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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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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可以睡得安稳,不怕公子前来调戏了。”王天豹摇头道:“不行不行,妈妈老年人,早
已深入睡乡,怎好去惊扰他?”文宾道:“既然不能在太夫人房中过宿,便请公子唤一乘轿
儿,把奴家送回家中,免得爹爹、妈妈盼望,那便感恩不尽了。”王天豹听了,益发大摇其
头。他化了许多代价,骗到了这么一位美人,怎肯失之交臂,轻易送他还家?当下搓了一回
手,便道:“有了有了,待我向妹子商量,把你暂放在妹子房里过夜,你便没有什么话说
了。”文宾道:“奴家能得陪伴小姐,万千之幸,但不知小姐可答应奴家进房?”王天豹道:
“妹子素来心软,他若不肯时,再三哀求,他也肯了。事不宜迟,早些走罢!”文宾道:
“奴家不识路。”王天豹道:“我来和你携手同行。”说时,挽着文宾的手,同出书房。
  只为是元宵佳节,主人未睡,僮仆们不敢先睡,所以重重门户都是灯烛辉煌。王天豹挽
着文宾,经过了几重门户,便听得一阵很悠扬的洞箫声音,他便很欢喜的说道:“还好,还
好,妹子没有安寝,他在楼头吹凤凰箫咧!”文宾听了箫声,身在院外,魂灵儿已飞上了闺
楼。越近中闺,箫声越发清扬。文宾索性停着脚步,立在庭心里,揣摹这洞箫中吹出的词调。
王天豹道:“大姑娘,你听了,懂么?”文宾道:“要是不懂,便不停着脚步了。小姐吹的
词调叫做《百尺楼》,奴家听得两首,其中词句很是纤艳。词道:
  粉泪湿鲛绡,只怕郎情薄。梦到巫山第几峰,酒醒灯花落。数日尚春寒,未把罗衣着。
眉黛含颦为阿谁?但悔从前错。
  花压鬓云低,风透罗衫薄。残梦懵腾下翠楼,不觉金钗落。几许别离愁,犹自思量着。
欲寄萧郎一纸书,又怕归鸿错。
  王天豹很奇怪的说道:“大姑娘,我和你同是一双耳朵,我耳朵里的箫声只听得呜哩呜
哩罢了;怎么到了你的俏耳朵里竟辨得出其中的字句?大姑娘,你把这两首词传授于我,以
便念熟了,在妹子面前假充在行。不过一时记不清,念不熟,你只把这题目告诉我便是了。”
文宾道:“题目已说过了,叫做《百尺楼》。”王天豹连念了几声《百尺楼》,才和文子同
入中门。中门上的老妈子见是小主人携着一个美貌女宾入内,当然不加拦阻,不过暗暗奇怪:
“公子既然骗取美人进了兵部府,为什么在这些时候还有功夫到中门里面来游玩?”
  不表老妈子满腹怀疑,且说王天豹携着文宾的手,穿曲径,走回廊,绕往西面堂楼,去
访他妹妹王秀英。原来楼分东西,东楼是太夫人住的,西楼是王秀英住的。这位秀英小姐年
方一十七岁,是王兵部王朝锦的爱女。他和王天豹虽是同胞兄妹,但是美丑有别,贤愚不同。
王天豹幼年出过天花,面上痘瘢累累,王秀英却是粉搓玉琢的美人。王天豹性不好学,从小
便是个顽童;王秀英却是天性好学,非但诗词歌赋,般般都会,抑且琴棋书画,件件皆精。
为这分上,王老夫妇爱如拱璧,不肯轻许人家。他们理想中的雀屏人物,一要门阀相当,二
要人才出众,三要家产富有。在这三点上,周文宾都占优胜,几次央人说合。这头亲事,本
有成就的希望,周上达是礼部尚书,王朝锦是兵部尚书,同朝做官,品级也是相当;叵耐半
年以前,周上达为着失察处分,降补侍郎,王朝锦是个势利人物,见他仕途挫折,圣眷已衰,
便不愿把女儿给他做媳妇,所以将成的亲事,重又停顿起来。王秀英心中便觉得闷闷不乐,
他知道周文宾是四大才子之一,又长得风流潇洒,虽没有见过他的面,但是扬州城中都唤他
一声周美人,那么他这美秀而文的态度,当然不言可喻了。太夫人见秀英忧忧鬱鬱,茶饭减
少,便猜破了女儿的心事,忙向女儿安慰说:“你父亲的来信,太没道理。只须女婿中意,
便是良缘,管什么亲家的官职大小呢!况且升降浮沉,是宦海中不可免的事,周上达今日降
职,他日自会升级,万不可存着势利之心,讨人家笑话。女儿,你对于周姓郎君,如果合意,
我可以写一封切实的信,规谏你的父亲。女儿毕竟是我养的,我也可以做着一半的主。”秀
英听得他母亲这般安慰,果然略解愁绪,饮食也渐渐增进。太夫人写了盈篇累幅的书信寄往
京都,要求他丈夫把女儿曾给周文宾,其中种种理由,说得异常恳切。这封书信也许经过王
秀英的目,料想寄到京师,一定有相当效力。不过当时交通不便,和京师书信往来,约摸总
有两月之久,这时不曾接到京师回信,所以这头亲事虽然停顿,还没有十分决裂。昨夜王秀
英小姐忽的做一怪梦,梦见自己元夜看灯,忽被宁王千岁所见,喝令驾前校尉,把他横拖倒
曳,捉入宫中,锁在一间屋内。正在危急的当儿,忽见一个少年书生,把他开放出屋,自称
江南才子周文宾。他见了周文宾,如见了亲人,央恳周郎,把他救出宁王府。忽的周文宾几
声冷笑道:“你道我是周文宾么?非也。我是吴中才子张梦晋。你在着衣镜中认认面目,你
也不是杭郡王秀英,你是姑苏崔素琼。”他忙向镜中看时,已另是一个美女子,并不是自己
的本来面目。不禁失声狂呼道:“我王秀英到那里去了?”隔房住的丫环听得小姐说梦话,
在板壁上弹指数声,才弹醒了绿闺春梦。这是昨夜的事,所以今夜灯彩虽好,王秀英未下闺
楼,为着隔宵有了怪梦,便存着一个戒心。他倚着栏干,吹了一会子的箫,正待归房安寝,
却听得素琴丫头报告说:“公子上楼来也。”正是:
  翡翠栊前逢俊侣,凤凰箫里谱新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五十三回
调寄百尺楼识曲聆音
缘订三生石推襟送抱


  王秀英的使女有素琴、锦瑟两人。锦瑟生性喜睡,未到黄昏,便已沈沈睡思,连连呵欠,
一磕一铳的拜起佛来,不比素琴陪伴着小姐,便到深更也没倦意。所以秀英对于素琴格外垂
青,把他当做知心婢女看待。但是锦瑟也有一样好处,睡虽睡的早,起也起的早。秀英瞧他
早起分上,便叫他到了黄昏时候无须伺侯在旁,尽可先去睡眠,这是每夜的惯例。今天元宵
佳节,锦瑟贪看花灯和焰火,自己抱定决心,今夜总得逛到更阑人静,伺侯小姐睡眠以后,
才去安眠。要是不然,岂非辜负了大好元宵?谁料到了深更,无论怎么样总不能抵抗梦神的
命令,众丫头兴高采烈的当儿,锦瑟眼皮上仿佛加着千钧重量,待要抬起眼皮,眼皮只向下
压,众丫头见这模样,只好催着他去安睡。所以那时秀英身边,只有素琴相伴。秀英品完了
凤凰箫,忽的微微叹气。素琴明知小姐为着亲事未谐,逢这团圆佳节,月圆而人不圆,未免
于心耿耿,但只好心中理会,不好口头劝解。他见小姐放下了玉箫,轻轻的问道:“小姐,
不吹了罢?”秀英点点头儿,素琴便把玉箫收拾好了,掌着烛盘,转身到楼头。正待放下楼
门,却听得楼下微微有男子的嗽声,这声音他听惯了,分明大爷到了楼下,在那里止步扬声。
他掌着烛盘走下扶梯,笑问:“大爷,在这时候进来做什么?”王天豹轻轻的说道:“我有
一个朋友,懂得吟诗,解得吹箫,须得在妹子房里寄宿一宵。”素琴道:“大爷错了,大爷
的朋友怎好寄宿闺房?”王天豹笑道:“你别误会了,我的朋友也和你们一般,三绺梳头、
两截穿衣。你若不信,我便教他来和你相见。说时,便唤了一声:“大姑娘”周文宾听得呼
唤,便答一声:“奴家来也”。从回廊里袅娜娉婷的走进堂楼下面。素琴陡觉得眼前一亮,
他以为姊姊、妹妹见过了多多少少,似这般十全十美的人物确是初次相逢。上看面,下看足。
他省识了春风面,他又要端详到裙下金莲。他见那大姑娘的双脚和自己差不多,他并不连唤
“可惜”,他却暗暗欢喜,惺惺惜惺惺,大脚怜大脚。他在青衣队里常被姊妹们嘲笑,笑他
是一双鳊鱼脚。为这分上,他暗暗的抛了许多眼泪。从前人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是形容裹脚的苦楚,其实在那小脚盛行的时代,裹脚的时候果然痛泪直流,待到双脚裹小以
后,博得人人属目,个个回头。在家时,父母面上有光辉;出嫁后,翁姑容上多喜色;尤其
十二分快意的,便是博得丈夫的深怜密爱。所以《西厢记》中形容红娘眼里瞧出的莺莺,单
说一句“只见你鞋底尖儿瘦”,已包孕着酬简时候的无边春色。小脚的摩力何等伟大呢?昔
人诗中说的“婢女灯前眼,檀郎被底肩”,这十个字何等香艳而熨贴!在那裹足时代,凡是
爱好的女郎,没有一个不愿吃这痛苦的。他们以为痛苦的代价便是将来无窍的荣宠,幼年时
代挥洒几点泪不算什么一回事,哭在先,笑在后,哭是暂时的,笑是永久的。所以“小脚一
双,眼泪一缸”,这两句话未必是事实,“大脚一双,眼泪一缸”,倒是当时常有的事,素
琴便是其中的一个。他受着人家的奚落,回到自己房里,总是眼泪汪汪。只为王兵部府中的
仆妇丫环,大概都是裹过脚的。素琴抱怨着自己的爷娘贪懒,误了女儿的终身,将来太夫人
指配小厮,也不会配给一个体面的家僮。想到这里,滚滚涕泪淌个无休无歇,这便是“大脚
一双,眼泪一缸”的苦处。他今番遇见了这西贝女郎周文宾花容月貌,配着这一双鳊鱼也似
的脚。他想:“这位大姑娘美中不足和我一般,料想他也不知流去了多少眼泪,这是怪可怜
的,同是天涯大脚娘,相逢何必曾相识?”便不禁和他亲近起来。文宾上前唤了一声“姐
姐”,素琴一手掌着烛盘,一手握着文宾的嫩腕,笑唤着:“大姑娘,我好象认识你的一般。
今天相见,也是缘分。”王天豹笑道:“既是有缘,你便引着他上楼,在小姐房中寄宿一宵。
到了明天,再作计较。”素琴道:“请问大爷,这大姑娘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王天豹
不好直说是骗来的,正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文宾很是识趣,便道:“姐姐若问奴家姓甚名
谁,奴家是豆腐店里的女儿,唤做许大。虽是小人家女儿,却在街坊上不大走动。今夜表兄
到来,约着奴家出外看灯,在热闹场中彼此走散了。奴家偏寻表兄不得,时候又不早,路途
又不熟,没奈何坐在一家墙门口哀哀啼哭,早安排在那里露宿一宵,到了来朝再行觅路回去。
正在窘迫的当儿,忽见灯笼火把,簇拥着一位大爷回府。问奴家何事哭泣,奴家道达情形,
这位大爷好生之德,怜念奴家露宿门前不是个道理,万一遇了强暴便怎么样,便唤奴家到里
面暂宿一宵。奴家虽是小人家女儿,却懂得男女之间分别嫌疑,情愿露宿门前,不愿跟着大
爷入府。大爷瞧出了奴家的心思,允许奴家分别嫌疑,寄宿在小姐闺楼。到了来朝,再遣人
把奴家送回家中。姐姐,你想大爷这般的慷慨好义,简直是杭州城中罕见罕闻的贤公子,怪
不得人家都说王兵部府中的大爷别号小孟尝,又号赛春申。”文宾说话时满口通文,益发配
了素琴的胃口。只为“近朱者赤”,素琴常常伴着小姐,小姐吟诗作赋,当然沾染了相当的
文墨化。他常常自嗟自欢,他的才学是在青衣队里可以考头名榜元,可惜一双大脚和他的才
情不配,以致被人奚落,精神上受了许多苦痛。却不料杭州城里也有和他一般文绉绉的大脚
女子,他益发一见如旧,和文宾异常殷勤。他说:“大姑娘,你暂在楼下等候片时,待我上
搂去禀知小姐。”王天豹道:“素琴,你上楼去,我也跟着你上楼去。”素琴道:“大爷要
上楼,待我禀知小姐以后。”王天豹道:“我们同胞兄妹,何用禀报?你先行,我随后上来
便是了。”王天豹为什么急于上楼?他只怕素琴禀报以后,妹子拒绝他们上楼,楼门一闭,
便没有法子可想,所以跟纵上去当面恳求。他看着哥哥分上,不应允也要应允了。”
  王秀英进了绣房,正待卸妆安寝,隐隐听得楼下有喁喁唧唧的声音。他并没有注意,以
为素琴和旁的仆妇丫环在楼下闲话。忽然素琴进房通报说:“大爷上楼来也”。他听了好生
诧异,深更半夜,哥哥上来做甚?便问道:“素琴,你可知道大爷何事上楼?”素琴道:
“大爷看灯回来,遇见了一个迷路啼哭的大姑娘,大爷见了好生不忍,便收留他在府中过夜。
为着男女之嫌,不便叫他在书房中住宿,特地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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