情不自禁,赧然垂下头,仿佛处子的娇羞:“是,他就是玄天门原来的天权堂主雷旋。”
雷旋后退几步,脸色一般惨白:“我……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惹下的风流债?
苏月儿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又不是说你。”
19
雷旋说不出话来,或许也只是一面之缘,无意救了她,但是他是怎么也想不起的了。
只听苏月儿幽幽道:“虽然你也是好人,但并不是每一个救了我的人我都可以嫁给他。说起来,李思齐也为我解了情毒,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命中注定那人若是他,我宁可死了也不嫁。你不明白的,我那日一见到他,就知道是他不是别人。后来听说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支撑这些日子,只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已,现在孩子也已经生下来,我也可以到九泉下去找他了。”
雷旋低头看她,此时已至深夜,益发不能看见什么,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感觉到她一双妙目明波莹莹,似乎凝视着自己,又似乎没在看一般——她心里一定在想着那个他吧。说什么一见到便知道是那人,现在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了。雷旋忽道:“要是他没死,却毁了容貌,变成残废,又或者……或者根本不是个男人,你还会不会嫁给他?”话一出口,他颇吃了一惊,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话来,想是自惭形秽,反而语带讥嘲。
“你胡说什么?莫说他已经死了,就是他还活着,我也不能原谅你说这些侮辱他的话!”苏月儿的声音气得发抖,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猜测,即使武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他的眼睛不能像平常练武之人一般,可以在夜间视物,白天还能勉强看清,到了晚上却非火烛不可,眼下没有火烛,便如瞎子一般,只能以耳代目。
雷旋低声道:“苏姑娘,多谢你这般维护于我。但雷某并不是个好丈夫,你要是当初嫁给我,才是真正的吃苦。现在更不如以前了,不能让你开心,只能勉强保护你周全而已。而且我现在变成这样,也不敢奢望什么,但求姑娘自珍自惜,切莫为了一个不值之人轻生。”
“你……你是说你就是……就是雷旋?是那个、那个……”苏月儿的声音极是古怪,几乎听不清是惊讶还是羞怒,雷旋点头应是,苏月儿立刻怒道: “胡说!你以为我没有眼睛吗?”
“说来话长,苏姑娘,我自知是配不上你的,但你若是信得过我,便与我今日撮土为香结为夫妻,也当是为了这个孩子,要是你信不过我,我也是一般护你周全。”雷旋十分恳切,心中知道是负了她。这个世间如果真有一个爱他的女子,莫说情爱一事于他而言也已是难以愈合的伤痛,今生是永不能忘记那人,单是因他不能对女子倾心相爱,也不能害了人家一世。
“那么……这是借尸还魂么?”苏月儿喂了孩子之后,连忙拉上衣襟,脸上热得冒火,慢慢低下了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你先前为何瞒我?”
雷旋听到她细细索索的,过了一阵又停下,心中疑惑,却道:“我说我是雷旋,你会信么?”
苏月儿沉吟不答,那是不言自明了。
天底下会相信的,也只有害他变成这样的那个人而已,毕竟这也太过荒谬。他苦笑一下,也道:“……苏姑娘,我并非想占你便宜,要是你愿意,我明日就可修离书给你,只怕你有心欺瞒。”他还想说另有阴谋,忽然感到自己心里阴沉,已经不复以前的磊落,迷惘了一阵,轻轻道,“有件事情,还须先向你说清楚,我不能人道,这夫妻,终究是有名无实。”
苏月儿“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他不是雷旋,也不能说就是坏人,但凡世间男子,若在床第之间稍胜于常人,必定沾沾自喜,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真有所不举,也隐晦其词,恨不得连妻子也瞒住,但他如此坦陈,想来是另有原因,可以肯定他是不愿占她任何便宜了。心念一转,她低声道:“我不在乎。”脸上已然有些羞红。
雷旋心道日后安定当再明媒正娶,但那时也只能薄待于她,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但苏月儿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身份,就算相信,如今他妖魅之身,这个女子也在为方才的话后悔了吧。他心头微微一冷,忽觉自己也太多事,向苏月儿的方向瞧去,却是怎么也看不清,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拉着他跪了下来,女子的声音轻轻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苏月儿今日与雷大哥结为夫妇,矢志不渝。”说着扯了扯雷旋的衣袖。
虽说是假成亲,但拜天地要一个女子主动,也太不成话。雷旋脸上一热,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雷旋今日与苏姑娘结为夫妇,从此倾心相待,……”他正要说下去,忽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尖啸。
暗器!
他一直用耳倾听,此时反应自然极为迅速,刚刚将苏月儿扑倒,“砰”的一声巨响,那暗器已经完全嵌入身后的大树,树上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仿佛瓢泼一般,背上的衣服全然湿透,立时一阵寒意袭来。他低声对苏月儿道:“别让孩子伤到。”站起身,向着那暗器来处叫道,“是谁?给我出来!”
一阵缓缓地脚步声,像是刻意要他听清楚,慢得几乎让人心头发寒。
那人走到他五丈远处落定,像是有些惊讶:“你看不见?”
阴若寒?雷旋忍住心头涌起的一阵怪异之感,说道:“那又如何?”
“阁下既然与我一位故友同名,在下也不好相难,你让开,我不杀你。”阴若寒说话时仍是那样慢慢的语调。
“她是我的妻子。”
“还没有拜天地,不能算。”
“你那位故友若在此,只怕不会让你动手杀人。”
“你毕竟不是他,假冒别人,很有趣么?”阴若寒的声音毫不掩饰嘲弄,慢慢走到雷旋近前,道:“你骗得过这个女人,也骗不过我。”话音刚落,剑光一闪,长剑已然出鞘。
雷旋闪身避开,嘶的一声轻响,衣袂已被割断一角。他目力不行,手上并无兵刃,右腿上又有箭创,要取胜很耗些时辰,却不知苏月儿如何。阴若寒要杀苏月儿,那是已与玄天门连成一气,合力对付那人了。阴若寒如果不得手,李沐也将再遣人来。
更或者,人早就已经到了。
他回头看见苏月儿靠在树上,手里抱着孩子,另一手拿着短剑,微微喘息着,满脸焦急之色,似乎想要把剑掷给他,但又找不到机会,心里稍稍安定:她有剑在手,应当足以自保。
几十招后已得平手,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从身后几十丈外破空而来,那速度说是闪电也有所不及。苏月儿的身后就是树,如果是暗器之类也不必害怕,此树虽不足十围,但要想射穿谈何容易?
但那样的速度似乎并不是暗器。慌乱像潮水一样上涌,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忽然间,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
苏月儿死了!
孩子的啼哭忽然在漆黑的深夜响起,大概是知道母亲死了吧!
无论如何,她还是死了!
雷旋心中一痛,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手掌抓住阴若寒的剑刃,夺过长剑,不顾手上全是鲜血,另一掌拍向阴若寒胸前。听得阴若寒吐了血,已经无力还击,他连忙返身回到树下苏月儿倒下的地方扶起她。苏月儿当胸中了一箭,那箭穿了树木后从她后心射入,一直穿到胸前,露出很长一截箭头。前襟湿了一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普通弓箭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步之遥,但此处何止三百步?如果是蹶张弩或许可以办到,但也须将绞盘上至极紧,才能洞金穿石。用阴若寒在前面引开他,再让人从后面下手,这个方法果然绝妙。但这样的强弓硬弩,就连他也只能勉强避过,居然用来对付一个女子,手段也未免太过。
苏月儿的声音低低地道:“雷大哥,就算做不成——你的妻子,我也……很是欢喜……”
雷旋不由浑身剧震,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是……是么?雷大哥,我胸口……好痛——”苏月儿勉强笑了笑,笑不出来,蓦然想起他夜不能视物,这笑他也看不见,不由心疼,慢慢道:“我不痛了,雷大哥。”
雷旋紧紧抱着她,只道:“别怕,不会有事的,药在哪里,我帮你敷药就会好了——”
苏月儿疼得脸都扭曲到一起,却勉强自己笑出声来:“雷大哥,你这么傻,以后谁来照顾你?”
这个女子果真是爱着他的。他心中酸楚,道:“月儿,你要是担心就等一等,你我夫妻同生共死,岂不是好?”
苏月儿脸上忽然变色,道:“不——孩子……孩子没人爱她,帮我……帮——”她头一歪,忽然间断了气。雷旋伸手一摸,感到她已气绝,仿佛挨了一头闷棍,震在当地。胸中有什么东西微一凝滞,涌上喉间,满口铁锈的味道。
他慢慢将苏月儿放在地上,站起身喝道:“李沐!你给我出来!”
四围一片静寂,只有初生的孩子在半夜里啼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凄惨。暮春的风拂过黑夜,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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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沐没有来,事情败露他也可洗脱罪名,但此时连钢弩铁骑都已经堂而皇之地出兵,倾力一击,只怕势在必为,他也应该会到的。雷旋俯身下去抱著苏月儿,月儿的身体渐渐冰冷,是再也救不活的了,他拔出箭,手抖得厉害。那箭果然是精钢所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