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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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怎会立时省释?”李一桂笑道:“谁是乱砖头?只知道救我出狱的是文徵明文解元 。”
枝山笑道:“乱砖头便是文解元,这是令爱替他上的徽号 。昨天我问令爱画箱中不装书画
装的什么?他说装的乱砖头……”这时候寿姑也来见祝大伯,报告这四言韵文删存三章,尚
有两章说的是杜月芳私订终身,家父以为碍着杜翰林面子,因此删去了 。“枝山道:”删
去了也不妨,这删存三章可否念给我听?“寿姑点了点头便琅琅的念道:
怪哉画箱,奇哉画箱,出彼绣闼,入我闺房,不见书画,乃见文郎 。吁嗟文郎,云何
潜藏?
怪哉画箱,奇哉画箱,中有人兮,韫椟而藏 。纳履瓜畔 。整冠道旁 。人言可畏,飞
短流长 。
怪哉画箱,奇哉画箱,中有一凤,其鸣锵锵 。虽则一凤,宜配双凰 。我闻在昔,女英
娥皇 。
祝枝山听完这三章诗称赏不已,虽则寥寥数语,已把许多情节包括在内,真不愧是才女
之笔!这真便宜了乱砖头 。寿姑见这阿胡子又来打趣,低着头自向里面去了 。少顷,杜宅
果然派人到来,口称:“昨天主人寿诞,事情繁纷,以致交还画箱只交得一具空箱,今天特
地遣人到府,把昨天的空箱带回,以便装入书画 ,原壁归赵 。再者,主人听得李老爷业已
脱险回府,明天特备午餐替李老爷压惊 。 ”
李一桂称谢不已,便把更换的空箱交给来人带回 。这时祝枝山坐在书房里面听得来人
已去,他便笑向李典史说道:“第三条锦囊妙计业已施行,我便登门说亲去也……”
且说杜月芳小姐得知文解元躲在画箱里面被李典史家中派来的夫役扛去,月芳怎不着急?
自思这丑名儿总得传播苏城,荷叶包蟹怎么包得住呢?月芳呜呜哭泣想不出什么良法 。柳
儿闯下祸殃害了小姐,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只得劝慰月芳道:“小姐、你切莫悲伤;要是破
露,昨天早已破露了 。李宅住在因果巷,和这里相离不远,要是瞧破情由便得打发人来向
我们理论 。昨天扛去以后风平浪静,直到夜深还没有消息 。据柳儿看来,文二爷早已安然
回家,小姐何用着急?”月芳道:“文二爷锁在箱中怎会安然返家?”
柳儿道:“李宅取回画箱,岂有不开之理?听说李典史被诬入狱,只有李寿姑小姐一人
在家,这具画箱一定是小姐开的了,开箱以后不免惊怪 。但经文二爷说明原由,寿姑小姐
见了这般后秀人物岂有不起怜才之意?便悄悄的放他回家,且把这件事瞒起了 。所以外面
毫无风声 。”月芳摇头道:“只怕没有这般便宜罢。
再者,李宅急于取回画箱,为的是营救李典史出狱,把书画权充贿赂,现在箱中空无所
有,便救不成李典史了 。无论如何,李寿姑总得遣人到来声明只有空箱并无书画,为什么
也是默默无言呢?“柳儿道:”其中道理我柳儿也猜不出了。不过这件事若要破露,昨天便
要破露 。昨天不破露便不会破露了 。小姐何用着急? 待到来朝再说 。“月芳道:”到了
来朝可要告诉爹爹知晓,“柳儿道:”你便正大光明的告诉老爷,你说昨天匆忙,忘却把书
画归入原箱,以致他们只扛着空箱回去 。当时没有觉察,直到临睡时偶入画室,才见李宅
寄顿的书画都在画室里面。当时便要告禀老爷,只为老爷早已安寝,因此今天才来告禀……
“主婢俩商议多时方才归寝 。月芳为着有事在心,黎明即起 。梳洗完毕,上楼去见父亲 。
又见了姨娘,这时杜颂尧恰才起身,一见了女儿便道:”月儿你昨天忙碌了,今天又起得这
么早 。“月芳道:”为着一桩要事,昨夜临睡发觉,当时爹爹已入睡乡,不敢上楼惊扰 。
今天起个清早,特来告禀 。“颂尧忙问何事,月芳便依着柳儿昨夜的计划照样说了一遍 。
杜颂尧道:”这倒不妨事,昨夜我从王少傅那边得到个消息,徐按院已把李一桂释放了,据
说是文徵仲写的保状 。徵仲和李一桂不过泛泛之交,却肯这般出力,真正难得啊!“月芳
听了如堕五里雾中 。他想:”
徵仲便是文解元的别号 。文解元昨天锁在箱中,怎会替李一桂写保状呢?“便道:”
爹爹,这文徵仲和文解元是一是二?“颂尧笑道:”徵明便是徵仲,徵仲便是衡山。他排行
第二,所以唤做徵仲 。“月芳听了不敢再问,只说!”画室中的书画可要遣人送去“杜颂
尧道:”书画离了画箱便没个归宿,况且画箱内层粘着书画的清单 。少顷我遣人到李宅索
取空箱,以便装入书画原壁归赵。“月芳点头称是 。杜颂尧道:”该是亲家华太师有这眼
福,他这番前来祝寿顺便还得赏鉴赏鉴李典史家藏的书画 。他昨天听得这项书画已由李宅
取回,不觉连唤可惜。谁料他们只取得空箱回去,书画仍在我家 。好在李典史业已出险,
他的书画多留在这里几天也没妨碍 。我的意思明天要预备着筵宴,一者替李典史压惊,二
者替华太师饯行。当面央恳李典史把书画给华太师赏鉴了一番再行取回,料想他一定允许的
。“月劳点头称是,又说了一些闲话方才告辞下楼走过姊姊卧房,尚没开门,便不敢惊动他
。单是姨太太送月芳至楼头 。月芳说了一声”姨娘留步“便匆匆下楼而去。月芳回到自己
房里,悄悄的唤着柳儿,把方才的消息说了一遍 。如何文二爷锁在箱中会得和李典史担保,
猜不出是什么道理 。柳儿遣:”小姐,你放心罢,这件事永不会破露的了 。“月芳道;”
怎见得呢?“柳儿道:”昨天他们扛回画箱,扛夫去后寿姑小姐开箱见了文二爷,一时惊慌,
便要声张 。文二爷高拱手低作揖,再三央求切勿声张。寿姑小姐道:“若要我不声张,除
非把我爹爹当夜救出 。”文二爷答应不迭,因此离了李宅便去写保状,倒便宜了李典史,
当夜释放回家 。“月芳笑道:”到了你口中,使说的这般活灵活现。你又不曾亲眼看见,
我只不信 。“柳儿道:”现在不信,过后方知 。小姐小姐,我把文二爷纳入箱中并没有误
事咧!……“
杜颂尧差去的夫役把空箱扛了回来,颂尧吩咐扛往二小姐的画室中安放,接着仆役来报:
“护龙街祝大爷来了 。”颂尧便请到画室中分宾坐定,枝山连拱着手道:“老先生恭喜恭
喜 。”颂尧道:“枝山取笑了,贱辰已过,喜从何来?”
枝山道:“昨天恭喜是恭喜你做寿;今天恭喜是恭喜你得婿 。”颂尧道:“二小女依
旧待字闺中,雀屏妙选至今犹虚 。”枝山笑道:“今年春季说过的文解元,老先生究竟意
下如何?”颂尧道:“择婿如文徵仲尚有何求?所不足者须娶两妇耳 。”枝山道:“这是
遵守先人遗训,老先生理当成全其美 。”颂尧道:“要是一妻一妾,名分不同,老夫尚可
成全其美 。如今两房媳妇一般看待,而且又是同日结婚,这便如何使得?”枝山笑道:
“一夫两妇,自古有之 。只须令爱情愿,老先生何用固执?”颂尧道:“便是小女心中也
不以此举为然 。”枝山斜着眼;贼态嘻嘻的说道:“只怕不见得罢 。”颂尧沉着脸道:
“枝山错了,知女莫若父,小女的意思老夫岂有不知之理?”枝山道:“老先生,‘开着天
窗说亮话,’倘使令爱果真不以此举为然,晚生何必上门说合?上次已讨了没趣,‘一之为
甚,其可再乎?’只为令爱的意思完全和老先生相反,老先生说的‘知女莫若父,’照祝某
看来却是‘不知女莫若父 。’祝某两度登门说合,便是迎合令爱的意思,成就良好的姻缘
。”颂尧暗想祝枝山真奇怪:“他和月芳难得见面 。他怎会知道月芳的心思?完全是无稽
之谈!我不妨叫他取出证据 。看他怎么说?”便道:“枝山,你不能误听无稽之谈,凡事
总以证据为重 。这证据在那里呢?”
枝山道:“要是果有证据可以证明令爱的心思完全和你相反,请向老先生这亲事允许不
允许呢?”颂尧以为枝山说说罢了,断然不会有什么证据,何妨爽爽快快的向他说几句话,
便道:“枝山,我向你说句爽快话,要是小女的心思为父的不知晓而你却知晓,且可以提出
证据,证明小女的心思完全和我相反,那么老夫立时可以应许这头亲事 。”枝山道:“这
事须得密谈,请老先生屏退管家,祝某才好把证据交出 。”颂尧便吩咐杜升回避了,忙问
证据在那里 。枝山不慌不忙,取出小小一纸印文,有月芳小印字样 。朱印烂然,篆文苍劲,
便道:“这是令爱心许徵明的证据 。”颂尧道:“枝山又来了,这一纸印文算什么证据?
小女是喜弄笔墨的,难保没有闺中笔墨流传么外被人家剪下了铃印,混充证据 。唉,这可
以算得证据么?”枝山笑道:“要是寻常铃印,怎好当做证据?这四字篆文是令爱佩挂在胸
的金章上印下的,令爱的画品上面铃的都是晶章、牙章,从来没有铃过金章 。实告老先生,
这金章已和文解元的玉连环交换了 。你若不信,何妨去问问令爱 。只是有一句忠告之言,
才子佳人交换赠品,是古今常有的事,老先生不须恼怒 。而且这件事除却我和衡山,外人
都不知晓 。老先生盘问令爱,也须秘密为妙 。晚生在这里坐候,请你快去问他—声,以便
早日定婚 。”颂尧听了疑信参半,便道:“既这么说,我去问过小女,自见分晓 。”当下
别了枝山,便入内堂问及月芳,说在画室里面 。颂尧便到画室中看女儿,他知道月芳素性
稳重,和文徵明又不曾见过面,枝山说的交换赠品料想决无其事,所以他毫不恼怒 。笑嘻
嘻的向着月芳讨取金章一看,谁料月芳俯着粉颈只不做声 。颂尧不觉诧异道:“难道金章
换了玉连环么?”月芳依旧一个不做声。颂尧便唤柳儿向他盘诘,问道:“你是跟随小姐不
离左右的,这几天内小姐可曾出游?”柳儿道:“小姐常在闺中,不曾出门 。除却这一天
陪着姑奶奶到网师园游过一次,这是老爷知道的 。”
颂尧道:“小姐既没有出门,怎会和文徵明相遇?”柳儿道:“提起文二爷,这桩事很
奇怪。昨天午筵初散,小姐回房休息,吩咐柳儿到外面去冲茶,小姐自到画室中去赏玩书画,
谁料揭开门帘,里面坐着一位年少书生,向小姐深深作揖,自称便是文徵明 。”
颂尧道:“你往那里去呢?”柳儿道:“到外面茶炉子上去冲茶 。冲茶回来才见小姐
和文二爷在画室中讲话 。”颂尧怒道:“你倒赖得干净,小姐的画室虽通花园,但是外面
人走不进的,都是你这小贱人在那里做牵头 。”柳儿发极道:“老爷怎么见怪柳儿?月洞
门会得有人闯入,柳儿做梦也梦不到有这桩事 。老爷不信可问小姐,端的文二爷自己进来
的,还是柳儿牵引进来的?”颂尧道:“月儿,有话快说 。做媒人的祝枝山在外面守着,
我还得去给他回音 。”月芳含羞道:“这是他自己闯入的,与柳儿无干 。”柳儿道:“老
爷听得怎?”颂尧沉吟道:“这倒奇了,我们的月洞门外面人往往不知机关,怎会闯入?”
柳儿见老爷的面色已和,便道:“柳儿有一句冒昧的话,未说以前先请老爷恕罪 。”颂尧
道:“只须说得有理,谁来罪你?”柳儿道:“老爷说的文二爷闯入月洞门是柳儿做的牵头,
这句话已经小姐证明完全不确 。据柳儿看来,做牵头的不是柳儿,却是老爷 。柳儿做牵头
没有这回事,老爷做牵头倒有一个大的证据 。”颂尧听着面色都变了,但是有言在先,不
好罪他,只问他证据何在 。柳儿道:“这一天,小姐陪着姑奶奶游网师团,柳儿也跟着去 。
比及回来,看园的老王向我说这天老爷引着祝大爷穿假山人竹林,还把月洞门开放的方法告
诉了祝大爷,后来又把祝大爷引入里面,老爷,你可知道祝枝山是诡计多端的,他又和文二
爷要好,这番文二爷闯入月洞门,便是祝大爷做的牵头 。祝大爷会得知道月洞门开放的方
法,便是老爷做的牵头 。幸而文二爷是正人君子,不久便出 。要是不然,怕不弄出笑话
来……”柳儿这几句话如州剪,如哀家梨,可谓爽快无匹 。杜翰林万万想不到自己翰苑之
才,却被小丫头折服了,气都气不出,只好笑着说道:“错怪了你们,都是我的不是 。如
今祝枝山在外面候着,月儿,你既愿意,我只好顺着你的意了……“这”顺着你的意“五个
字,一字宛比一滴甘露灌入月芳心田中,顿使六瓣心花一时怒放 。
颂尧返身出外,且走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