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10温情马俊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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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跑步去了。
这次观看藏獒，比一早过来时从容多了。因为有马俊仁在场，即使在生人面前走过，獒们也显出听话的样子。上来三条公獒，分别叫宝国，宝家，宝民，都是马俊仁一手培育的。其中宝国身高85公分，据说是世界最高的獒，形态如狮如虎，十分雄壮。另外两条身高83公分，仅从外观很难看出上下。
马俊仁的养殖场命名为“中国瑰宝藏獒养殖中心”，新近成立的中国藏獒俱乐部也设在这里。一说“瑰宝”二字，也别有含义。这里的公獒大多“宝”字当头，除了宝国、宝家、宝民，还有其他。当然，也有叫狮皇、王子、总统之类的。而母獒大多带“玫瑰”二字，如红玫瑰、青玫瑰、金玫瑰、黄玫瑰、绿玫瑰、黑玫瑰、蓝玫瑰，还有玫瑰红、玫瑰仙、玫瑰王之类。
马俊仁蹲下身把玫瑰王搂在自己身边。
玫瑰王就属于铁包金的獒种，全身皮毛黑色包黄色。从后边看，从头到背到臀到尾，几乎都是黑的。从正面看，嘴、胸脯及四肢的前侧有部分黄色。额头、眼鼻部虽然是黑色的，但在两只黑眼旁边，有两斑圆形黄色，看上去有如四只眼。它昂着头，几乎与蹲着的马俊仁一般高。这条母獒身高78公分，十一个月就长到60公斤。据国内獒界权威人士评价，这条藏獒可以和目前世界最顶级的藏獒匹敌，价格起码在百万元以上。
马俊仁不无得意地说，据某些人统计，中国身高超过70公分的母獒一共26条。他送给人1条，剩下的25条全在他手里。
据我看到的有关资料，母獒过去身高68公分以上、现在70公分以上算巨獒，公獒按过去标准75公分以上、按现在标准79公分以上算巨獒。
马俊仁说，有些所谓藏獒血统并不纯，是用藏獒和普通的藏犬交配出来的。他养的藏獒80％以上是巨獒，而且全部是纯种。
马俊仁吩咐女孩子牵来一条性格比较温顺的黄色藏獒，叫总统，让我和他一左一右蹲在“总统”旁边合影。
就在合影时，马俊仁说：中国国内谁家有最好的品种，我总不惜一切代价把它弄到手。
我说：你整个是个体育夺冠军的方式嘛。
马俊仁说：不说是垄断，也不是争霸，但是，我要养就养最好的。别人家的獒个个儿都比我好，那我还养什么？我就没有必要再养了。我马俊仁就不干第二的事儿。看到好獒，我今天不吃不喝也要把它弄到手。任何一家，谁有最好的，多少钱，我买。买不来，我想办法和你配。你的公獒70分，我的大母獒78公分，一交配，我第二年就有80公分的獒了。你还是那70公分，我就超过你了。你70的爹，我78的妈，一交配，一优选，一科学养殖，就成了80的、80多的。我就是这么干。
我决定继续调动马俊仁的谈兴。
我说：你用马俊仁的知名度在中国扩大了藏獒的知名度，你又出面成立了中国藏獒俱乐部这样第一个犬业组织，那你对中国的动物保护应该做了很大贡献了。
马俊仁兴致更高了，下面这段跳跃、缺乏逻辑的话被录音机如实录下。
马俊仁说：我个人养藏獒，原来一直作为业余爱好，包括看家。后来体育没有条件，或者不让我干，尤其中国犬业在世界上也要争光。记者在外国采访，大伙儿哈哈笑，说中国没有人性，把獒都吃肉了。世界犬业理事国挂着国民党国旗，中国没份儿。中国好多人要成立藏獒俱乐部，谁去办也不批，我正好去，畜牧局批的。藏獒以后可以参加世界比赛，领奖杯奖状。畜牧局也来过几次了，想让我以后打比赛。
我又不失时机地插话：那不很有意思吗？真要比赛跑马拉松，那藏獒的金牌就都是你的了。
马俊仁说：现在主要是搞养殖，谈不上训练，两回事。养犬虽然是个小事，但是它也影响国威。从这个角度，我在这上拿金牌，为保护中国动物做点贡献。我可以繁育出最好的藏獒。我还是那句老话，不做拉倒，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强。我盖獒场，要盖最好的。我要养獒，目前中国最大最多的成獒，真正超百条的，只有我一家。
一条条藏獒如狮如虎地在我们面前浏览完都牵走了。
马俊仁说，法国最近闹狼灾，用牧羊犬制服狼不成功，打不过野狼。法国有人来求援，要藏獒去法国灭狼。国家有关部门已经答应三月份给他们獒。
我问：真给他们藏獒吗？
马俊仁说：说给，当然要真的给，要给真藏獒。但是，我给他们差不多的品种就行了。最好的，肯定不能让它们随随便便流失到国外。
一个胖胖的饲养员女孩过来告诉马俊仁，一条正哺乳的母獒奶水不够。
马俊仁立刻指示，把猪蹄用高压锅压烂了炖成汤，喂母獒，一喂奶就出来了。
我再一次想到马俊仁的体育训练营养秘方，也想到他刚才避而不多谈的科学养殖。这时，便用诱导的方法来迂回话题了。
我笑着说：你这方法真科学。
马俊仁看着我也哈哈笑了。因为笑得时间过于长，过于开怀，我倒有些疑惑。马俊仁亲热地说：老柯，你当我马俊仁就那么粗呢？张飞也粗中有细呀。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旁敲侧击吗？
侠骨柔肠透秘方
马俊仁说养藏獒的奥秘和体育训练通着呢。
又说，你这样绕着说养狗，不就想绕到我搞训练吗？
作者说，我如果写马俊仁，就要写马俊仁整个人，包括养狗，包括体育训练。如果现在写整个人你把决心又收回去了，那我可以单写本你养藏獒的书，这样大概也很有意思。作者这种别开生面的说法让马俊仁感到松弛。他说，讲别的都要下很大决心，讲养狗少忌讳。又说：说来说去，你肯定还是要写那本书。我现在也拿不定最后主意。你要光写养狗的事儿，我可以先和你放开扯扯。
这时，马俊仁的一个朋友又打来电话。
这位朋友在北京新近开了一家烧烤店，开张那天，邀请马俊仁一起去做嘉宾凑热闹。马俊仁忙没能过去。现在又来电话了，请马俊仁和他带来的中长跑队去吃饭。马俊仁知道，对方还是希望马家军为新建的烧烤店壮声势。马俊仁虽然这些天从早晨四五点忙到半夜，没有一丝闲功夫，但还是豪爽地答应再一天带领队员去庆贺。
马俊仁打这个电话时，说的都是些很朋友很唠叨的话。
当作者写这本严肃的书时，也把这个小情景不加删除地放在这里。我们无意把马俊仁塑造成一个气贯长虹的人物。马俊仁在私下里很通常很市井。我们在往下的叙述中也尽量保持这个人物的原汁原味，期望读者和作者一起心平气和地走进这个人物的生活中。
打完这个电话，马俊仁兴致来了，又叼上一支烟，烟雾腾腾地讲开了他养獒的宏图大略。他现有公种獒十八条黑的，包括那种铁包金四眼的，有十五条黄的，共三十三条一流种犬。母藏獒六十多条，加起来一百多条。又有一百多条养殖场生育出的獒崽，总共二百多条獒。他说，藏獒的品种论颜色有黑的，有铁包金四眼的，有黄的，有白的，还有灰的。白的他目前还没有，他会去青藏高原上找。灰的，八国联军抢走以后，折腾来折腾去在中国已经绝迹了。据他了解，至今在国内还没有发现纯种的灰藏獒。如果现在有纯种的灰藏獒出来，品相又好，那就不得了。
马俊仁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早晚要培育出灰色的纯种藏獒来。
作者无疑有些好奇：既然在中国绝迹了，莫非去世界上寻找？
马俊仁笑咪咪摇了摇头。
作者笑道：那你有什么高招？
马俊仁仰身哈哈笑了：这就是我又要造的一个奇迹。关于这个奇迹是怎么回事，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待会儿我有可能给你揭秘一下。
作者当时脑中闪过了基因、克隆、杂交、试管婴儿——应该是试管獒崽等等凌乱的概念，推想如何能无中生有造出纯种灰藏獒来。
马俊仁却大手一挥说要谈科学养殖了。他说：你千方百计想听这个，我就给你讲这个。科学养殖第一条，就是要使养獒的饲养员都喜欢藏獒。
我笑了：这大概还不属于科学养殖，而属于科学管理。
马俊仁不以为然地一笑：你不要跟我抠概念，我不习惯抠概念。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往我面前一放，是本《中国犬业》。封面就是一头铁包金四眼藏獒头像。翻开一看，最醒目的一篇文章就是《马俊仁倾心“新选手”：中国藏獒》。里面有马俊仁一左一右搂着宝贝藏獒的大幅照片，还有几条马俊仁心爱藏獒的照片。
马俊仁却摇摇手示意我不必先看这一篇。
他点了另外两篇文章，说：你看看这些藏獒。
一个有关藏獒的故事发生在青藏高原牧区。主人外出回来发现藏獒看守的羊群少了一只，训斥了藏獒两句。结果，那条藏獒立刻冲到羊群里仔细巡视了一遍，知道羊缺数了，便不管不顾地冲到冰天雪地里。四天四夜以后，藏獒回来了，已经饥饿疲惫不成样子。主人知道它去找羊了，心疼得一下子把它搂在怀里。
马俊仁说：你看这藏獒，真让人感动。
又一个故事，主人家做着不小的生意。几名窃贼拿着一米多的大钳子来撬车库撬房门。看家的犬包括牧羊犬拥上去，全被打得逃跑了。女主人独自一人躲在家中，隔窗看着外面的情景发抖。结果家养的藏獒扑了上去。窃贼抡起早就预备好的铁棍铁钳驱打，藏獒不顾死活地拼搏，牙被打掉了好几个，最后把窃贼赶跑了。窃贼犯了别的案被捕后对公安人员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怕死的猛犬。
浏览完这两个故事，作者当然很慨叹藏獒的英勇不屈。但它离我考察马俊仁似乎稍远一些，和我们刚才谈的科学养殖似乎也有些离题。但马俊仁说：就要把这些故事讲给那些喂藏獒的女娃娃们听，要让她们喜欢藏獒。她们一喜欢，那养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定要把这个思想工作做好。说着，他指着窗外。
我们也便跟着站起来看窗外。
一个个饲养员女孩正小跑着牵着一条条雄壮的藏獒出去运动。可以看到女孩们和藏獒间的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有的藏獒跑着跑着还拐一个弯，跑到一边沙堆打滚蹭痒痒。这时候，女孩们就会站在旁边等着它，同时顺手摸摸它的头、脖颈和脊背。獒蹭完了，她们又像牵着刚会跑的兄弟一样欢欢地往前跑。
作者对马俊仁所说“思想工作”一词颇觉有些旧。对他用讲故事的方法来做思想工作，也觉得太家常。但是，在随后的多次采访中，我发现，马俊仁所谓的思想工作，在他的体育训练中发挥了非常极致的作用。很多说法做法看着很平常甚至可以说很传统，但是，正像他后来不断讲到的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我确实有些由衷地赞叹马俊仁总是善于因地制宜地解决实际问题。
无论如何，在藏獒养殖中心，我处处看到饲养员和动物如此和谐。
作者在和马俊仁交往时，深感人们沟通一定要放下主观主义。按照通常思维，如果说科学养殖，就应该一上来谈科学养殖的一二三四，先有理论后有实例。如果按照这样的思维方式紧着提问，也可能我和马俊仁根本无法谈下去。你想抓住重大线索透视马俊仁的主要行为思想，马俊仁却在那里信马由缰地东南西北。这时，除了不断插话使谈话靠近你的要求外，更重要的是要放下你的执著耐心倾听。当你采访调查的心态松弛了，有可能在和谐的交谈中发现比预想更多的东西。
马俊仁用两个小故事对我思想工作了一番，看着偏离了谈话的主题，其实却让我在更丰富更原样的意义上了解了马俊仁。
马俊仁坐下了，大手一伸：关于科学养殖你想听什么？
作者往下的一段话让马俊仁吃了一惊也把话题一下扯开了。
作者恰恰把马俊仁讲的话一二三四了一下。
我说：我把你刚才断断续续谈到的科学养殖归纳一下。藏獒科学养殖的基本要领是，要认识清楚藏獒的生长周期，藏獒长一天，等于人长二十天，雌獒八个月最多一年就成熟，雄獒十八个月最多两年可以成熟交配。这要比起人来，十五六、十七八、二十一二岁成熟，恰恰是一比二十。第二，藏獒科学养殖的又一个基本要领是，不同生长阶段，不同季节，要有不同的喂养，缺什么补什么。第三，要合理饮食，你讲到，除了苞米面，奶粉、鸡蛋、补钙，包括缺奶喂猪蹄汤，都属于合理饮食。第四，合理地睡。第五，合理地运动。第六，阳光。你看大致是不是这样？
马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