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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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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见了冯玉英,先给他—个下马威,打他一下很松脆的嘴巴,然后向他严词责问。我想冯玉
英一定向大嫂负荆请罪。大嫂再接再厉,去见这个华老头儿,也给他一个下马威,不问情由,
先揪住他一把胡须,至少也得拔去他十之七八。然后向他严词责问,华老头儿一定向大嫂连
连道歉。大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到当今天子驾前告他一状,好在天子南巡,尚在金陵驻跸,
大嫂的母家住在南京,倘去告御状是很便利的。当今天子一定龙颜大怒,把华鸿山削职为民,
从此这老头儿只可销声匿迹,再也不能做那乡绅的领袖了。大嫂大嫂,很可去得。老祝在苏
州听你得胜回来咧。”七位娘娘绉着眉儿,见老祝在那里放野火摺烂药,闸出事来他好袖手
旁观,分明不怀着好意咧!陆昭容一经撺掇离座起身,待要到里面去检点行李,即日动身。
文徵明很冷静的说道:“嫂嫂且慢动身,还要三思。恰才老祝定下的计画,都非上策。他是
撺掇人上竿拔了梯儿看。华鸿山果然罪在不赦,但是子畏兄未必便能逍遥法外,安然无事。
只为他在华府充当书僮出于自愿,并不是华老强迫他的。听得我们月芳说,相府书僮都须写
一纸卖身文契为凭。子畏兄屈身作仆,当然也有一纸契约。契约上面决计有自愿卖身的话。
据我看来,此事通天不得,一经通天,只怕子畏兄身受的罪名要比华老加上几倍咧!”陆昭
容听得这里未免存了投鼠忌器之惧。便向枝山道:“请教祝大伯,这事一经通天拙夫要犯着
什么罪名?”枝山笑道:“你大嫂要出气,便顾不得许多了。只须华老头儿褫革功名,便遂
了你的心愿了。至于尊夫的吉凶休得管他,他自不惜身分,玷辱科名,改名易姓,屈身作仆。
皇帝老子问他的罪有什么大不了事,轻则远处充军,重则也不过当众斩决,大嫂你又何必顾
及他呢!”昭容听到这里,一腔怒火如被冷水打灭,便又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祝
大伯一番指道,昭容如梦初醒,东亭镇上果然去不得。要是冒昧前去,便是害了拙夫,教他
投入法网。祝大伯,念昭容是个女流之辈方寸已乱,那里有什么好计较若问万全方法,须得
请教祝大伯,如何可使拙夫安然归家不生枝节?”枝山捋着胡须道:“方法是有的,只是痛
定思痛。”昭容道:“这话怎讲?”枝山摸着面颊道:“自经大嫂拔去几茎贱毛,至今尚有
余痛。”昭容道:“从前种种错误,日后在祝大伯面前一并伏地请罪便是了,只求祝大伯把
万全方法指示则个。”枝山不慌不忙的说道:“据我老祝主张,这件事情须得从容布置,万
万鲁莽不得。而且外面休得吐露一切风声。按着方才衡山的报告,华相府中的华安书僮十有
八九分是子畏化名。但是未经探听切实,如何可以上门问罪?老祝为着友谊份上,偕同衡山
免不得要到华相府中去一走。只道是慕着华安的才名,要和他谈谈学问。一经见面,使可水
落石出。那时乘机忠告,便可悄悄通知子畏教他设法脱身,才是个安全之计。”昭容道:
“祝大伯的方法何尝不是,不过拙夫经久在外不想回家,大概还不曾和秋香订定姻缘,所以
有这恋恋不舍之意。要是祝大伯指道于他,他仍执迷不悟,这便如何?”枝山道:“大嫂放
心,老祝劝子畏设法脱身,不是教他单独脱身,要教他和秋香一同脱身。不是在大嫂面前夸
下海口,只消我老祝到东亭镇上去一走,管教子畏携着如花如玉的人双双回里。大嫂只须替
他们早早布置新房,应了我老祝的两句口令,叫做‘再来一个八变九,九秋香满镜台前’。”
八位娘娘听了都是面有喜色。昭容便问祝大伯何日动身,枝山道:“二月廿四日是小儿剃头
的日期,亲友道贺自有一番忙碌。我们动身大概二月底三月初罢。”回头又向徵明说道:
“衡山,你嫌太局促么?”徵明沉吟未答。祝枝山笑道:“老祝不肯强人所难。你新婚才经
四月,左拥右抱其乐无涯。你如嫌着局促,缓一年去也好,缓十年去也好,老祝决不相逼。
只是言明在先,此番访唐老祝不再孑身独往,非得你同去不可。”昭容央告道:“文家叔叔,
请看着拙夫分上,不要改期罢!”徵明没奈何,也只得应允了。祝文二人起身告别。徵明是
坐轿来的,当然坐着原轿回去。昭容又把自用的轿送那祝阿胡子回家。
  祝文二人去不多时,忽的看门人报将进来道:“北京姑太太回来了。”昭容益发欣喜,
姑太太一来,这华府的书僮是不是丈夫化名一问便可知晓了。于是率同七位娘娘到外面去迎
接这位北京回来的姑太太。
  列位看官,这位姑太太是谁呢?便是冯铸九通政的夫人二娘娘冯玉英的母亲,唐寅的姑
母。冯铸九通政服官皇都,姑太太随宦京师,经年没有返里。此番回来是带着儿子媳妇一同
南下,先到东亭镇,在华相府中住过三五天,和女儿冯玉英畅谈别绪,旋又回到苏州山塘上
通政府第。行装才卸,姑太太急于要到桃花坞唐家一走,只为“千年不断娘家路”,何况是
阔别了多年?又听得唐家八美为着丈夫失踪举家惶骇,须得去安慰他们一番才是道理。姑太
太的儿子媳妇都劝着他老人家歇息一天,明日再去探望亲戚。姑太太道:“伯虎这侄儿太会
淘气,他一走以后,全不管八位娘子春花秋月鬱鬱不欢,我既已知道了正确的消息,早去一
刻,他们便早一刻安心。”儿子媳妇听了当然不再劝阻。好在阀阅人家自有轿班常川伺候。
姑太太吩咐提轿,忙即带着秋纹丫环先后上轿。姑太太坐的是绿色大轿,秋纹坐的是玄色小
轿。一路并无耽搁,直进城关,径往桃花坞而去。
  陆昭容虽然知道姑太太业已动身南下,但是何时抵苏还没有得着正确消息。现在听得姑
太太回来,这一喜非同小可,八美同时出接,家人们开放正门,两乘轿儿进了轿厅。秋纹的
小轿先停,秋纹出了轿儿,大轿也就停了,打起轿帘,秋纹把这位老皇封搀扶出轿。八美敛
衽上前,齐叫一声:“姑婆!”姑太太说:“诸位侄媳经年不见了!”又向陆昭容说道:
“你的面庞比昔年清减了许多,想是记念我的伯虎侄儿。但是老身此来带得好消息,你们不
用愁闷,且到里面去细谈。”昭容肚里明白,他一定到过了东亭镇,得知丈夫确实消息,所
以有这口气。于是八位娘娘拥着这位老皇封同到房厅坐定。房厅上的匾额是唐寅自己题的,
叫做“八谐堂”,含有八音克谐的意思。姑太太见了这题额便笑着说道:“现在要变做九谐
堂了。”于是一宾八主捱次坐定,丫环送茶送果盘。姑太太带来的秋纹丫环,自有使女们殷
勤招待,不须细表。姑太太和八美寒暄数语以后笑说道:“老身自从去岁得知伯虎侄儿失踪,
这个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老身尚且如此,八位侄媳的记念行人不言可喻了。但是此番
回来老身先到东亭镇,在玉英那边住过数天,无意中得知侄儿的下落。”说到这里稍作停顿,
察看昭容等态度如常,并无喜出望外的模样,姑太太暗暗奇怪,敢是伯虎的消息他们已知晓
了不成?不如冒他们一冒。便向昭容说道:“听说侄儿的下落你们已得了消息。”昭容道:
“他撤着我们去后,直到今日消息杳然。昨天昭容还到关帝庙去烧香,默祷神明,保佑丈夫
早早回家。姑婆在东亭镇怎样得来的消息倒要请道其详。”姑太太道:“亏得你们没有知晓,
否则一定要抱怨我们的玉英了。其实这桩事玉英也是左右为难,俗语叫做‘打杀在夹墙里’。
幸亏老身在华相府里住了几天,才明白玉英的许多苦衷。要是不然,休说你们要埋怨玉英,
便是老身也要痛责女儿。”昭容暗暗佩服姑太太的口才很好,他把女儿为难情形先说在前,
好教我们不能责备玉英,便假作不知的说道:“姑婆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拙夫失踪和玉英妹
妹毫不相干。昭容等即使无礼,也决不会怨及毫不相干的人。”九空道:“怨及无辜的人便
是大大罪过,我们大姊是很讲道理的。”姑太太道:“你们原来真个不知伯虎的消息,伯虎
何尝失踪,他住在东亭镇华相府中。”昭容假作欢喜道:“原来如此,拙夫已做了相府中的
上客,这真是难得啊!从前华相府中的老太师曾经屡次恳求拙夫替他作画,延延不曾允诺,
这番拙夫住在华相府中想已遂了老太师的心愿,一定礼贤下士格外优待。何况又有玉英妹妹
在里面,拙夫益发有了照顾。上有老太师的虚左待宾,下有贤表妹的竭诚款客,昭容听了说
不出的欢喜。”姑太太皱了皱眉儿道:“要是伯虎侄儿在华府中做上客,我们玉英便没有什
么为难之处了。可惜不是!”罗秀英道:“不是相府上客定是相府中的中等宾客,和华老分
庭抗礼,平等称呼!”姑太太摇头道:“做了中等宾客倒也罢了,我们玉英也不用担着心事。
可惜也不是!”谢天香道:“我猜着了,定是拙夫在相府中做一位下等宾客,和那门下清客
一般看待。玉英妹妹是爱面子的人,眼见表哥哥不受华老的优待心中不乐。华老又是他的公
公,做媳妇的又不能编派他公公的不是,因此左右为难了。”姑太太依旧摇着头道:“伯虎
侄儿做了相府的门下清客,虽不十分体面却也不十分丢脸。玉英也不至十分为难,可惜也不
是。”春桃道:“这倒奇怪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他也似我从前一般,做了低三下
四之人么?”姑太太点了点头道:“倒有些意思了。”口中这么说眼光注射到八美面上,却
见他们虽有几分惊讶之色,但是有些矫揉造作不大自然,这时的姑太太叫做“哑子吃馄饨,
肚里有数”,料定他们已得了信息,却是假作不知。但见李传红笑道:“怕是姑太太和我们
开顽笑罢?料想华老一代贤相,决不会把秋榜解首屈作低三下四之人吧!”马凤鸣道:“便
算华老一时糊涂,误把秋榜解首做了低三下四之人,但是这位四德俱备的二姨娘决不会佯作
不知的。我想他一定劝谏公公,切莫做这侮辱士林的事。”姑太太暗自忖量,果然所料非虚,
他们决已知晓了伯虎的踪迹。听他们的语气很抱怨着玉英,便向李传红说道:“我们玉英是
一个寻常女子,说什么四德俱备未免谬赞了。”蒋月琴道:“我想华老决不会侮辱士林的,
他便不看拙夫分上,也得看他二媳妇分上,怎有把媳妇的表兄当做下人看待之理!”姑太太
道:“诸位侄媳所说的话怕不有理,但是华老当时倘使认识伯虎,决不把他买做书僮,玉英
早知上门投靠的便是自己表兄,也不肯使他公公把秋榜解首买做书僮。平心而论,这桩事怪
不得华老,实在伯虎太会淘气了。更名易姓,叫做康宣,手写契约,愿作奴才,比及我们玉
英知晓,他已顶了华安的名,在书房中伺候两位公子了。”昭容道:“原来有这般的事,这
是意想所不到的啊!我想玉英妹妹明白事理,事前虽不曾知晓,事后知晓了合该向拙夫竭力
劝道,好教他回头是岸。”姑太太道:“好教侄媳得知,玉英所居的地位实在为难,说破又
不是,不说破又不是。说破了,伯虎毕竟是衣冠中人,教他置身何地?不说破呢,又对不起
你们八位嫂子。他很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他表兄劝解一番。说到劝解也有诸多不便。当着丫
环劝解,只怕走漏风声;背着丫环劝解,少主妇与书僮密语,瓜田李下易犯嫌疑。他用尽了
心思,只得向着他表兄说隐语。起先向他说,你的来意无非为着‘叶下洞庭,荷开水殿’。
昭容点了点头道:“上一句是骆宾王诗,叫做“叶下洞庭秋”,下一句是徐陵诗,叫做“荷
开水殿香”。这八字歇后语,只暗藏着“秋香”二字,但不知拙夫听了如何回答?”姑太太
道:“伯虎坚称卖身投靠出于无奈,必须小主母始终成全。玉英见他不肯回头,又向他说:
“堂堂相府礼法森严,桂子添香可望而不可即。你若知难而退,不失为识时豪杰,你若执迷
不悟,苏州人的颜面一齐被你削尽了’。似这般的严词训斥玉英以为伯虎总该回头了,总该
觑个机会回转家乡了。他若乘隙逃归,相府中不过走失一名书僮,谁也想不到此人便是伯虎
化名。迷途未远,尽可知难而退。谁料他恋恋这个可望不可即的秋香不想回去。玉英心中异
常懊恨,几番要禀明翁姑遣发伯虎回去,但是为着有种种妨碍到底不曾说破。”昭容道:
“有什么妨碍呢?”姑太太道:“这事有两桩妨碍。第一桩已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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