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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悲歌-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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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纪律,不容任何一个人破坏的。”
  大桃问道:“君侯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持卫道:“有时还问起他们,我们只有回奏说他们在家乡日子过得很好。”
  “君侯对人倒是很宽厚的。”
  “是的,君侯是一代人杰,对谁都很宽厚,只是有时不免会误信非人。就拿河东智伯来说,君侯以前对他十分信任,倚为心腹,准备一旦大业有成,要跟他共分天下。哪知道智伯竟会背叛他,所以他恨透了智伯……”
  他们在这儿谈着,预让在不远处工作,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对于赵襄子也多了一份了解。
  无可否认,赵襄子是一代人杰,他的作为,确有王者的风范,是一可敬的人士。
  但是到了后来,话题再到了智伯身上,又使预让心中绞痛了。因为智伯对预让夫妇的倚重与信任,已经不是兄弟的亲密,而是万分的恭敬了。
  预让无法在人间找出一种类似的关系来。从表面上看他们是客卿,是宾主的关系,实际上双方也还是谨守着这种界限,没有使感情超越过去。
  只是智伯对他们夫妇的态度太令人感动了,不仅是礼貌无缺以及美食鲜衣的生活供应,最难得的是一种出自内心的尊敬。有一次,预让正在午睡,智伯适有要事来访,他来的时侯,刚好侍候的小僮也在打瞌睡,没有发现智伯来到。智伯在门口看了一看,悄悄地走了,一声都没响。
  他若是为了要示好预让,一定会轻轻地叫醒小僮,叫他不必声张,不得惊吵预让,然后再离去。
  这样,预让一定会知道他来过,也会很感激他的礼遇与关怀,也会立刻就赶去道歉及表示谢意。
  可是智伯做法更为令人感动,他完全是在内心深处表示他的关怀与敬意,根本不在乎对方知不知。
  预让是个高明的剑客,耳目聪敏逾越常人,午睡只是闭目养神而已,智伯来到。他早已知道了,正因为智伯放轻了脚步,使他很好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他继续闭目装睡,直到智伯又悄悄地离去。
  那天晚上智伯再度来访,才说出那件商量的事,但已经略迟一步。预让怪他为什么不早说,智伯却辩说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始终没提午后来过的事。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也见出智伯待他的真感情,也从那时起,预让决定要把他的一生都献给智伯,毫无条件,毫无保留。
  赵襄子看来是个可敬的人,但预让决心要刺杀他。
  为了智伯而刺杀他。攻破晋城后,襄子已遁,智伯很遗憾,预让要弥补智伯的缺憾。
  再者,为了襄子此刻对智伯所做的一切,预让也必须刺杀襄子,否则就无法使智伯身上的骸骨归葬。故主已死,现在杀死襄子,智伯的失败已无可挽回了,但是故主死而未能全葬,这是生者之罪孽。
  这是襄子一个人专用的坑厕,由于即时消除,倒是不太脏,只不过这是一件肮脏的工作。
  预让毫无屈辱之感,尽心尽力的工作,既细心,又卖力。他把坑底的遗粪用勺子舀了出来,然后又铺上了细沙,使那所厕房没有一点气味。
  然后他又把小解的陶缸由地下拔起,端到荷花池去洗干净了,搬回来后。再把一旁准备净手的铜皿拿出来,用砂子把里里外外擦得雪亮。
  那名侍卫不时转过来看他一下,显然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因此也没有过来噜嗦他。
  没有多久,忽然小桃过来了道:“襄子来了!”
  预让很冷静地道:“很好,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何下手也都构思成熟,你来做什么?”
  “我是过来通知你,叫你迥避在小屋内,不要出去,等君侯用过了厕所,要立作清除。”
  预让笑了一笑道:“假如我要出去,不会有人看见吧?”
  “是的!君侯在如厕时,最讨厌有人惊扰,侍卫们都避得远远的,只有一个贴身小厮侍奉着,这边有房屋挡着,别处根本看不见,所以要我过来,除了通知你迥避,也是监视你不得随意行动。”
  “幸亏是你来,我可以少杀一个人,因为我的计划就是在他们进厕时,潜到后屋,襄子蹲在坑上时,我暴起破壁刺人,必可万无一失。”
  “那墙很厚,你能刺得穿吗?”
  “我试过了,这只是一面木条涂泥的板墙,厚约半尺,我绝对能一贯而透,就是一面石墙,我用足劲力刺过去,也能刺通。”
  “预大哥,剑刃透墙是不够的,墙离坑还有两三尺的空间,你必须要破墙而入,才能得手,而旦只有一击的机会。你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我相信不会,但是也很难说,因为我只是剑客,不是刺客,我杀过的人虽多,但都是在正面的交手中为之,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杀过人。”
  小桃叹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只不过事在必行,惟有尽力而为了。那个小鬼也来了,智伯头骨所塑的骷髅杯就由他捧着,所以我们不必去找了。”
  “那就更好了。”
  “姐姐在后角门处准备我们突围,我来帮助你取杯,所以回头你只要管杀人就行了。”
  “谢谢你,小桃,不管我是否能得手,而你却一定要成功,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会掩护你突围的。”
  “角门外有两匹快马,你如能顺利而出,就是我们两个人走,否则就是姐姐一个人走,我是守定了,所以心里一定要有个底子,别把我一个人丢开。”
  预让只有长叹无语。他实在不想小桃跟着自己的,但他知道这个时侯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由屋子的窗缝中隐隐已经看到两个人影进了厕所。
  预让伸手抱过小桃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亲,然后放开了她,像—溜烟似的飘了出去。
  他已经把地形都看好了,何处落脚早经测定,因此一直在掩蔽中,小桃在迷茫中只看见预让黑色的背影几闪,已经到了厕墙的后面潜伏好了。
  她咬咬牙,唇间还留着预让刚才一吻的余温,那一吻居然使她的心中起了一阵荡漾。
  连她自己也奇怪,此时此地,怎么会有那种感觉的?生死关头,永诀在即,而且他们要做的又是一桩轰轰烈烈,充满了血腥的行动,她应该是热血沸腾才对,怎么会在心湖间掀起绮情的?
  她摇摇头,看看预让已经从草中抽出了长剑,原来他把剑早已放在适当的位置了。预让的身子做好了一个姿态,剑尖对着墙上一个圆点,那也是预让测好了方位画上去的,就差那雷霆万均的一刺了。
  小桃依然在想预让的吻,何以有着如许的吸引力。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吻,最后的三天,他们几乎是寸步不离,整天成夜地腻在一起。
  他们曾经从茫茫的黑夜里,一口气吻到凌晨的首声鸡啼,却也没有方才那一吻更具激荡的力量。
  小桃终于想出了答案了,这一吻中有了爱情。
  不错,以前她跟预让相处,她奉献的是尊敬、倾慕,虽然为预让,她可以毫无条件的牺牲一切,但这种感情是近乎宗教性的虔诚而已,却不是爱情,她并不爱预让。
  同样的,预让也不爱她,只是感于她的盛情而不忍心拒绝,更因为需要她的帮助而不能离开她,基于这种原因才跟她相处在一起。
  拥抱、接吻、爱抚,以及那些男人女人所做的事都做过了,但那只是本能的需要,也不是爱情。
  只有刚才那一刹那间,他们突然感觉到了彼此的相爱,爱情终于发生了,是由于几天来毫无隔阂的相处,使他们在无形之中,结合为一个整体。
  小桃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仰头向天,目中充满了泪水,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甜蜜。
  她感激上苍的仁慈,使她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不仅是形式上的,也是意识里的。
  这个发现对小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她本已决心一死,现在她要活下去。
  心中有爱的人就有了希望,她认为活下去能做的事,远比陪着预让一起死有意义多了。
  首先,她要看看,预让是否在她身体内留下了什么,如果上苍见怜,使她怀了孕,那是预让生命的延续。
  其次,她要活着把预让的故事告诉别的人,并预让的生命得以不朽。
  这一切都太重要了。
  她应该在这时候,也悄悄地出去接应预让的,可是她没有动,因为她的主意已经改变了,她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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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预让却没有因为小桃未曾过来而感到沮丧,他甚至于希望小桃不要过来,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没有人帮得上忙,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是赵襄子,他若肯把自己的头割下来,预让自然就省了很多的麻烦。但赵襄子却半点意思都没有,他活的有意思得很,也小心得很,唯恐有人来行刺,即使是如厕,他的腰间也佩剑。
  窗间有一道细缝,可以由外面看进去,预让就在这条细缝中监视着襄子。
  那是一个很威武的人,方形的脸很坚毅,步履沉稳,他走过自小石块铺成的碎径,没有一点踉跄。预让看见他踏上了一块较大的圆石,高起在路面上,约有鸭蛋大小,一个普通人,必然会歪一下身子,或是有楞脚底的感觉,但是赵襄子却什么都没有。靴在石子上轻地一点,飘飘然地走了过来。
  这证明他的剑术已经到绝佳的境界,身体四肢已经与大地万物溶成了一片。
  预让心中一沉,这样的一个剑手是绝对无法偷袭得手的,因为任何兵器,递到他身前尺许处时,他就能感应到了,而且在眨眼之间,就能作应变的措施。
  他们之间,即使空无一物,预让也没有把握一击得手,何况还隔着一座墙呢?
  赵襄子走到厕坑前,伸头看了一下,似乎很满意,可是他正要除衣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动作。
  侍候他的僮儿臧兴忙问道:“大王!怎么了?”
  襄子打了个冷噤,摇摇头道:“我感到有点不对劲,好像忽然冷了起来。”
  “那或许是酒饮多了。”
  “不可能!我现在饮酒已很有节制,荀瑶就是酒醉误事,才被我们偷袭得手的,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大王过虑了,现下顽敌俱除,全国归心,国势日盛,还有谁敢来冒犯大王?”
  襄子庄容道:“不能因为想不出谁是敌人就松懈下来,以为无须防备了。有许多敌人是突然之间暴露面目的,正如上一次的智伯,他以前表现的忠贞,使我把他当作最忠心的臣属,最可信的朋友,听信他在河东强大,甚至帮助他扩充军备,想不到他突然就叛变了。”
  “是的,大王,这个狗头实在太可恶了!”
  襄子叹了一口气,忽又庄容道:“兴儿,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可以称我为大王,我只是侯爵……”
  “那有什么关系。秦齐燕鲁只是公爵,他们的国君都自称为王了,他们的臣子在早朝时也公然地称大王的。”
  “你是小孩子,不懂得的,公侯称大王,是要担任过诸侯盟主的,齐桓、晋文、秦穆,燕昭,都曾大会诸侯而被推为盟主,他们是有资格的。我还不行,韩赵魏都是三晋家臣,分晋而立,与他们毕竟差一截。”
  臧兴道:“这都是叫东那个匹夫给害的。否则您此刻也可以大会诸侯,称霸天下,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王了吗?这匹夫实在是死有余辜!”
  襄子被他这么一说,又勾起了对智伯的愤恨,忍不住大声道:“酒来!我要饮一杯解恨。”
  臧兴道:“大王,这儿是厕所,小的未曾携得酒来。”
  襄子道:“那就到前面取酒去,孤要在此地饮。”
  臧兴笑道:“大王,小的觉得您对那匹夫不是太客气了?每天用美酒去供奉他,这哪像是在泄愤呢?又哪里能算是惩罚呢?”
  “喔?照你说来,该如何才算是惩罚呢?”
  臧兴道:“以小的意见,你不如把它用作尿器,每天对着它便溺,叫他终日尝臭,才是他应得之惩。”
  襄子大笑道:“好!好!你这小鬼倒是很会想主意的,就照你说的试试看。”
  臧兴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倒是十分起劲,连忙把那具头骨折裂的骷髅杯放在襄子的脚下。
  襄子看了一下又道:“里面还有酒滴,酒为禾中之神,是天地司命之浆,不可冒渎,把它冲干净了。”
  “是,小的这就冲。”
  他又捧起来,倒去杯中的残酒,而后用水冲洗了几遍,再放在地上道:“大王,请便了!”
  预让在外面看了,全身几乎要爆炸。
  “这个罪该万死的匹夫,居然对智伯如此的侮慢!这个罪该碎尸万段的奴才,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回头我不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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