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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是谁拿走了那一双雪靴 作者:张小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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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秀清是个很坚强的人,对于分手的事一直不愿多提,事实上,作为一个每天工作二十小时的医生,她也没有时间去失恋。
十一
  十二月的一天,周秀清与王霭如在一天内总共做了八个除盲肠的手术。最后一个手术完成后,两个人累得倒在更衣室的沙发上,连说话都乏力。
  “你炖致穑俊怪苄闱逦释貊叭纭?/p》
  ““快乐”?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周秀清与王霭如各自回到宿舍后,大概三十分钟后,周秀清从宿舍房间的窗跃下,头部先着地,一张美丽的脸孔撞得粉碎。
  分手后,施崇平头一次打电话给王霭如。
  “我看到了周秀清自杀的新闻。”
  “她死前三十分钟还跟我一起。”王霭如哽咽。
  “是因为余一心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余一心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们生活的空间太局促了,没时间快乐,也没时间忧伤,操着每天看着人死去的职业,太痛苦了,我们才是病人。”
  “要我来陪你吗?”施崇平温柔地问她。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王霭如哭着说。
  “傻瓜,别哭,你可是个称职的医生呢。”
  说来讽刺,周秀清的死,竟令王霭如和施崇平复合。
  在周秀清的丧礼上,余一心并没有出现。在丧礼后的一个星期,王霭如接到余一心的电话。
  “余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王霭如冷冷地问他。
  “能出来见个面吗?”
  “不用了。”
  “我没想到秀清她会——”
  “我不想听一个幸存者的忏悔。”
  周秀清的事,很快便被大家淡忘了,王霭如的拍档,也换上另一个人,毕竟在医院里,死亡是平常事。
  “我昨天在酒吧里碰到余一心,他喝得酩酊大醉,心情很坏。”施崇平告诉王霭如。
  “活该!”王霭如说。
  “他是蛮可怜的。”
  “难道你同情他?”
  “他没有想过周秀清会自杀。”
  “但他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何止他一人?周秀清是为他而死的吗?”
  “我也不知道。”
  “也许她只是无法忍受他离开她,她想用死亡把他永远留在身边。”施崇平说。
  “周秀清已经死了,请你不要批评她。”王霭如不满。
  “我怀疑医生到底有没有感情。”施崇平说。
  “为什么没有?”王霭如反问他。
  “算了。”施崇平不想跟王霭如争辩,“我们开开心心的吃一餐饭吧。你喜欢吃什么?”
  “医生也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比普通人脆弱,我们比普通人更接近生和死,更明白生死无常。”
  “是吗?”施崇平淡淡的说。
  这时王霭如的传呼机响起来。
  “急症室突然来了一批车祸伤者,我要立即赶回去。”王霭如告诉施崇平。
  施崇平不作声。
  “别这样,我晚一点打电话给你。”王霭如站起来。
  “今天本来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施崇平说,“我已经办好手续,下个月到英国念书。”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有时间听我说吗?”
  “要去多久?”
  “两年。”
  “你已经决定了?”
  施崇平点头。
  “那我可以说些什么呢?”王霭如无奈地站着。
十二
  “你的工作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吗?”施崇平反问她。
  “如果我懂法术,我会变出许多时间来陪你,可惜我不懂法术。”王霭如叹一口气。“好象是我不谅解你。”施崇平苦笑。
  “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愿意给你时间的女人。”王霭如倔强地说。
  王霭如走出餐厅,登上一辆计程车,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施崇平去英国读书前一个晚上打电话给王霭如:“我走了,跟你说声再见。”
  王霭如抑压着感情,冷冷的说:“祝你学有所成。”
  “你写下我的电话和地址,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好吧。”
  “我想你也不大需要我。”施崇平唏嘘道。
  “也许是吧。”王霭如倔强的说。
  六个月后,王霭如被调到南朝山医院实习,相比起以前,这里的工作十分“轻松”,因为病人都是时日无多的绝症病患者,王霭如不用担心救不活他们。她的工作只是开处方最厉害的止痛药和签发死亡证明。
  医院里有一个病人名叫徐乐民,才三十四岁,患上末期骨癌,每天要注射两次止痛药,王霭如相信他只有一至三个月的寿命。
  徐乐民瘦得只剩下八十磅,对身高五尺八寸的他来说,是太瘦了,他的脸色苍白,但看得出健康的时候,是一个长得相当迷人的男人。
  王霭如特别留意他,是因为他床边时常放着一个沙漏。那个沙漏有一个巴掌那么大,框框是用玫瑰木造的,很漂亮。时日无多的人,通常回避现实,不肯看着时间过去,但这个徐乐民却每天安祥地看着沙漏,看着自己的生命一天一天油尽灯枯。
  “这个沙漏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送给你的吗?”王霭如问他。
  “是我自己造的。”徐乐民说,“我是礼品设计师,负责设计手表、信封信纸、毛公仔、沙漏、音乐盒玩具等等。我的设计在香港和外国也有得卖。”
  “我喜欢音乐盒。”王霭如说。
  “有时间的话,我造一个送给你。”徐乐民说。
  王霭如听了觉得很唏嘘,这个垂死的人竟然说:“有时间的话。”
  “谢谢你。”王霭如说。
  “你喜欢一个怎么样的音乐盒?”徐乐民问她。
  “有跳舞女孩的。”
  “这种音乐盒现在已经没人造了。”
  “我小时候拥有过一个,后来不见了。”
  “我太太也是跳舞的。”
  “是吗?为什么不见她来探望你。”
  “她不会来的。”徐乐民幽幽地说。
  “对不起。”王霭如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为了扯开话题,她拿起床前那个沙漏来欣赏。
  “沙由上面流到下面,每次需要多少时间?”
  “六十分钟。”徐乐民说。
  王霭如把沙漏举高,抬头望着里面的沙由上流下。
  “真的很漂亮。”王霭如赞叹,“里面的沙真是沙来的吗?”
  徐乐民没有回答。
  王霭如把沙漏放在床前,一不小心,把沙漏从床上掉下来。
  徐乐民立即扑到地上把沙漏接住,狠狠的责备王霭如:“王医生,你要小心一点。”
十三
  “对不起。”王霭如尴尬地道歉。
  这天夜里,王霭如睡不着,独自在走廊里散步,碰到徐乐民。
  “你的精神不错。”王霭如说。
  “我也觉得今天的精神好象很好。”徐乐民说。
  “下床走走也是好的。”
  “王医生,你有没有杀过人?”徐乐民问王霭如。
  “为了母亲的安全,要把她腹中的胎儿杀掉,算不算杀人?”王霭如说。
  “我杀过人。”徐乐民淡淡的说。
  王霭如并不感到惊讶,根据她的经验,垂死的病人,会突然产生许多幻觉。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杀了我太太。”徐乐民说,“她是个事业成功的女性,忙得不可开交,我想她陪我,她总说没时间,我造了很多东西给她,其中一个音乐盒,她从来没有打开过。一天,她跟我说,她爱上了别人,要跟我离婚,他说我是一个只会造梦的男人,只会整天造沙漏、音乐盒、心愿树,不切实际。”
  “那天晚上,她嚷着要走,我用一个枕头把她局死,将尸体拖到浴缸,把她体内的血放清,然后我用镪水把尸体毁灭,最后,浴缸里只剩下一堆炭,我很小心的把每一块炭敲碎,磨成粉末。”徐乐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沙漏,翻来覆去,眼里充满爱意。
  王霭如不寒而栗,她碰过那个沙漏的,它竟是一个女人的骨灰。
  “我把她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终于有了永恒。我没想到,一年后,我患上了骨癌。”徐乐民哀哀地说。
  “你别胡思乱想。”王霭如的身体在颤抖。
  “我说的是真话。”徐乐民回头惨笑。
  徐乐民在当天深夜去世,他的死亡证是由王霭如签发的,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医院职员找不到他太太,他太太在四年前的一天神秘失踪,人口失踪组至今也找不到她。徐乐民说的是真话。
  王霭如想起饱受煎熬的余一心和周秀清,为了把心爱的人留在身边,我们都用了最残忍的方法,无论是杀人或自杀,也是要永远留住一个人,施崇平说得对。
  这一天晚上,王霭如打了一通电话到英国给施崇平。
  “崇平,对不起,你可以给一个机会让我补偿吗?”
  “傻瓜,别这样。”施崇平温柔地说,“我在旧摊子找到一个音乐盒,是跳舞女孩的音乐盒,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吗?我还打算寄给你,你等一会,我让你听听那段音乐。”
  “我明天就买机票来陪你,以后我会尽量把时间留给你。”王霭如流着泪说。 
十四
  红牛仔褛与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自那天在54M站遇到你之後,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走遍了尖沙嘴,旺角,佐敦,终於找到一件和你那件一模一样的红牛仔褛。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一直以为自己只会喜欢长发的女孩子,自从遇上束短发的你之後,我发现
  短发原来很有个性。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买了一箱百佳咖啡回家,因为第一次遇到你,你正是拿着一罐百佳咖啡,
  我也以此为自己命名。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被公司裁员了,以为从此要离开新蒲岗,幸而,我又在新蒲岗找到另一份
  工作。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自知外表不出众,不敢上前认识你。
  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个人代替你,可惜不可以。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每当我想做一件事,想起你可能不喜欢,我就不去做。
  为了你,我改变了很多坏习惯,是不是很傻?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每晚临睡前,我都会想,明天早上可以遇到你吗?
  每当遇上假期,我便希望假
  期快点结束,可以快点见点见到你。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自从知道你在那一间饭堂吃饭後,我便天天到那里吃饭,凡是可以遇到你的
  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你病倒了或是我病倒了,那麽我们就不能再54M站遇
  上。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收到政府的信,我考到一份政府工,父母都想我做公务员,我要离开新蒲岗
  了。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一直以为会是你首先离开新蒲岗,想不到竟是我。
  你有看到这个月来我在这里给你的讯息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如果我有六十岁,我会用我叁分之二的生命来照顾你,爱你。
  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天天也在54M站遇到你,你认得我吗?
  我快要离开新蒲岗了,难道你真的没有看见这些讯息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明天我就要离开新蒲岗,不会再见到你,每当我看见衣橱里的红牛仔褛,我便
  埋怨自己没有勇气认识你。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当你看到这一段广告,我已经离开了新蒲岗,这是最後一天的讯息。
  我会永远怀念你,或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的新工作是在市政局图书馆里任图书管理员,地点在湾仔,离新蒲岗很远很远。
  我不会再在报纸上登广告了,我把想跟你说的话写在日记里,希望有一天能让你看到。
  今天,我看到一位专栏作家在专栏里写到我和你的故事,题目是,想不到她看到了我给
  你登的广告。
  她在专栏说,我天天登一段广告向你表白,犹如把一则寻找失去心爱的
  家猫的故事黏在电灯柱或电线杆上那样渺茫。
十五
  真的那样渺茫吗?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我写了一封给那位专栏作家,把我和你故事告诉她(其实到目前为止,只是我的故事,
  因此你还未知道)。
  图书馆的工作很沉闷,每当看到蓄短发的女孩子,我都会特别留意,是你为短发下了一
  个新的定义。
  百佳咖啡
  红牛仔褛:
  那位专栏作家又在专栏里提起我们的故事,真希望你能看到。
  她在专栏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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