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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乔家大院 作者:朱秀海-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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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天顺大为满意:“好,咱们现在就去辞号,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们,乔家包头的十一处生意他交给谁?”
  他收拾桌上的账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信,冷笑道:“都要辞号,这么厚一叠,一起给他拿去,看他怎么办!”
  顾天顺托着厚厚一打账簿和辞呈,带着两位掌柜怒冲冲来到致庸门口,自己又先犹豫起来。
  二掌柜忍不住道:“顾爷,咱都来了,再不进去,更没面子了!”
  但顾天顺主意已经变了:“不,既然他自个儿没说让我请辞,我就还要看看,他到底能拿我这个在复字号做了四十年的大掌柜怎么着?”
  说着他转身走回去,二掌柜和三掌柜松一口气,互看一眼,跟着往回走。
  不料顾天顺又站住了,对二掌柜道:“你,把这些辞呈给东家送去,让他知道,我这个大掌柜也不是好当的!”
  果然只过了一盅茶的工夫,高瑞便来请他。顾天顺大为得意,心想这回要好好给东家点颜色瞧瞧。
  致庸请顾天顺坐下,一面翻看厚厚的辞呈,一面尽量和气道:“顾爷,我还就不明白了,眼看着复字号难关已过,信誉也正在恢复,他们为何都要请辞?有什么道理吗?”
  顾天顺看他一眼,倨傲道:“东家问这个呀,要是让我说,东家就不要问了,这是我大掌柜管的事。我所以把它们拿过来,不过是东家在这儿,想让你知道我这大掌柜也不好当。”
  致庸不禁怒道:“哎,顾爷,我记得我和孙先生刚到的时候,你和二掌柜、三掌柜曾经说过想辞号,是吗?”
  顾天顺没料到他这么不客气,脸骤然大红,站起颤声道:“东家说得好,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他跌跌绊绊地走出去。
  旁边的茂才站起提醒:“东家,事情早晚会是这个样子,可顾大掌柜毕竟是大掌柜,家有家法,店有店规,东家待大掌柜,还是要守规矩的,不可造次!”
  致庸点头。
  这边顾天顺已经捧着账簿和辞呈走进来,颤声道:“东家,这是总号的账簿,这是我的辞呈,请东家另请高明!”
  致庸心平气和地望着他道:“顾大掌柜,你在乔家复字号多少年了?”
  顾天顺猛地眼一热:“从学徒开始,做到大掌柜,整整四十年,没有离开过。”
  致庸道:“顾爷,四十年不容易,你辛苦了。虽然顾爷今天提出了辞呈,可是按照祖宗的成法,我现在不能接受。”
  顾天顺一惊。
  致庸道:“你眼下还是总号的大掌柜,通知一下各店掌柜,下午来总号,你们辞号的事,还是下午当着众人说,也可让我当众替乔家表示一下感激。”
  “东家,谢谢你给我们面子。”顾天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又是难过,又是伤感,同时掺着点甚至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复杂的感动,一时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第六节
  当日下午复盛公后堂,众掌柜齐齐来到,气氛异常。顾天顺和二掌柜、三掌柜抱着账簿走过来。
  顾天顺当众对致庸道:“东家,这是总号的账簿,这是我们的辞呈。天顺德薄才浅,对这次复字号出事负有重责,一直想引咎辞职,好在东家断然出手,复字号已转危为安,我们三人就是现在辞号,也不算逃避责任了。东家请另选贤明,祝复字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致庸假意推让:“顾掌柜,三位爷,是否可以再考虑考虑?”
  顾天顺看他一眼:“这……”
  致庸一把将账簿接过来,回头对众人道:“顾大掌柜及两位掌柜执意要辞号,我也不好勉为其难。按照祖宗的成法,今天我要向顾大掌柜、二掌柜和三掌柜磕头道谢!高瑞,马荀,给三位掌柜看座!”
  马荀和高瑞搬过来三把椅子,一一放好。
  致庸拱手道:“三位掌柜,请上座!”
  二掌柜、三掌柜看顾天顺,顾天顺到了这时,一不做二不休,大模大样在中间座位上坐下,二掌柜、三掌柜也只得坐下了。
  致庸敛容道:“三位掌柜,你们在复字号辛苦有年,今天决意辞号,致庸不能强留,咱们东家掌柜的一场,我代表祖宗,给你们磕一个头,谢谢了!”
  说着他趴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二掌柜、三掌柜略坐了坐,赶紧起身。
  顾天顺最后一个站起,看看众人,傲气地一拱手道:“东家客气,老朽愧领了,告辞!”
  不料致庸拦住道:“顾爷,还有二位掌柜,先不要走,致庸还有话说!”
  二掌柜、三掌柜闻言站住,顾天顺想了想,气昂昂地停了脚。
  致庸面对各店掌柜:“诸位,刚才我不得已接受了三位掌柜的辞呈,从今天起我暂时代理总号的大掌柜,等请到合适的人时,我再让贤。话又说回来,靠我一块铁也打不了几根钉。顾爷,我想让你暂时屈就二掌柜几日,二掌柜和三掌柜,就一起屈就三掌柜。复字号需要一番整顿,我希望继续得到三位前辈的帮助。三位能给我这个面子吗?”
  顾天顺十分意外,回头看两位掌柜,二掌柜、三掌柜重新振奋起来,连连点头答应。
  顾天顺顺水推舟道:“东家既然说到这里,我顾天顺还有什么说的。那好,我们先留下,您物色到大掌柜我们再离开。”
  致庸闻言大喜:“那好。致庸谢三位爷了。”他转向众人:“号内的事先就这么着,这几天,我可能要不时请大家到总号里议事。”
  众掌柜一边悄声议论,一边散去。
  致庸回到住处坐下,茂才便带着高瑞一脸凝重地进了门。致庸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茂才叹道:“东家,高瑞刚刚查到一件事,有一位相与,因为我们和达盛昌争做高粱霸盘,被裹了进来,血本无归,一家人自杀身亡!”
  致庸大惊失色,忍不住颤声问:“真有这种事?”
  茂才和高瑞看着他,默默点头。致庸不语,眼泪一下涌出。
  他当日就带人赶往了包头郊外。残阳如血,风吹得一人深的蒿草呜呜作响,半山上几座荒坟孤零零地立着。
  高瑞跑在前面,一惊道:“东家,你看,有人来过!”
  坟前零零落落摆着些祭品,很是新鲜,致庸和茂才对看一眼。致庸一时想不明白,回头吩咐高瑞上祭。
  致庸双膝跪倒,上香致祭,不禁悲从中来:“山西祁县乔家堡乔致庸,今天看你们来了!石东家,我今天是代表乔家赔罪来的!我们乔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
  他磕着头祷念,心中极为伤感。茂才和高瑞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茂才劝慰道:“东家,石东家地下有知,一定会明白你的心的!”
  致庸站起拭泪道:“茂才兄、高瑞、顾掌柜,你们也祭一祭。”
  三人依次上前致祭,顾天顺面带惭愧。
  致庸望着天边夕阳下血般的浮云,痛声道:“茂才兄,高瑞,你们俩帮我记住这事,回去就派人去石东家的老家,看他家里是否还有亲人,找到了就接到乔家去,好好地替他们抚养,这家人的事,我们要管到底!”
  茂才、高瑞连连点头。
  致庸看着羞愧的顾天顺道:“顾掌柜,希望复盛公都记住这个教训,回头我让柜上支些银子,你找人把石东家的坟茔好好修修,每年的清明节和寒食节,都不要忘了派人到这儿祭扫。”
  顾天顺低声应了。
  下山时,致庸远远地看见在山下车边默默等候的铁信石,心中陡然一动,站住低声问高瑞:“高瑞,你刚才说石东家老家是哪里人?”
  高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雁门关。”
  致庸疑心顿起,然而一路走去,直到上车前后,他一直仔细观察铁信石,却见他神态平静,并无半点异常。
  不但致庸没有看到,也许谁都没有看到,在马车启动的一瞬间,铁信石突然回头朝山中一望,一时眼中哀情毕露。
  当夜,致庸叫来马荀,询问范相与一事的处理情况。
  马荀禀道:“东家,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姓范的相与去年借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做皮货生意,他不像东家去见的那位相与,是家里遇上了灾祸。”
  致庸看他一头汗,笑着递过一碗茶:“慢慢说,别急!”
  马荀接过茶喝了一口,道:“东家,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看着别人做皮货生意赚钱,自己也干,又不懂得其中的奥妙,结果进了高价,卖了低价,又让人骗了一回,一千两银子不到半年就打了水漂。这会儿生意也不打算做了,后悔得直想撞墙!”
  致庸点点头:“你是说,要他还银子,是不行了?”
  马荀看着致庸,带点小心道:“不,东家,我觉得这位相与还是个实诚人,他对我说,他家里也不是一无所有,他家还有几间临街的铺面,一处宅子,十几亩地,加起来肯定值不了一千两,但也就这么多,他想把这些全作价赔给您,他说可以亏别人,却不能亏乔东家这样厚道的东家!”
  致庸一惊,失望道:“马荀,你把他们家的房子、地都收回来了?这人现在已经做不成生意了,家里再没了地,没了房子,日子怎么过?”
  马荀嗫嚅道:“东家,是他自个儿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让自个儿把生意做赔了呢!”
  致庸有点急了:“你这个马荀,怎么能这么办事!古人是怎么说的?耕者为食,织者为衣,经商者为的是致富。我们是为了致富才经商,可不是为了扒别人的皮!”马荀
  “噗嗤”一笑:“东家,有您这些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致庸反问:“怎么,你没说实话?”
  马荀道:“东家不是让我去办这件事吗?我想了想,这个人生意已经做赔了,再没有房子和地,一家人就没有活路了,我就大胆替东家做了主,这一千两银子,不要了!”
  致庸吃惊地看他,又看茂才。
  马荀一下有点慌了:“东家,我是不是把事情办错了?”
  致庸突然哈哈大笑:“马荀,事情办得好!不仅是办得对,而且有胆量!”马荀挠挠脑袋,想了想又笑道:“可我还是收了他的铺面!”
  致庸眉头一皱。
  茂才在一边圆场:“东家,你甭急,听马荀说完。”
  致庸点头,马荀看看他,赶紧道:“哎东家,收铺面的事,不是我提的,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我一说这一千两银子不要了,他当即就跪下给我磕头,说‘乔东家太好了,他有情我有义,我有了这一回的教训,这辈子也不想再做生意了,留着那几间铺面也没用,你就帮乔东家把我的铺面收了,就算我没有白白地亏负乔东家一千两银子’。东家,这是他的原话,他还领着我去看了他的铺面,其实就是三问破草房,屋顶漏着天,别说一千两,一百两银子都没人要!可我想了想,还是替东家收下了!”
  致庸笑起来:“为什么?”
  马荀也笑了:“东家,我听我师傅说过,当年贵发公在包头创下乔家基业时,今天的十一处铺面差不多全是这样从破了产的相与手中收下来的。破草屋没关系,把它扒了重盖,就是一处好铺面!”说着说着,马荀又不安起来:“东家,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致庸心情大好,回头看茂才。茂才也点头,旱烟锅敲得托托直响。
  致庸拍拍马荀的肩膀:“好马荀,我没看错你,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就照你说的办法去办。”
  马荀点头笑笑,磨蹭着一时没走,欲言又止。
  茂才笑道:“马荀,想说什么就说。”
  马荀犹豫了半天,鼓足勇气拿出一封辞呈:“东家,我也要辞号!”
  致庸大惊。
  马荀嗫嚅道:“对不起了,东家。”
  致庸忍不住问:“有人委屈了你?”
  马荀支吾起来。
  致庸急道:“到底为什么,竹筒里倒豆子,稀里哗啦!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痛快地说!”
  马荀一不做二不休道:“东家,什么也不因为,就是想走!”
  致庸大为生气:“你——”见马荀仍不说话,忍不住怒道:“好,我准了,找柜上清账,走吧!”
  马荀一喜:“谢东家!”他一躬到地,转身就走。
  茂才赶忙道:“且慢!东家,马荀要辞号,你也准了,要说我不该插言,可碰巧昨天我刚刚看了店规,上面可有一条,伙计要辞号,东家说了不算,得众掌柜一起同意!”
  马荀有点急:“孙先生,东家这会儿就是大掌柜,他都准了我……你这不是害我吗?”
  致庸看了茂才一眼,猛醒:“啊,孙先生说得对,我眼下正要在复字号重立商规,怎么自己先就有章不循。马荀,你的事我一人说了不算。你先回去,回头再说!”
  马荀泄气道:“东家……”致庸转过身去不理他。
  马荀悻悻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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