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7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几分酒意来到豆腐店中小坐,奴家请他写扇面,他说扇面是肯写的,不过写了以后须得奴
家陪着他在附近赏玩花灯。奴家虽然不喜出外游玩,但是求到表哥的法书不是容易的事,奴
家不允他,他便不肯动笔,好在左近走走有什么妨碍?便一口应允了。他便很高兴的替奴家
写了一页扇面。下笔如有神,确是枝指生最得意的书法,奴家不及把扇面什袭藏之,他已催
着奴家出门。奴家只好暂时藏在怀里,陪着他出门。以为走了一条半条的巷便可兴尽而返,
谁料走了一程又走一程,奴家要回去,表哥哥偏不许回去。”说话当儿,素琴又送来两杯莲
子汤,分送主宾各一杯。但是文宾把自己的一杯交还素琴,他只要吃小姐的残沥。素琴道:
“大姑娘痴了,方才的参汤只有一杯,你和小姐合吃一杯还说得过去。现在明明有两杯莲子
羹,各吃一杯不好么?倒要吃我小姐吃剩的残沥。”文宾道:“姐姐那里知晓?要吃莲子羹,
到处可以吃得,要吃小姐吃剩的残沥,除却这里更无他处可以吃得。小姐瞧得起奴家,赐给
奴家一些儿残沥罢!”秀英笑道:“梦旦姊姊是个绝顶聪明人,怎么在这分上却有些呆头呆
脑?”文宾道:“见了小姐才呆,不见小姐便不呆。小姐请用莲子羹,奴家来执汤匙可好?”
说时,不待小姐允许,他竟一手执着白磁杯,一手执着小银匙,一匙一匙的送上小姐撄唇,
秀英不肯吃。他说:“小姐敢是瞧不起奴家?”秀英勉强吃了一匙,他又送上第二匙,秀英
道:“梦旦姊姊休得这般,我是主,你是宾,自古道‘主不僭宾’,怎有宾先替主人执匙的
道理?快快放下,休得折煞愚妹。”文宾道:“小姐说奴家是宾,奴家确是小姐的宾。名也
是宾,实也是宾。”在这几句中,又是语里藏机。他说:“奴家确是小姐的宾”,分明吾夫
妇相敬如宾的意思。又说“名也是宾,实也是宾”,他分明又把自己便是文宾向小姐指示。
但是秀英怎会知晓,笑道:“你既是宾,怎不放下这汤匙来?”文宾道:“小姐啊,你倘允
许奴家做小姐的宾,快快接受奴家三匙莲子羹;要是不肯接受,你便表示一种割席相拒的意
思,奴家便不是小姐的宾了。”秀英道:“你这人又是令人可敬,又是令人可厌。好好,我
便再吃这三匙罢。”三匙吃罢,这剩余的莲子羹竟是周老二的换骨金丹,吃入肚子里,似乎
全体骨骼都减轻了分量,有飘飘霞举的模样。
这小小的银匙,尤其有绝大的魔力。只为曾经接近过小姐的樱唇,周老二放入口中便是
和小姐接那间接的吻,香喷喷,甜津津。这一种异样的滋味,无论怎样形容总形容不出。只
好背一句李后主的词,叫做“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罢了。莲羹饮罢,素琴收去杯子,绞上
手巾。忽听得谯楼上敲动三更的更点,秀英道:“时候不早了,方才姊姊上楼时正敲过二更,
现在又过了一个更次了。我们谈的起劲,一些儿不觉得夜分已深。”素琴道:“请问小姐,
这位许大姑娘和谁同睡?”小姐沉吟片晌道:“梦旦姊姊只好吾屈你了,愚妹房中只有一张
牙床,你便住在素琴的房中罢。素琴和锦瑟同眠,让出一张空床请你暂屈一宵可使得么?”
文宾道:“好教小姐得知,奴家敬仰小姐和天上神仙一般,奴家不愿意睡在素琴姐姐房中,
奴家只指望睡在小姐房中。小姐不容奴家睡在牙床上,奴家便睡在踏步上面,也和睡在神仙
宫阙巾相仿。”秀英道:“也罢。牙床旁边有一张西施榻,你便搬一套被褥在西施榻上权宿
一宵罢。”文宾道谢道:“若得这般,便是奴家万千之幸。”秀英便唤素琴到卧室中,“一
切都布置好了,你自去睡罢。”素琴答应着,便进内房把一套锦衾锦褥在西施榻上铺叠好了,
回到外面请小姐同许大姑娘安睡。自己觉得睡思沉沉,熄了正间的灯火,便回自己房里,急
于要入睡乡,按下慢表。且说秀英携了文宾的手,从外房走入内房,进了绣闼,便把门儿闩
上了。周文宾忽的向着秀英小姐,双膝跪下。秀英见了,惊异不止。
正是:
奇缘可入无双谱,仙境旋登第二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五十五回
密语相商微闻脂粉气
纤尘不染戏继睡鞋诗
周文宾这时渐入佳境了。从怡云楼走入香闺的外房,是入了天台第一峰;又从外房走入
秀英的寝室,是入了天台第二峰;待到房门已闭,他便跪倒在石榴裙下,非但秀英惊异,便
是列位看官也觉得得突兀。是不是文宾情不自禁,要向小姐求欢么?非也。这部《唐、祝、
文、周传》是从前才子佳人的佳话,不是目今男女拆白党的实录。周文宾正在敬佩这位王秀
英小姐,恨不得馨香供奉,把他当做天上安琪儿看待,那有心怀不端,要去玷污小姐清白的
道理?况且他的宗旨是要王小姐面许终身以后,再行央媒说合。他把小姐当做未来的夫人看
待,怎肯在结婚以前先留这一个污点呢?列位看官,《西厢记》和《唐、祝、文、周传》同
是描写才子佳人的说部,但是《西厢记》脱不了淫书,只为张君瑞是重肉感而轻情爱的。惊
艳以后他不想别的,只想“若能够汤他一汤早与人消灾障”,酬简这一宵。见了莺莺,竟不
及和他喁喁情话,便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实行他的肌肤之爱。似这般的急色儿,简直失
却了才子的身分。怪不得后来有始乱终弃的一幕悲剧咧!《唐、祝、文、周》完全和《西厢
记传》不同,他们既不是始乱终弃,也不是先奸后娶,一个个都是先结了精神之后,然后才
有肌肤之热,所以这部《唐、祝、文、周》绝对不是描写肉欲的书。
闲文剪断,且说秀英见那乡下姑娘跪倒在地,不肯起立,忙道:“梦旦姊姊,有话快说,
不用这般模样。”文宾道:“小姐援救奴家一命。恩同再造。”秀英道:“你好好儿在这里,
何用呼救?”文宾假作凄惶模样,哀求小姐道:“无论怎样,总得援救奴家出险。今夜好好
儿在这里,到了来朝奴家毕竟难脱虎口。”秀英听到“虎口”二字,他哥哥便是人群之虎,
忙道:“可是哥哥欺侮于你?”文宾假作拭泪道:“小姐明见万里,小姐肯救奴家,奴家即
便起立;要是不然,奴家情愿一辈子跪在小姐裙下,死在小姐面前总比着败名辱身而死馨香
百倍。”秀英用手相扶道:“不用跪了,无论怎么样总得设法救你出险。”文宾谢了小姐,
方才起立。四顾房中的陈设,比着外房益发富丽。他无心赏玩这洞房绣闼,他只是细细地领
略小姐的柔情密意。秀英挽着他的手,便在方才铺设衾褥的西施榻上捱肩坐定。秀英道:
“梦旦姊姊,不用忧闷,哥哥怎样欺侮你?请为告诉愚妹知晓。”文宾道:“说便向你说了,
请你切莫告诉公子知晓。”秀英道:“姊姊放心,我们兄妹俩性质不同,决不会告诉他的。”
文宾道:“实告小姐知晓,奴家虽然看灯迷路,但是上元佳节,城开不夜,还可以问讯回家。
无奈遇见了公子一行人五骑骏马,拦住了归路,使奴家回去不得。”秀英道:“他又这般无
礼么?可曾用强把你抢夺回来?”文宾道:“这倒没有,不过百般引诱要奴家和他一路回去,
奴家见他来势汹汹,要是不依只怕他拦腰便抱,抢夺回去,反而不成了模样,只得随机应变,
跟着公子回府。”秀英道:“回来以后,他可曾肆行无礼?”文宾假作羞答答的形状,低声
说道:“有许多话不敢向小姐说,只怕污了小姐的耳朵。”又指着衣襟上的皱痕道:“公子
自恃臂力刚强,把奴家的衣襟扭住不放。奴家用尽平生之力,再也敌不过公子的一把手劲,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仗着一件东西保全了奴家的贞节。昔人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奴家说,‘成也是奴家的表哥哥,败也是奴家的表哥哥。”秀英道:“这是怎么解?”文宾
道:“若不是奴家表哥哥强迫奴家出门看灯,奴家怎会被公子强迫入府?这叫做‘败也是奴
家的表哥哥。’若不是表哥哥手书的一页扇面藏在奴家怀中,怎能够吓退公子,保全奴家的
贞操?这叫做‘成也是奴家的表哥哥。’原来公子见了奴家怀的扇面,知道奴家的表哥哥便
是祝枝山,他枉算是老虎,却惧怕这条洞里赤练蛇,便不敢肆行无礼了。他虽然放下了手,
却还强迫奴家允许他终身。奴家见机行事,只好权时允许,做个缓兵之计。但是言明在先,
不能行这苟且的事,须把奴家位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寄顿在老太太房中。他说老
太太已睡了,便把奴家送上小姐闺楼寄宿。但是今夜的难关过去,到了来日,他一定要强逼
奴家成亲。奴家恳求小姐到了来朝,万不要把奴家交还公子,奴家愿意永远在闺楼上侍奉小
姐。奴家不愿意和公子成亲。”秀英道:“梦旦姊姊,你肯和愚妹作伴,非常荣幸。愚妹决
不把你交付家兄。到了来朝,愚妹引你去见家母。禀过了老人家,我们便可以订为异姓姊
妹。”文宾道:“若得如此,奴家万分感激。明天见了尊堂,奴家还得拜倒在他老人家膝下
做个义女。要是老人家不答应,小姐一定要帮着奴家吹嘘的啊!”秀英道:“姊姊放心,家
母素来爱才如命的,家母不钟爱儿子,独钟爱女儿。只为家兄不好学,愚妹却是手不释卷,
他便许愚妹是个读书种子。到了来朝,愚妹把姊姊的才学告诉了家母,他一定肯把你收作义
女。他认你做了义女,家兄便奈何你不得了。不过姊妹失踪以后,堂上二老岂不惶急万分?
要是知道姊姊住在这里,他们一定要把姊姊接取回去,决不使你久作愚妹的伴侣。这便如
何?”
文宾勾着小姐的粉颈,轻轻的说道:“只须小姐不弃,奴家决计和小姐形影不离。明日
只须遣人到清和坊周公馆中邀请表哥哥到来,奴家和他说明情由,为着小姐多情,要把奴家
留在闺楼上多住几天,请表哥哥通知爹爹妈妈,教他们不用记挂;要是记挂,他们也可以到
兵部府中来探望。总而言之,除却小姐厌弃奴家以外,奴家决不会无端轻离小姐。”秀英听
了,便把粉颈偎着文宾的面庞道:“好姊姊,你说甚话来?似姊姊这般的良伴,可遇而不可
求。奴家为什么要厌弃姊姊呢?”两颊相偎的当儿,彼此的感触不同,秀英不知道文宾是男
子,他和文宾相亲相近,纯粹出于朋友之爱,纯粹出于“得一知己可以无憾”的感情,方寸
地何等高尚而纯洁!文宾便不然了,他挂了乡下姑娘的幌子,混上闺楼,和千金小姐鹣鹣鲽
鲽的坐在一起,而且肩儿相并,脸儿相偎,一阵阵的脂香粉气,直袭到他的骨髓里面。除是
铁石心肠,才会漠然不动。何况他又是个风流才子呢?在这当儿,他要是乘机摸摸索索,确
有一种可能性。苏州人说的“拓便宜”,上海人说的“揩油”,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当
他野心勃勃的当儿,忽的想着一句“发乎情止乎礼义”的经训,他便自行制止了跃跃欲动的
不规则行为。他想:“我和小姐这般的相偎相傍,在情字上说来已越了分寸。再进一步,便
不是情而是欲了。无论如何,只可以此为限,再也不能向前侵占了。侵占一些,我便失却自
己的身分。我便无以对答这位四德俱全的贤小姐了。”列位看官,旧礼教三个字现在虽然弃
如敝屣,但在当时周文宾幸而认识了礼义二字,才能够下这克己复礼的工夫。要是不然,他
竟乘着房中别无他人,肆行无礼起来,那时机关破露,王秀英岂不要高声呼唤,惊起丫环?
一时闹将起来,王小姐不免羞忿自尽。周文宾也未免捉将官里去,“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
头已百年身。”这便是离却礼义立场而造成的恶果,所以旧礼教打破以后,未婚夫妇往往先
行交易,择吉开张,以致丑声四播,被人指摘。要是先奸后娶,倒也罢了。所可怪的往往奸
而不娶,始乱终弃,不是女子无情,便是男儿薄倖。一年之中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和悲剧,
这便是发乎情不肯止乎礼义的害处。
闲文剪断,且当周文宾想到了“发乎情止乎礼义”的格言,便自行制止了勃勃的野心。
他想:“我休起着非分的妄想,我且探探小姐的口音。他对于我的亲事究竟有没有意思?”
于是放下了勾挽粉颈的手,很感激的向小姐说道:“小姐既这么说,奴家便一辈子伴着小姐
也情愿的。但是小姐出嫁以后便怎么样?”这句话却勾起了小姐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