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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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出一纸横单。唐寅接着笑道:“原来你把锦囊密计写在纸张上面。你以手代口,我以目代
耳,这才叫做秘计啊。”比及接在手中,就着烛光观看,便道:“枝山,你拿错了,这是装
摺帐啊。什么门几扇,窗几扇,挂落几个,唉,益发好了。琉璃灯几盏,红木挂屏几方,古
铜瓶几件,名人书画几幅,这算什么,可是你送给我的礼单?”枝山笑道:“‘明人不消细
说。’这是去年大娘娘率领着一十二名手持木棒的江北奶奶,前来攻打祝家庄,寒舍许多什
物器具门窗户闼,都断送在捣衣木棒之下,大娘娘曾经面许祝某,这一篇损失帐,待你回来,
一并清偿。你现在回来了,先请你承认了这篇帐,再作计较。”唐寅笑道:“承认便是了。”
于是一行行的看去,下面都标着计银几两几钱的价值,一共计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最
可笑的,损失单里面,有祖传夜壶一柄,计银二十四两八钱五分。唐寅大笑道:“这柄夜壶
太名贵了,怎么要这许多银子?”枝山道:“你别小觑了这柄夜壶。这是先曾祖荣禄公传给
先祖太常公,先祖太常公传给先父处士公,先父处士公传给我祝某。已经传了四代,竟被江
北奶奶捣毁了。小唐,你想七八十年的古董夜壶,一时那里有觅处?休说这白地青花的磁质
还是开国时代的洪武窑,世上已不经见,便是夜壶里面年深月久的积垢,卖给药铺子里,也
是一种名贵的药品。这件东西的损失,照实论价,足值三十五两五钱。我为知己分上,打了
一个七折,只算你二十四两八钱五分的银子,已是特别克己了。”唐寅道:“好一个特别克
己,我一切遵命便是了。到了来朝,赔给你纹银八百六十五两七钱三分便是了。”枝山道:
“你把清单翻过来看,还有特别项下的损失呢。”唐寅翻过清单来看,只见上面还有一项损
失单,写的是:“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江南第二风流才子颔下髭须七十五茎半。”下面还注
着,每茎应值银若干,随时面议。唐寅看罢,益发大笑起来。正是:
奇贷可居惟溺器,兼金不换是吟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九十回
欲壑难填尽情敲竹杠
良宵易误何处觅桃源
唐寅大笑道:“老祝,你太无赖了。这几茎蛇须,也要开单索赔。”枝山道:“你别看
轻了这七十五茎半的吟髭,旁的东西,都可论价索赔,惟有这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一皮一
发,却是无价之宝。”唐寅道:“你是祝解元,不是周灵王。你要向我索赔,须得做了周灵
王才行。”枝山道:“这是什么缘故?”唐寅道:“你在损失单上写着‘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八个字,这几茎蛇须,便不该向我索赔了。枝山,要是拙荆一时失手,剥去了你的蛇皮,抓
碎了你的蛇肤,那么还可说是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只为蛇皮蛇肤,确是父母的遗体,这几茎
蛇须,不是先天带来,是后天生出的,假使你做了生而有髭的周灵王,我还承认你的蛇须确
是受之父母。我试问你,这几茎蛇须确是从母胎中带出来的么?”枝山道:“你别和我咬文
嚼字。是周灵王也好,不是周灵王也好,总而言之,这几茎吟髭,断送在尊阃之手,非得向
你索赔不可。”唐寅道:“赔偿也容易,拉一条黄狗,拔几茎狗毛。狗毛抵偿蛇须,那便五
雀六燕,铢两悉称了。”枝山道:“小唐,你不愿赔也好,我吃干了这壶酒,便要谢扰回家。
横竖华老上门问罪,你自有应付之计,干我甚事。真叫做‘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
霜。’”说时,连干了几杯酒,准备尽了壶便即起身。唐寅道:“老祝别忙,我已准备着千
两纹银赔偿你的损失,除却家用物件八百多两以外,尚有一百数十两,作为赔偿你的蛇须之
用。这价值不算菲薄了,大概一茎蛇须,赔偿二两有余。”枝山笑道:“瞧着朋友分上,我
便贱卖了罢。但是还有一种要求,曾在东亭镇舟中向你说过,今天便须实行。你可记得么?”
唐寅道:“什么要求?我可不记得了。”枝山道:“你怎么这般健忘。昨天授计与你的时候,
我不是向你说的么,事成以后,你要吩咐这位九娘娘,在我老祝面前也要笑这三笑,和你说
的三笑留情一般。你已应允的了,今夜便请九娘娘出来,在这里笑这三笑。”唐寅听了,觉
得应允不是,拒绝也不是。这个那个支吾了一会子,枝山频频催促,一定要摩挲老眼,试验
那三笑留情的美人。唐寅道:“老祝,休得逼人太甚,我已应允过了,决不抵赖。但是今夜
不能,至少须过三朝,待到有了日子,再来约你相见。”枝山道:“今夜相见,不是一般的
么?”唐寅道:“今夜相见,有三不可。我虽允许,还没有得到我们九娘娘的允许。强他相
见,未免不情。此一不可也。昨天所定的约,须在事成以后,才好教我们九娘娘笑这三笑。
现在虽已成亲,还没有同衾同枕,而且华老跟踪前来,夜长梦多,不免有种种阻折。全功还
没有告成,如何便可践约。此二不可也。新娘见客,宜昼不宜夜,你的目光又短,在那灯光
迷离之下,便是做尽眉眼,也不过俏眉眼做给瞎子看。此三不可也。老祝,你要他笑这三笑,
不如换个日子罢。 ”枝山拈着短髭道:“你也说的有理,我便准许你过了三朝,拣个天朗
气清的日子,教这位娇娇滴滴新娘子向着我一团茅草乱莲蓬的祝大伯,‘巧笑倩兮,美目盼
兮,’也和我做一个三笑留情。”唐寅道:“依你便是了。请问你到了来日,我们怎样的应
付华老。”枝山道:“且慢,假使你便在今夜教那新娘子和我三笑留情,我的要求已遂,便
可和你商量一个应付华老的计画。现在你要展期三天才肯实行,那末我的锦囊妙计也是展期
三天再行告诉你罢。”唐寅道:“枝山,你又要为难了。过了三天,这件事已闹的糟了,如
何可以展缓得?”枝山道:“那么我还有一个要求,你的丹青是名闻四海的。我们夫妇俩都
要请你绘一幅肖像。你若应允,我便传授你的秘计。”
唐寅道:“要替祝大嫂描容,这是区区的拿手好戏。去年在相府曾替华太夫人绘过观音
大士,祝大嫂别号云里观音,替观音描容,定可胜任愉快。惟有替你祝大哥描容,那便把我
难倒了。”枝山道:“同是一幅画,你可替内人描容,难道不可替我老祝描容?”唐寅道:
“若要替你老哥描容,须得向肉铺子里告借斧头一用。”枝山道:“胡说,描容何须斧头?”
唐寅道:“借得斧头,便把你的两只尊脚剁去,那么描写尊容不致贻人笑柄。要是不然,误
把尊足也绘在里面,这不是成了画蛇添足了么?”说到这里,博得宾主都是笑不可仰。
笑声未毕,唐兴来禀告道:“冯家表少爷来了。”唐寅喜道:“原来良材表兄来了。”
连忙起身相迎,又令家人添着一幅杯箸,好教良材在一起儿饮酒。唐寅见过了良材,问了姑
母大人的起居,便道:“枝山也在里面,请到那边去把酒谈心。”于是三人对饮。唐寅和良
材略叙契阔以后,便道:“小弟今天匆匆返里,尚没有到过姑母那边请安,不知老表兄甚风
吹得到此?”冯良材指着枝山道:“愚兄今天听得枝山兄说起,知道你已接受了他的锦囊妙
计,可以载艳还乡了。愚兄大喜,待要到府来奉候,枝山兄却教愚兄别忙,且在傍晚时候,
在杜颂尧太史那边探听华鸿山可曾到来,要是华老已到了杜府,你便去拜访他,借此可以探
听他的来意,连夜便到这里来报告。”唐寅道:“华鸿山可在杜府?”冯良材道:“果然不
出枝山兄之料,他今天果然跟踪到来,便在社太史那边住宿。他见了愚兄,便央托愚兄来向
你劝导,看你可肯向他老人家负荆请罪。”说时,便把华鸿山央托的话一一说了。唐寅听了,
面上很有难色。冯良材道:“华老在杜府守侯消息,事不宜迟,总得想个应付之策。”唐寅
道:“单是小弟去向华老负荆,明天不妨一行。好在有杜颂尧在旁缓颊,料想华老总可相谅。
若要小弟挈着新娘子。去向太夫人请罪,这是万万不能的,好容易夤夜脱逃,还我本来面目。
要是到了东亭镇,他们把新娘子扣住了,却迫令小弟依旧伴读书房,这便自投樊笼,永无脱
身之日了。”枝山笑道:“小唐,偷香窃玉,祝不如唐。设画行谋,唐不如祝。据我老祝看
来,华老该向你赔财,你不该向华老赔罪。”唐寅道:“枝山错了,我在相府中,虽然风流
放诞,逢场作戏。但是扪心自问,毕竟对不住这位老人家。我向他赔罪是应该的,他怎会向
我赔罪呢?”枝山笑道:“小唐,你没有听准字音,你向他赔罪,是罪过的罪。他向你赔财,
是财帛的财。只消我祝某略施小技,管教他赔了佳人又折财。”唐寅大喜,便问计将安出?
枝山道:“这件事非得有三四人在旁帮忙不可。也是你的机会好,今天周文宾夫妇,以及他
的如君素琴,特地到苏州来上花坟,须有多天的勾留。”唐寅道:“文宾到苏,好极了,明
天一定请他过来。”枝山道:“非但周老二到来,嘉兴沈达卿挈着他的如夫人芙蓉,也到苏
州来游春了。你明天也可以请他到来。再加我和徵明,一共四人。他若不来问罪便罢,他若
到来,我们四个人去招待他。他是相国,我们是士人。明天准备着唇枪舌剑,演一出‘四士
伴相’,非得教他大大的赔贴一副妆奁不可。”唐寅道:“太夫人本有约言,过了几天,要
把我们九娘娘当着亲朋,认为义女,又须备着五千两纹银置办嫁妆,三千两纹银作为居家日
用之费。当下便把那天秋香以退为进,向着太夫人曾有种种要求的话,述了一遍。枝山笑道:
“照这么说,我的锦囊妙计益发十拿九稳了。”又向冯良材说道:“你去回覆华老,只说见
了唐寅,他已自悔自尤,很对不起你老人家,要他赔罪,他也办得到的,不过‘羞恶之心,
人皆有之。’他不肯到杜府来赔罪,防着传布出去,作为笑话。倘蒙你老人家亲自光临。他
愿设着筵席,替贵客洗尘。那时挈着秋香,向你老人家伏地请罪,听凭你老人家怎样发落。
这么一说,华鸿山明天一定到来。只须他一进了大门,那么入我彀中,便不怕他不把一副盛
妆送将来也。”又凑在唐寅耳朵上,把明天的计划如是这般的说了些大略。唐寅听了,心花
大放。于是一主二宾开怀欢饮,饮到半酣,冯良材亟于要去覆命,唐寅也不强留,请他先吃
了饭,用着轿儿,送他到城隍庙前杜太史第去。临走时,枝山再三叮嘱良材,不要说起我在
这里,防着华老心存疑忌,不肯光临。良材道:“不须重言申明,我自理会得。”良材去后,
枝山贪杯,又是左一杯右一杯的饮个不停。唐寅隔宿在舟中一夜无眠,今夕何夕,正是千金
一刻的春宵。挣扎着精神,准备和秋香勾销这一笔相思帐。偏是老祝喝酒喝的起劲,不想动
身。唐寅正要仰仗他的神机妙算,又不敢下逐客令,只得勉强奉他。他的身子陪着老祝,他
的一颗心早飞越在秋香那边。他知大娘娘已在堂楼上替秋香铺设新房,而且他们八个人,对
于这位新人都是怜怜惜惜,亲亲热热,没有一丝半毫的醋意。大娘娘尤其豪爽,他曾向唐寅
说:“你这半年来,飘泊在外和家中信息不通,难怪我们要怨你薄幸。自从见了这位九妹妹,
我们的恨意全消,休说你见了他,不免神魂颠倒,便是我们八姊妹见了他,也有一种难绘难
描的恋恋不舍。记得去年你受了我的奚落,便即口出大言,要觅一个顶儿尖儿的人物,成就
那九级浮图的最上一层。那时我笑你肄口夸张,断不会在钗裙队里,选出一位高出我们之上
的妙人儿。自从见了这位九妹妹,我们应了两句成语,叫做‘见夷光之貌,归而自憎其容。’
他真算得顶儿尖儿,他确是后来居上,可以当得九级浮图最上的一级。”这些话都是方才在
园中谈的。唐寅听了,乐不可支。他准备今夜要上九级浮图最上的一层,度此春宵。谁料老
祝不识趣,干了一壶酒,又添一壶。他喝酒不打紧,这陪客的主人却难以为情了。在先枝山
和他讲话,他还唯唯诺诺,随口敷衍。后来由着老祝讲他的话,他的一颗心早在九级浮图最
高的一级上盘旋,他摩擦着鼻尖,自得其乐的描摹着未来的兴趣。他想妙啊,昨夜在舟中虽
然相偎相傍,但是新娘子躲躲闪闪。左一声大爷稳重,右一声大爷使不得,还加着一叶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