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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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宾暗暗好笑,这胡子快要上当了。便由着他咬文嚼字,不去睬他。只弹了弹烛花,把案上
砚台加了几滴水,执了一锭仿古名墨,轻圆流利的磨将起来。枝山正取着扇面,预备挥洒,
陡见那大姑娘磨墨的姿势分明是个惯亲笔砚的人。他既是豆腐店里的女子,磨豆腐是在行的,
磨墨是不在行的。现在瞧见他磨的这般轻圆流利,不禁涌起了疑云。捋着胡须笑道:“老二,
你扮的好像啊!”文宾听了狂吃一惊:被他一言道破,怕不要功败垂成。好在他知识枝山的
脾气,并非真个看出了破绽。不过冒我一冒,看我可有什么惶失措?当下很镇定的说道:
“祝大爷说些什么?奴家不明白。”枝山笑道:“老二,你道我‘浑浊不分鲢与鲤’,你可
知道我“水清方见两般鱼”?文宾放着手中的墨,忙道:“祝大爷,奴家害怕,要走了。”
枝山道:“为什么要走呢?”文宾道:“祝大爷可是有疯癫病的?好好的和你讲话,你忽然
着了邪魔似的,老二长,老二短。口中喃喃呐呐,说这不明不白的话,好不怕人。”说罢,
返身便走。慌得枝山把他拖住,便道:“大姑娘休得害怕,这是我一种习惯,叫做“胎里毛
病”,心中想着什么,一个不注意,口中便要说将出来,并不是疯癫。大姑娘,依旧请你替
我磨墨,你磨墨的样子确是在行,一些水也不会泼出砚外。”文宾肚里明白,原来在这分上,
几乎露出马脚来。便笑着说道:“祝大爷,你说奴家磨墨磨的好,这便是吃了不识字的苦。”
枝山诧异道:“怎么磨墨在行,倒是吃了不识字的苦?大姑娘你弄错了。”文宾一壁磨墨,
一壁说道:“祝大爷,奴家告诉你,我们开的虽是一家小小豆腐店,但是也有往来的帐目,
豆腐店请不起司帐先生,只好每天央托对门教书的王先生写帐。王先生写帐时,派着我在旁
磨墨,溅出了一点水,他便掷着笔大发脾气。为这分上,我不会写字,我却会磨墨。遇着王
先生替别家写对时,也要我磨墨。我磨墨在行,都是吃着不识字的苦。”枝山笑道:“原来
如此。墨已磨浓了,待我来写罢。但是只落单款,不落双款。”文宾道:“什么单款双款?
奴家不明白。”枝山道:“单写我的名字叫做单款,连你的名字一同写上,这便叫做双款。”
文宾道:“奴家不要单款,却要双款。”枝山道:“据我看来,还是落了单款的好,单款的
扇面拿上茶会便可换得十多两银子。要是落了双款,价值便短了。”文宾道:“祝大爷,写
的扇面,便是奴家的宝贝,休说十多两银子,一千两也不卖,祝大爷,奴家一定要请你落这
双款的。”枝山道:“要写双款便要请问你的名字。”文宾道:“早已告诉祝大爷了,奴家
便是许大,许大便是奴家。”枝山道:“这个名字不好听,怎好写上扇面?”文宾道:“祝
大爷休得欺瞒奴家不识字,奴家一离母胎便叫许大。叫了十七年,没有人说我不好听。便是
不好听,你也要替奴家写上扇面。”枝山道:“写便写了,只是许大的下面写些什么称呼呢?
也罢,不要称呼了,但写许大两字罢。”文宾拍着枝山的肩头道:“祝大爷,奴家不要。
‘阿猫阿狗有称呼’,你但写许大,不写称呼,你便瞧奴家不起了。奴家不要。”枝山一连
声的应道:“写写写……”列位看官,这是一种心理作用。文宾没有乔妆时,也曾手拍枝山
的肩,枝山的肌肤上并不起着什么快感。现在这一拍却不然了,枝山觉得纤手着肩有一种又
酸又甜又酥又麻的感觉,直入他的骨髓。除却满口答应,还有甚么话说?文宾道:“你写的
什么称呼?”枝山道:“写上许大姑娘可好?”文宾道:“奴家不要。”枝山道:“写上许
大小姐可好?”文宾道:“奴家不要。”“写上许大女士可好?”文宾道:“奴家不要。”
枝山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要我写什么?”文宾道:“奴家说了,只怕你不肯写。”
枝山道:“只要你说的出,我便写的出。”文宾道:“你要写上‘许大好妹妹’五个字。”
枝山道:“‘好妹妹’的称呼,只好口头称呼,怎好写上扇面?”文宾另起着一双手,拍着
枝山那一双肩道:“祝大爷,你不写称呼,奴不要。”说这话时声音十分甜媚,枝山的身体
几乎瘫化做一堆,除却满口应允以外,还有什么话说?文宾又弹了弹烛花。枝山已蘸得笔饱,
正待写字,忽然向文宾说道:“大姑娘,请你抹一抹桌子,这里有些灰尘。”文宾不知是计,
便取了抹巾,低着头抹桌子。抹到枝山身旁,枝山乘他不备,凑过头去嗅了嗅他的粉颊,文
宾假作娇嗔,把抹布一丢道:“祝大爷这般不老实,扇子不曾写却来占奴家的便宜。”枝山
听得话中有因,便道:“大姑娘,不写扇子便不能占你的便宜,要是写了扇子便怎样?”文
宾笑了一笑,低头不语。枝山凑头过去:“怎么样?”一壁问一壁嗅着鼻子,觉得阵阵粉花
香直透心坎。文宾道:“你替奴家写了扇……”说到这里,扑嗤的笑了。枝山见了益发消魂,
又凑过头问道:“怎么样?”文宾道:“祝大爷不要这般,又是酒气直冲,又是毛篓篓刺痛
奴家的面颊。奴家又回去了。”枝山道:“不要回去。你只告诉我,替你写了扇子,你便怎
么样?”文宾道:“祝大爷,这叫做‘明人不消细说’了”。枝山听得这一句话,分明是批
准了战书,立即告着奋勇,提笔在手,写了这一页扇面,又写着:“许大好妹妹芳鉴,吴门
祝允明书。”特别讨好,还加着两方圆章,双手捧上,送给这位西贝的好妹妹。文宾接取在
手,在烛焰旁边烘干了墨迹,摺叠好了,纳入怀中,便向枝山福了两福。谢了他的盛意,便
要告辞。却被枝山一把拖住道:“好妹妹,你允许我的话怎么样了?”文宾道:“奴家没有
允许你啊!”枝山道:“好妹妹,你说写了扇子以后便……”文宾道:“便什么?”枝山道:
“你说‘明人不消细说’”文宾道:“那么奴家早已向你说明了,你是聪敏人,难道不省
得?”枝山道:“‘明人不消细说’便是这个那个。”文宾道:“这个那个是什么?”枝山
道:“这个那个便是‘明人不消细说’了。”文宾道:“祝大爷,你不是个好人,不肯老老
实实的说。欺我乡下姑娘。”枝山笑道:“好妹妹,你逼我说。我便直说了。这个那个便是
和你同床共枕。”文宾回复着自己的声调说:“老祝无礼!你这东道输了,三百两纹银快快
拿来。我说的‘明人不消细说’,便是要赢你的东道,得你的三百两纹银。我怕你图赖,这
一页扇面便是你瞧不出我改妆的证据。老祝,你佩服我么?”枝山听了,不慌不忙,说出一
番话来。正是:
三生修订鸳鸯谱,片语安排锦绣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五十一回
百花台欢迎闺眷
五骏骑遍访佳人
弹唱《三笑姻缘》的把祝枝山唱的太不堪了,唱到周文宾戏友一段,竟把祝枝山说的和
周德一般龌龊。已失去了才子的身分,甚至周文宾赚去祝枝山的裤儿,枝山也会上当,把裤
儿褪了下来。此种不近情理之谈,虽可以博得听者发笑,但是祝枝山的才子身分从此消灭。
只好和周德拜把子,去做难弟难兄了。列位看官,书是假的,情理是真的。周文宾要取得祝
枝山不辨雌雄的真凭实据,何以定要赚去他的裤儿?只须索得他手书“好妹妹”的一页扇面,
他已无法抵赖了。闲话剪断,祝枝山的东道明明输了,周文宾逼他把杭州太守送来的润笔充
作罚金。枝山道:“老二且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已输了,今夜不交出罚金,
明天也当缴出。不过我祝某的眼睛是不济事的,你骗过祝某的眼睛不算希奇,要是你打扮着
女妆,在热闹街坊上看灯,人家的眼睛也都似我祝某这般钝,我才佩服你乔妆的本领。”文
宾道:“这有何难?我从后街兜到清和坊,背后跟着许多轻薄少年,也都算我是乡下女郎,
谁也不曾看破我的真相。”枝山道:“不算不算,一者你口说无凭,祝某不曾目击情形;二
者你从后街兜到清和坊,这不是热闹所在,你便躲过人目并不为难。你果有本领,我再和你
赌一个东道。听说今夜麒麟街王兵部府门前的鳌山灯棚特别鲜明耀目,还加着后面空场上放
着异样的焰火,趁着你尚未改装,我伴着你到麒麟街去看花灯和焰火,要是你没有破绽露出,
我便再输你一个东道。你敢去么?”文宾道:“谁说不敢去?不过第一个东道你还没有交出
罚金,怎么又比上第二个东道?”枝山道:“我不抵赖你便是了。假使第二个东道是你输的,
那么彼此抵销罚金,两无来去。假使第二个东道又是我输了,那么缴了三百两罚金,再缴三
百金。”文宾道:“我不相信,你的行囊中除却三百金更无长物,怎说缴了三百金,又缴三
百金?”枝山笑道:“那么你太瞧我不起了。说一句爽快的话,要是两个东道我都输了,第
一笔罚金明天交付,第二笔罚金限我在三五天内,镇日写扇写对,把收下的润笔一概交付与
你。可好?”文宾听了,又动了他的好奇性,其实不是他的好奇性发动,是他的天喜星发动
了。便道:“老祝,去便和你去,只是在路上行走彼此用什么称呼?”枝山道:“要是认做
夫妻,你太吃亏了。好在我方才唤你好妹妹的,我们便认了表兄表妹罢。”文宾点头道:
“这也使得。”枝山道:“那么我们便动身罢。”文宾道:“且慢!”说时解去了罗裙,大
踏步便向庭心中跑。走到墙隅的尿桶脚边,诗声朗朗的题了一首长歌,然后回到里面系上裙
子,且笑且说道:“做了女人便是这一层不方便。外面只有男厕所,没有女厕所。我这女人
虽然是假的,但是一时内急,不能够拉去裤儿,便在道上吟诗。”枝山道:“那么我们便要
改变称呼了。好妹妹快走啊!”文宾道:“哥哥先请,奴家来也。”于是一对乔装改扮的兄
妹同出墙门,家丁们当着二爷不敢笑,待到主人出去了,都是笑的前仰后合,不在话下。
且说这一夜庆赏元宵,街坊上人山人海,都往热闹地方行走。尤其是麒麟街王兵部府前
的灯彩,博得人人喝彩不休,彩棚以外还有鳌山,鳌山以外还有音乐亭,哀丝豪竹,铁板铜
琶,悠悠扬扬的奏动起来。所有看灯的闺眷,都坐在百花台上,一应灯彩色色俱备,绢灯上
面都绘着各种故事,有亭台楼阁灯,亭是子云问字亭,台是燕王黄金台,楼是崔灏题诗的黄
鹤楼,阁是王勃作序的滕王阁。又有风花雪月灯,风是宗悫所乘的长风,花是炀帝所看的琼
花,雪是谢道韫所咏的雪,月是张君瑞所待的月。又有书画琴棋灯,书是苏秦所负的书,画
是二乔所看的画,琴是文姬所辨的古琴,棋是贵妃所乱的棋局。又有麟凤龟龙灯,麟是孔子
所泣的麟,凤是弄玉所骑的凤,龟是毛宝所放的龟,龙是叶公所好的龙。许多观众正看得眼
花缭乱的时候,后面空场上又放起异样的焰火来,博得人人仰目,个个抬头。在先放的是月
炮,又唤做赛月明,昔人有诗为证:
月色何能赛?腾空吐一丸。
万人回首处,三五正团圆。
爝火方将熄,金波只自寒。
若教明又定,真作夜珠看。
月炮放过以后,大众又喊道:“流星炮来了,快快看啊!”“这是九龙取水啊!”“这
是二龙戏珠啊!”“这是白鹅生蛋啊!”“这是老鹳弹霞啊!”又有上升数十丈后,点点滴
滴宛如金花下坠的模样,大众拍着手道:“这滴滴金多么好玩啊!”昔人有诗为证:
霎尔穿空起,春星落万家。
双垂龙取水,一道鹳弹霞。
溅瓦金光碎,烧云宝焰奢。
倚楼人望久,赶得月儿斜。
这些焰火还是寻常的焰火,旁的人家都有的点缀品,大众见了还没有十二分满意。最奇
怪的,空场上搭着木架,木架上矗着樯杆,樯杆上挂着花炮,初点的时候药线上徐徐吐出金
菊荚蓉,四季百花,比及吐毕,蓦然间唿喇喇的一声,眼前金光涌现。金光中有种种亭台楼
阁的形状闪烁不定,须臾易观,又见高台上垂着大珠帘。有两个人徐徐卷起珠帘,里面次第
现出戏剧形态动作,一切如生,隔了片晌,爆出一个暴雷也似的声音,忽堕下一颗大珠到场
上,着地以后重又跃起,涌出五彩金龙,追逐这颗大珠,博得人声如沸,一齐的喊着:“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