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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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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王升道:“心境不大好,一者时局恐有变动,都中谣言纷纷;二者时时记挂小主人,
不知在家里可是安分读书?”天豹忙接口道:“这半年内,你小主人只是闭门不出,安分读
书。”文宾忙掩着嘴,几乎笑将出来。又听得太夫人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动身的?我在去
年冬间曾有一封很长的书信寄往京师,不知你主人接到了没有?你南下时,主人有话吩咐你
没有?你带来时家书却在那里?”文宾暗想:“太夫人联珠也似发这许多问题,看那老家人
怎样对答?”又听得王升不慌不忙的禀道:“启禀老太太知晓,老奴动身时本在去年十二月
初三,预定年内可以赶到杭州;无奈在山东道上遇了风雪,在客店中停顿了几天,以致误了
路程,直到今天才能返杭。老太太寄京的家书老大人一一都已接到。去冬寄京的一封长信是
不是为着小姐的亲事,劝导老大人把小姐许嫁与清和坊周二公子?”只这几句话,尤其使窃
听消息的周文宾拉长了耳朵。要听一个碧波清,偏在那时枝山忽的咳呛起来,有好几句话被
他咳呛的声音所乱,慌的文宾向他摇手不迭。
  待到咳呛平复,文宾又听得王升禀报道:“老大人接到了家书,很现着一番踌躇,曾向
老奴说过,周二公子的才学老大人也是很赏识的;又和周老大人同朝做官,虽然同姓家况不
及王姓,但是老大人并不轻贫重富,择婿择人才。并不择着金钱。”文宾连连点着头,又听
他禀报道:“老大人上次不曾应允亲事,不为家产,为着周老大人过于方正,得罪了天潢贵
族。”文宾很注意的听下去,却听得王升声音陡轻,这是君主时代的积威所致,一经谈到朝
廷大事,便不敢高声议论,只怕担了讪谤朝政的罪名。文宾听不清楚,隐隐的只听得:“王
兵部为着周礼部和宁王不睦,恐怕宁王设计陷害礼部,所以不敢把女儿许配与礼部的公子。
亲事停顿,便是这个缘故。”文宾只是连连摇着头,又听得太夫人道:“这是过去的事,不
须说了。你且告诉我,你主人得我的书信以后作何主张?带来的家书在那里?快交付与我观
看。”王升道:“回老太太话,老大人把家信交付老奴时曾经传谕老奴,见了老太太,先把
老大人的意思告禀了老太太,再行呈上家书,请老太太过目。”太夫人道:“先把你主人的
意思讲讲也好,你主人作何主张?”王升道:“老大人说他接到了家书,觉得老太太的说话
句句真言。周二公子这般的人才,错过了无处寻觅,好在亲事不过停顿罢了,只要周二公子
没有订婚,这亲事总可说合的。况且周礼部虽然降为侍郎,依旧主眷未衰,将来仍有升官的
希望。老大人得了老太太的信,踌躇了几天,觉得小姐的亲事总是配与周二公子的好。”文
宾听到这里,频频点头,想见他一朵朵的心花开放。又听得太夫人说道:“难得他和我一条
心,可喜可喜!好在周二公子还没有订亲,赶紧说合还来得及。但是你主人为什么不早早写
信来呢?”王升道:“老大人的家书已写就了,正待附着五百里加紧文书,不分星夜驰往钱
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文宾听了颜色立变,想见寿康堂上的太夫人当然
状态慌张,但听得他颤着声音说道:“王升,究竟什么一回事?你主母听了不禁心跳。”
  王升道:“老太太不要着急,老主人为着这件事,恐怕家中惊慌,所以打发老奴回来,
先把情由说明,再行取出家报请老太太过目。只为小姐和周姓说亲不成,朝中文武都已知晓。
有一天,宁王的兄弟九王爷来见老大人,谈论之下,他忽然取出一纸名单,便是宁王的宠妾
九人,江西人唤做宁王府中九美人。宁王的意思有了九美,定有十美。他探听着我家小姐才
貌双绝,尚未定亲,特地央托他兄弟九王爷前来说合,意欲把小姐聘为第十房的宠姬,凑成
十美。事在必行,特地向老大人通知一声。”文宾紧皱着双眉,摇头不绝,又听得太夫人急
问道:“你主人怎样答覆他?”王升道:“老大人只好婉词拒绝。老大人说,小女和周姓曾
经提议过亲事,现在虽然停顿,但是拙荆心中很愿把小女嫁给周生。数日前曾有信来,仍要
重提这头亲事,我已允许了拙荆,把小女准配周生。宁王千岁的美意只好铭诸肺腑,大概是
小女无福,要请王爷千岁格外原谅的。”文宾透了一口气,拂去额上的极汗,又听得太夫人
问道:“九王爷听了怎么样?”王升道:“王爷听了连声冷笑,他说:‘尚书公,你休得骗
人,令爱的亲事决裂谁都知晓的,怎说重又撮合呢?’老主人道:“王爷千岁倘不见信,有
家书在这里可以作证。”
  文宾把头一点,暗暗的说一句“赖有此耳”。又听得太夫人问道:“九王爷听了怎么
样?”王升道:“九王爷板起面孔,对王老大人竟不唤“尚书公”,而唤“老王”了。他说:
“老王老王,休说你女儿尚未订婚,便是真个订了婚,我们宁王千岁的令旨你也不能抵抗。
究竟应允不应允?快快答覆!”老大人没奈何,只得想一个缓兵之计,央恳九王爷宽假时日,
以便把周姓的亲事回绝了再行设法把小姐献上江西宁王千岁府中。九王爷方才回嗔作喜,定
了两个月的限期。在这限期中,须得赶紧与周姓解约,赶紧把令爱送往江西宁王千岁府中。
而且愈速愈妙。只许提前,不许落后。如不遵行,便是违抗王爷的令旨,罪在不赦,休生后
悔。老大人诺诺连声,九王爷方才别去。为着这件事,老大人嗟声叹气,一夜不得安眠。到
了来日,写就了一封书信,传唤老奴到书房中谕话。老大人把为难情形一一告诉老奴,倘然
从了宁王,便葬送了自己女儿;倘把小姐许嫁周二公子,宁王怎肯干休?他的势力很大,一
定要和自己作对。重则性命难保,轻则功名不留。老大人又说,你回到杭州,必须说明了情
由,才许把书信取出。究属如何办法,要请老太太决断。他如爱护丈夫,不使有意外风波,
那么只好忍痛割爱,把小姐献与宁王;他如爱护女儿,只得出他把女儿嫁给周生。自己丢官
也罢,丢命也罢,便顾不得许多了。书信现在这里,请老太太过目。究竟爱护老大人呢,还
是爱护小姐?老奴不便说什么,请老太太定夺。”王升禀告方罢,哭声便起。哭的人真多咧!
一是小姐哭,原来秀英这时便坐在寿康堂的后面,恰才王升禀告时,秀英也在屏门后窃听。
窃听时,也是忽而摇头,忽而点首;忽而含笑,忽而凝愁。和爱竹居中的周郎一般模样。听
到最后这几句话,恰是应了昨宵的妖梦,从此好事难谐,爱河多浪。要保全着父亲,便不免
断送了自己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一时绝望,不禁失声痛哭。秀英一哭,太夫人也哭了,
素琴、锦瑟也哭了。最为奇怪便是众人目光中的这个乡下大姑娘也哭倒在爱竹居里。好好的
兵部府中变做一片哭声,有许多不知底细的仆妇丫环都在暗暗诧异:小姐哭,难怪他,转眼
便要远赴江西;太夫人哭,难怪他,舍不得爱女远嫁;素琴、锦瑟哭,也在情理之中,他们
都是小姐的心腹丫环;这乡下大姑娘为什么也在那边哭呢?他在闺楼上寄宿一宵,和小姐恰
才识面,小姐远嫁干他甚事?只听得“瞎子趁淘笑”,却不听得乡下姑娘趁淘哭。而且他比
素琴、锦瑟哭得更苦,竟和太夫人、小姐哭的一般可怜。这是什么缘故呢?爱竹居中的祝枝
山也觉得变生意外,他所著急的千两白银只怕从此休想。一阵心酸,几乎挂下眼泪。文宾痛
的是美人,枝山痛的是黄金。他扶着文宾起立,轻轻的说道:“老二,你不用哭,你要哭,
我也要哭了。我比你更可怜,请你暂时忍痛,且听里面的太夫人究竟作何办法。”文宾咽着
泪,止着哭,再听寿康堂上的动静。但听得里面的哭声渐渐的停了,素琴、锦瑟的哭声先停,
帮着王升苦苦相劝;太夫人也停哭了,小姐也停哭了。太夫人道:“女儿,你且出来,为娘
的到这地步方寸已乱,究竟怎么样?想不出主意了。”天豹喊将起来道:“气死我也!奸王
横行不法?还当了得!待孩儿赶往京师,到皇帝老子面前去告御状。”王升谏阻道:“小主
人,动都动不得,宁王的声势除却当今万岁,谁都比不上他。顺之者生,逆之者死。小主人
休得鲁莽。”太夫人也哭道:“一个女儿,尚且生死莫保,怎好加上一个儿子呢?”秀英惨
声儿说道:“这是女儿命苦,要保得爹爹平安,拚了罢!快把女儿送往江西,到了王府中,
女儿只有以一死了之。”太夫人又哭道:“你拚一死,我也拚一死了。”文宾也哭道:“小
姐要死,我陪着你死。”枝山附着耳说道:“老二,你便要哭也不能露出男子的声音。”文
宾没奈何,只得逼紧着喉咙哭道:“小姐要死,奴家许大请先死在你面前!”
  列位看官,悲哀是欢喜的反逼文章,越是悲哀,越显出欢喜的真价值。《易经》上说,
“先号咷而后笑”。这个笑才有笑的真价值。只为是号咷里面产生的笑,不但是轻轻一笑,
微微一笑,和那皮笑肉不笑可以相提并论。古人说得好,“不是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
香?”所以要写欢乐,先写悲哀。这时候秀英也要死,太夫人也要死,周文宾也要死,可谓
悲哀达于极点了。要是一味的哭将下去,那便违背了《唐、祝、文、周传》的本旨,只为这
部书是欢乐的,不是悲观的啊!在那悲痛声中,又是当当当的云板敲动,恰才的一片哭声是
云板中敲出来的;以后的一片笑声也是从云板里敲出来的。内堂听得云板敲动,哭声暂停。
太夫人忙遣海棠到中门外去问话,没多一会子海棠捧着一件公文进来禀告,说是杭州按院那
边送来的紧急公文。据王福说,是从京师兵部衙门五百里加紧传递的文书,大约又是老大人
的家报到了。太夫人接了公文,不禁手颤,料想总是不祥消息。待要开封,只是抖个不住。
天豹道:“妈妈,把这公文付给孩儿看罢。”当下接了公文,封面上“兵部大堂咨送浙江巡
按部院,转递麒麟街王第开拆,加紧五百里,不分昼夜,火速递到”云云。上面的月日是去
岁十二月二十日,发信的日子比着王升动身迟了二十天。只为是驿递的火速公文,所以能和
王升同时到达杭州。天豹开封看那家书,便问妈妈和妹子可要一起来看?太夫人道:“料想
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读给我们听罢。”天豹读道:
  夫人妆次,京邸消息王升南下时当已禀告。宁王跋扈,竟欲夺我掌珠,藏之金屋。却之
不能,允之不忍,事在两难,已于前次书中略述梗概。家中得此消息,谅必痛不欲生,我女
素性孝顺,或将效法缇萦,奋身救父。兴言及此,老泪频挥。
  天豹读到这里,又触动了母女俩的悲伤,呜咽不已。天豹道:“你们休哭,下面的说话
正多咧!
  ‘谁知事竟有出于意想以外者,山穷水尽之时,又遇柳暗花明之景。此固上苍默佑,亦
且王氏祖先有灵。想夫人闻之,当必破涕为笑也!’”
  太夫人道:“敢是下面有什么好消息么”?秀英拭抹着眼泪道:“哥哥,待我来念给妈
妈听罢。”便抢着书信,娇声念道:
  宁王久蓄逆谋,待时而动,事机不密,已为朝廷所知。业已降旨,着江西巡抚王守仁就
近查办,所有宁王亲旧俱遭严谴。幸而九王爷说亲时我未立刻承诺,否则亦在逆党之列,不
免身名俱裂。周上达向日结怨宁藩,降补侍郎。今者宁藩反谋已露,周上达已复原官矣。可
喜可贺!”
  在爱竹居中窃听消息的周文宾,听说他爹爹业已恢复原官,一时忍俊不禁,手指摩擦着
鼻尖道:“可喜可贺,乐煞小生也!”枝山轻轻的说道:“你又要露出马脚来了。”文宾便
变着论调道:“原来住在前街的周老大人业已高升,真正喜煞了奴家也!”好在这时候。众
人都注意在京师来书中的消息,文宾在那边自称小生,大家都没有听得。太夫人道:“原来
周礼部已复了原官,的确可喜可贺!”小姐续念道:
  “宁藩势盛时,士大夫趋炎附势。奔走恐后,及一闻查办之旨,则又纷纷上疏,弹劾奸
王罪恶,以自表其非逆党。九王爷已革去王爵,待罪都下,所有上次提议之亲事,自作罢论。
好在……”
  秀英读到这里,霞红两颊,把书信授给天豹道:“哥哥,你去念给母亲听罢。”天豹道:
“妹子倒也好笑,我念时,你要抢去念。念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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