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往事 作者: 柳聂聂,盛慧-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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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企图把我反锁在他的家里,说是要去找医生。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他,拼命跑出大门,他的几个手下开始追我,就在我穿越马路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车,车里坐的正是他。
姐姐身体开始抖动,雨茜压住姐姐的身体,看见血正渗过床铺,一滴滴艳红夺目地滴落在冰冷苍白的地板上,溅起一圈细碎的血斑。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来追我,向我解释。他慌乱地抱着我来到这家小医院,他不敢带我上大医院。可是等医生告诉他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却留下一笔钱悄悄地溜了。
雨茜嘴唇咬得快要滴出血来,告诉我他住哪里,我要揪他回来。
没用的了,姐姐虚弱地摇头,他怕染上麻烦,他要顾忌自己的声誉,他怎么会陪我这个清洁妹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在幽暗迷离的浴室里,雨茜轻轻抚摸着林生的肌肤。另一只手把电吹风放在了浴盆深处他脚够不到的角落。然后缓缓起身,笑着对林生说,你喜欢我的眼神是么?
是啊,很清澈,很单纯,也很冷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来,我们很有缘。林生躺在那里,惬意地享受着熏香浴。你真的很特别。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么?雨茜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有防备和反抗能力的男人。悄悄拿起吹风的电源插销。
很多小姐不愿意说呢,嘿嘿……
我叫雨茜,我还有一个姐姐,叫雨玲,没想到吧。
她毫不犹豫地往电源里推上插销。
林生那张惊诧怪异的脸还未来及有反应,就被电流声和惨叫声永远地定格。
姐姐离开她时,没告诉她林生长什么模样,她不想让妹妹搅进这黑暗的陷阱。可是,雨茜必须继续生活在这座弥散着颓败味道的城市,面对这里的物质与肮脏,华丽与奢靡。面对每天浮现的僵硬而苍白的面孔,以及面对所有的痛苦。
生活在这样的城市中,所有的人都成了深海里的鱼,在黑暗里用华丽的姿态盲目地游弋,看不到希望,然而必须前行。
她是一条被放入深海的浅水鱼,任何一个部位都要承受着无以伦比的苦涩与惶恐。超载的灵魂不停地呐喊,但是,听不到声音……这里许多原本好好的东西,随着姐姐的离去,开始变质,腐烂,溃败……包括纯美的爱情。
姐姐,你不在了,我该的也做完了,我要漂向哪里。她轻声地疑问。姐姐就这样带着爱与恨离开了她,她终于成了世界上最孤苦无依的人。
雨茜辞了学,游荡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寻找一切关于林生的消息,后来,得知富丽华易主,新老板就是林生时,她隐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做跪地服务的公主,就是为了等待林生的出现,等待机会报仇。没想到一等就是半年。她在鲜血一样淋漓的光影中追逐枯萎的芬香,颓败的梦想通过寂寞而狭窄的管道,寻找出口释放。
姐姐,你泉下有知。雨茜对着镜子轻轻地说。
她转头看着浴盆中的林生,突然恶心起来,开始呕吐,她拧开水龙头,将脸埋在水池里,拼命冷却,然后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下,把脸埋在两腿间,低声抽泣。
天色未明前,雨茜重新换上姐姐买给她的雪纺裙子,化上淡淡的妆,纤细的手指颤抖地点上一根烟,缓缓穿过昏暗的走道,没有人注意她。宾馆的最高层天台,月色凄迷冷清,仿佛花朵的凋落,没有绚烂,没有伤心。风吹得雨茜摇摇欲坠,满头长发悬在风中散乱地飞舞,月光下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润。
她想着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总以为爱情,就是童话中海的女儿,用刺痛的舞步和沉默的期盼,所换来的,无望的海上泡沫。她始终不相信,海的女儿会升入天堂,因为她坚信,对美丽的人鱼公主来说,即使是失去〃灵魂〃地留在那个让她相遇了所爱的人、并为此献出一切的大海中,也比来到陌生的天堂好。
她怀念那一年入学的夏天,阳光灿烂的日子,喧嚣的街道,织流的人群,姐姐拉着她快乐的奔跑……
她记得自己常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手捧一本书,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T…shirt,像个误落凡间的天使。
她还记得刚来这个城市的那个晚上,她和姐姐在廉价的小旅馆里过了一夜,她们趴在窗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炫目,多变,让人迷惑。
曾经以为这里是她们美好生活的开始,却最终明白,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完美的值得用生命去坚持。
漆黑的夜色中看见下面的灿烂霓虹和涌动的人群,她抬起脚,轻轻的一跃,轻盈的仿佛芭蕾。淡青色的雪纺裙在夜色中,如绽放的花蕾一样轻轻绽开。
下坠的时间好长好长,所有的曾经在眼前晃过,周围斑驳闪烁的灯光与呼啸刺耳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在时光里穿行,雨茜闭上眼,仿佛还怀着期待回到山村的渴望,还有火炉边取暖的真实灼热的感觉。迎着姐姐和母亲的笑脸,在黑暗扑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
姐姐,等着我。
2002年。颜西用几组破碎的词语来形容,21岁,丢失,落魄,隐忍,坚持,等待,微笑。
是波浪的曲线,又或者是一个圆的轮回。结局是注定的,如果有结局的话。
像颜西想像中自己拍摄的一部电影,片段如雪花散乱,消失。音乐是蔓延的水滴。最后屏幕上有漫长的沉静,打出来颜西自己的脸,微笑的样子。然后定格,THE END。
站在尾声里,颜西总是微笑的样子。不论是什么结局,她总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嘴唇轻轻地挑起来。送一个人走,或者自己转身走。没有一句话说,笑容是一段长久的胎记,打在颜西沉静的脸上。
这让她和所有同龄的女孩不同。
很多人因为这个爱上她,然后再为此,决绝离开。
连环在愤怒的时候会用手使劲去掰颜西的嘴,一边绝望的嘶喉,你和我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渐渐成为啜泣,颜西,颜西。如一只竖起羽毛的兽,最后无助的蜷缩呜咽。
颜西只是站在一旁,看,然后轻轻地笑。
许多时候,那样厌倦,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颜西在2002年的夏天遇见连环。她坐在他对面笑,点一根烟,眼睛漆黑,是一湖静止的水。
沉静并且温顺。
吃饭聊天。连环说,我们去看片子。
颜西就微笑着一路跟过去。
学校附近多的是这样的地点。店铺的老板心知肚明开出收据,对连环暧昧的露出牙齿,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将碟片塞入机器,然后电视里出现晃动的画面,声音嘈杂。有些人哭有些人笑,有一些人丧失了表情。生活是这样循环而空洞的事情。
连环试探的揽过颜西的肩,然后拨开刘海,亲吻她的脸。
一切是可以这样简单。小小房间里面有充足的沙发和大床,许多人都到这里来做一样的事情。颜西轻轻地别开眼。
连环的汗水滴在颜西的胸口,他在长长的颤抖之后抱紧颜西,喑哑地说,颜西,我爱你。
颜西的嘴唇挑起来。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约会理所当然。连环站在楼底下,看着颜西慢慢踱下台阶。她的刘海遮住半边脸,穿米白的线衫,卡其色裤子,干干净净的球鞋。看起来是这样纯白的一张纸。但是颜西的血迹留在那张肮脏的床单上,那是连环最震撼的记忆。但是颜西,从此,只字不提。
他们坐在午后校园的台阶上抽烟,阳光细碎洒在颜西的头发上,她的嘴唇像花朵一样丰盈,但是弧度倔强。没有很多人,连环就一路辗转亲过颜西裸露的脖子,留下鲜红的印记。
然后同居。
一起住在一间三楼的房子里,窗户外面对着一所中学,能够看到教室里面那些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但是紫红的窗帘一拉起来,所有的时间和世界都消失。
做爱。不停。两个放纵的人,找到激烈的缺口,所以无声无息,无休无止。
会有一些间断的时候,颜西穿着连环的衬衣,光着腿坐在床上,打开电脑开始写字。屋子里面散布着零食,面包酸奶,连环蹲在床边仔细地剥橙子,然后送进颜西的嘴里。
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腐烂。
颜西难得再回校园。本来就不是那些背着书包在食堂教室图书馆之间辗转的孩子,现在是彻彻底底消失了痕迹。
暖暖气急败坏的给颜西打电话,她说颜西,你为什么不来开会。颜西,你知道你自己错过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颜西站在办公室里面看着辅导员严肃的脸,既然你自己不珍惜,我们也不会继续给你这个机会。颜西,你太让人失望了。
颜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秋天已经过去。午后的风刮在脸上,微微的疼。冬天终于来临。
那些名单上颜西的名字一个一个被划去。党员,优干,三好。
暖暖的眼泪掉下来,颜西,你到底想把自己放逐到什么程度。我要去告诉斯言,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连环站在门外等颜西。暖暖的手指点过去,他有哪点配的上你。颜西,你是发了什么神经要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有哪里比的上斯言,他吃你的住你的,颜西,我求求你醒过来。斯言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
颜西的笑容终于中断,暖暖,不要和我提斯言。
宋彦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看颜西。
颜西,你过的好不好。你过的好不好。他在电话里面一遍一遍的问。
他轻轻地上来拥抱颜西。记得我对你说,永远都有我在这里。颜西,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并且照顾你。
颜西就笑,宋彦,你穿检察官的制服很好看。
他们一起坐在马路边。开始似乎也是这个样子,宋彦走过来同斯言打招呼,然后看见他身边的颜西。颜西仰起头来看他,声音甜美,月光下是这样无邪的容颜:你好,我是颜西。
三个人,一起抽烟聊天吃饭唱歌。那一年的毕业,宋彦揪着斯言的领口说,如果你对颜西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都已经喝多。斯言与宋彦紧紧拥抱,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么华丽而虚无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斯言已经不见。
颜西瑟缩着身躯,坐在宋彦身边:宋彦,我喝多酒就会掉眼泪。她的笑容依然,但是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远处的天空有烟花炸开。颜西屏住呼吸来看,声音破碎,今天是我同斯言认识第一百天。
颜西摇摇晃晃同宋彦挥手,宋彦,你要快乐。我没事情,你不用送我。
呕吐。榨干胸腔每一丝空气,滑在地板上喘不过气来。抬起头来,是连环阴沉的脸。
他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甩到床上去,你可以干脆死在外面,不用回来。
颜西安静地在床上翻一个身。然后闭上眼睛。
连环的手掐住颜西的脖子,手指用力掰她的嘴,你给我说话。你为什么总是和我无话可说。
他激烈地撕扯颜西的衣服。把她的双腿分开来。
颜西的身体冰冷并且安静,她睁开眼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他终于在她身上崩溃,眼泪铺天盖地的下来。
他们已经一直这样。指责埋怨怀疑敏感,他狠狠地甩给她一个巴掌,颜西,你说你爱我。你说你要和我结婚,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他激动的时候全身颤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眼眶赤红。
颜西去送宋彦。穿高领的衣服,面孔苍白浮肿。只是笑,睡多了就这样。宋彦,你不用替我担心,要好好工作啊。等着我去投奔你。
然后连环从街角冲出来。
他一把捉住颜西的手腕,把她往络绎的车辆中间推,谁允许你来见这个男人。然后他回头朝宋彦吼,你给我滚。
宋彦跑过来,捉住颜西的另外一只手,颜西,到底发生什么,他是谁。
连环一拳打上宋彦的脸。
终于有行人停下围观。颜西踉跄跌坐在地。
颜西的声音终于颤抖碎裂,求求你们,帮我报警。
颜西在暖暖的怀里如婴儿蜷缩。
暖暖的手一遍遍抚摩她的头发,乖颜西,回到宿舍就好了。不要害怕。
颜西的手腕和脖子上遍布青紫。她的衣服上有一片已经被血染红。
是歇斯底里的连环,他甩开宋彦,扑上来揪住颜西,颜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朝手上划上去。颜西的瞳孔一片血红。
向阳在除夕的夜晚同颜西打电话。
说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颜西把听筒夹在颈侧,两只手腾出来在键盘上劈啪的打字。
最后,颜西记得向阳说,颜西,你是我这个夜晚惟一可以联络到的在国内的人,新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