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祝文周四杰传 作者:程瞻庐-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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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休得多嘴,不要把你的踪迹告人。我依着你的话,把去年八月里追舟的事,在人家面前一
字不提。后来十月里遇见祝大爷,赚我说破你的踪迹,我为着洞里赤练蛇是不好惹的,被我
想个计较,脱身逃走。直到今年元宵,摇着沈相公的船,他向我盘问你的踪迹。在先我不肯
说,后来他许我几两银子,我那时腰无半文,不免见钱眼开,便一一的告诉了他。好在沈相
公不比祝大爷,决不讲给人家知晓。他给了我银子,又传授我几只山歌,教我以后唱歌不要
唱这秋香歌,只唱新传授的几只山歌便是了。”
唐寅笑道:“你错过了好机会。倘在去年十月里便告诉了祝枝山,我们便可以早日回苏。
你也可以早日和阿福成亲,可惜你错了主见,以致有这挫折。”米田共道:“告诉祝大爷不
妨碍的么?”唐寅道:“有什么妨碍?你可知今天唤你的舟,也是祝大爷的意思。若没有祝
大爷,你怎得和我两度相逢?怎得有和阿福成亲的希望?你以后休得唤他洞里赤练蛇,他是
你的大媒咧!”唐寅正在谈话时,却听秋香口中微微的有唷唷之声。接着两腿颤个不住。唐
寅忙问道:“娘子,你可是内急了么?”秋香点了点头儿。又指着米田共,防他知晓。唐寅
便令米田共再把方才唱的几只歌儿,唱了又唱。只为越听越有兴味了,米田共上了唐寅的当,
重又唱个不住。唐寅趁着他没有注意,眼光一瞥,但见灯光下面照着船梢头一把瓦茶壶,上
面还盖着一只破毡帽,便一并取了过来,口中还称赞着船家唱的真好。唱了一个,再来一个。
他的手里忙把茶壶中的冷茶倒去,顺手授给秋香。自古道,‘路极无君子’,秋香没奈何,
只好将就用这一用了。唐寅听得里面浙沥肃飒之声,便道,“此秋声也,胡为乎来哉。”约
莫事毕,又把破毡帽授给秋香。轻轻的说道:“娘子,你权时拭抹了罢。”秋香依言,拭抹
完毕。唐寅道:“米田共再来一个,你越唱越好听了。”米田共不知是计,唱了又唱。唐寅
却偷把瓦茶壶放在原处,仍把破毡帽盖在上面。米田共唱了一会子,便道:“唱的口干了,
待我喝几口茶罢。”随手揭去破毡帽,把瓦茶壶摸了一摸,提在手里道:“这壶茶真奇怪了,
经了多时,依旧有些热烘烘的。”说罢,直着喉咙骨都骨都喝了大半壶。秋香待要止住他,
早已不及。米田共放下茶壶,忽的大嚷起来道:“奇怪奇怪,这壶茶怎么臭烘烘呢。”唐寅
听了,几乎笑将出来。正是:
非同滴滴金茎露,却是涓涓玉井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程瞻庐《唐祝文周四杰传》
第八十四回
扁舟载艳美在其中
佛殿题诗变生意外
秋香听得臭烘烘的呼声,不禁红云上面,悄向唐寅说道:“大爷,你太恶作剧了,这般
肮脏东西,不肯倒去,却搁在船梢,累他当茶喝。”又听得米田共连唾了几口涎沫,便把破
毡帽来抹嘴。又道:“晦气晦气,茶也是臭烘烘,破毡帽也是臭烘烘”。唐寅接着说道:
“米田共也是臭烘烘。”当下大笑了一阵。依旧舟向前行。果在天明以前赶到了浒墅关。时
候尚早,关门未放,便停泊在岸旁,守候开关。米田共摇了半夜的船,摇的乏了,便坐在船
梢上打盹。灯笼里的残烛渐渐的息灭了,曙光未露,小舟中伸手不见五指。却听得米田共的
鼾声正浓,唐寅和秋香并坐舱中,倚翠偎红,暗香浮动。倘使唐解元是个道学先生,那么不
做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做和顾横波同睡一床而能屏绝邪念的黄道周。可惜唐解元不是道学
先生,而是风流才子。半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也有鹣鹣鲽鲽的一日。孤舟中怜我怜卿,又没
有个监视的人。得便宜处且便宜,纵不能真个消魂,也得假个消魂,摸摸索索的事,这是不
能免的。宛比总攻击的日子虽然有待,但在大战以前,总有许多局部小接触。假如寻常女子,
到了这时,情不自禁,当然迎的分数多,拒的分数少。秋香姐却不然,俏身子躲躲闪闪,连
称大爷放尊重些,大爷使不得。这只一叶扁舟,是随人转侧的。秋香躲躲闪闪,船便在水面
上晃晃荡荡。
米田共睡梦正酣,经这一阵颠簸,把他的好梦却惊醒了。揉一揉眼睛,连称奇怪奇怪,
分明是风平浪静,为什么船儿晃个不住?难道船里面有猫儿打架,鸡儿争锋不成。看一看天
色,恰恰曙光破露。略待一会子,关门便开放了。
明朝年间,浒墅关不比现在这般冷落,这是万商云集的地方。一进了关门,市廛栉比,
直接苏城。唐寅吩咐米田共上岸买些茶食充饥。那天正是上巳良辰,桃红柳绿,点缀春光。
唐寅听得乡音入耳,一处处都是软语吴侬。更觉得精神爽快。秋香为着一宵未寐,很有些疲
倦样子。星眼懒抬,柳腰斜倚,竟微傲的睡去了。唐寅护惜名花,不敢惊他香梦,而且叮嘱
船家,须得缓缓摇橹,不要使那船儿倾侧,累他好梦不酣。待到午前,船已进了阊门水关,
离着桃花坞不远。迎面的船,高喊着来船扳梢,才把秋香喊醒了。抬了抬倦眼,便道:“大
爷,这里离府上多少路程?”唐寅笑道:“这是我们自己家里,你把府上两个字用得不当。
娘子,快要泊岸了。到了那边,一定有许多书僮婢女,伺候海滨。只为老祝已回去通知过了,
我们八位娘娘都是大贤大德,很有《周南》《召南》之风,知道娘子到来欢迎恐后,一定不
会妒忌的。”秋香听了,芳心略定。米田共道:“前面便是唐府的照墙了。”唐寅道:“我
们的船只便停泊在照墙后面的石踏步旁边,你看照墙后面可有什么仆妇人等在那里伺候?”
米田共道:“只见照墙不见人,大约大爷府上还没有人知晓你回府。”唐寅暗暗奇怪,怎么
河岸无人?竟出于自己意想以外。便想翻老祝授计的时候,自己曾问及家中是否安宁,老祝
道:你改称华安,你却安了。府上八美,怎会安宁?我问他怎样不安,老祝又不肯直说。只
道你到了家里,自会知晓。现在看这情形,莫非家中有了什么变端不成?唐寅想到这里,不
免有些担心,然而不肯露于颜色。停舟以后,叮嘱秋香道:“娘子,你暂坐舟中,待卑人先
行上岸通知他们以后,遣发轿儿接你入门。”说罢,匆匆的上岸而去。
唐寅到了岸上,转过照墙,望见了自已的大门,不禁怦的一跳。接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见大门闭得紧腾腾,上面贴着一纸布告道:
本宅改作家庵,早把大门封锁,以便静坐蒲团,虔修佛前清课。
厌看车水马龙,爱听晨钟暮鼓。一应旧日亲朋,无庸高轩光顾。
这一纸布告,分明是大娘娘陆昭容的手笔。看来他已存着出世的思想了。但不知他可曾
在佛前祝发?其他的七位娘娘又是怎么样呢?唐寅正在呆想的当儿,却听得有人在后面喊着
道:“这不是大爷么?”唐寅回头看时,却是个小尼姑。似曾相识,却记不起他的法名。忙
道:“小师太,你唤什么我却忘怀了。”那小尼道:“大爷贵人多忘,我是观音堂中的妙珠
啊。”唐寅恍然明白,原来他的三夫人九空喜和尼姑往来。每逢佛诞,妙珠常到府中来送素
斋的,所以觉得似曾相识。当下把妙珠估量了一下,便道:“妙珠师太,你到这里做什么?”
妙珠笑道:“大爷出门以后,杳无音信,抛下了八位娘娘。求神问卜,总说吉少凶多,大娘
娘一声长叹,便把并州快剪刀,剪去了头上青丝。七位娘娘都是照着大娘娘行动的,大娘娘
立志削发修行,其他七位娘娘也跟着大娘娘削发修行。便把解元府改作了唐氏家庵,又聘请
小尼做客师。每逢念经时,小尼也跟在里面做佛事。遇有善男善女到庵堂中来随喜,八位师
太不便酬应,便由小尼做招待。唐寅听了,嗒然丧气。便道:“小师太,我已安然回来了,
他们也不用做尼姑了。我要到里面去,快教他们把这大门开放了。”妙珠道:“大爷要到里
面去随喜随喜,小尼可以引导大爷到佛堂中去参观佛像。大爷要和八位师太会面再也休想。
你不见大门贴着的字条,无论什么人都不招接么?”唐寅道:“这字条是什么时候贴的?”
妙珠道:“大概已贴了三四个月。”唐寅道:“既这么说,我便央告你引导入内随喜则个。”
妙珠道:“正门是不开放的,走了侧门罢。”便引着唐寅去敲那侧门。剥啄几声,便有一个
老佛婆出来开门。见了唐寅,便问客人是谁?唐寅道:“我不是客人,我是这里的主人,今
天回来了。”老佛婆道:“你便是唐大爷么?可惜迟来几个月。你若在去年十月里回来呢,
八位娘娘齐来出接。捧宝也似的捧你进去,如今嫌迟了,八位师太苦志清修,甚么男人都不
愿见面,你只好在大殿上瞻仰瞻仰佛像罢。唐寅皱了皱眉儿,连声长叹。妙珠引着他上佛殿,
这座佛殿便是解元府中的大厅。居中一方匾额,原名叫轮香堂,便是‘香满一轮中’的意思。
现在呢,匾额上面糊着黄纸,写的是“慈光普照”四个字,也是大娘娘的手笔。唐寅问妙珠
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时候写的?”妙珠道:“大概也有三四个月了。”唐寅见居中供着佛
龛,上面挂着欢门。两旁封条字画,都已收拾干净。桌子上磬子木鱼,以及摊着的经卷,色
色完备。地上平列着八个蒲团。妙珠道:“大爷,你想可怜不可怜?如花如玉的八位娘娘,
现在变着顶上显圆光的八位师太。仔细思量,都是大爷所作的孽。大爷,你在外面迷恋着谁,
一向雁杳鱼沉,不想回来?”唐寅把袖掩面,哽咽着说道:“这都是我唐寅不好,如今懊悔
嫌迟了。小师太,央求你到里面通知八位娘娘,说我回来了,快请相见。”妙珠道:“通报
也无效,他们是出家人,你是俗家人,各走各的路,何须相见。”唐寅道:“小师太,无论
如何总得请你去通报一声,我想他们忆念前情,决不会拒绝相见。”妙珠道:“通报便替你
通报,但是见与不见,我却不能作主。”说罢转身入内。唐寅待要跟着进去,却被老佛婆拖
住道:“大爷进去不得,这是师太们的禅房重地,怎容你去乱闯?快请到厢房中去坐坐。”
说时硬把唐寅拖入厢房里面,送了一杯茶,教他静听里面消息。唐寅道:“好好的自己家庭,
却不许我乱闯,真个‘香伙赶走和尚’了”。老佛婆冷笑道:“谁教你忘却家庭呢?你早几
个月回来,这便是解元府,任凭你到处走动。迟了几个月回来,这便是唐氏家庵。你要乱闯
乱行,万万不可。”唐寅低垂着头,做声不得。隔了一会子,妙珠从里面出来,向着唐寅发
话道:“大爷吩咐小尼入内通报,小尼不肯,大爷偏要小尼去。小尼见了八位师太,碰了一
鼻子的灰。”唐寅道:“怎么碰了一鼻子的灰?”妙珠道:“小尼才说大爷回来了,大师太
便发话道,我们家庵里面,那有什么大爷回来?敢是人家的男子走错了门户。”小尼道:
“这位大爷不是别人,便是唐府的主人唐大爷。”八位师太听了,都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说这座家庵中的主人便是我们八姊妹,那有什么糖大爷盐大爷。你快快遣发他出门,休得在
这清净佛地罗唣不休。说罢又把小尼埋怨了许多话。这都是你大爷害着小尼,无端碰这一鼻
子的灰。”唐寅仰天叹道:“苍穹苍穹,我唐寅竟有这样的一日么?活在世上,也觉无颜。
也罢,待我题一首绝命诗罢。”便向妙珠讨了笔砚,磨得墨浓,蘸得笔饱,落笔飕飕的在佛
殿上题了四句诗道:
西方大士居中坐,
贝叶经摊法象前。
佛地拚成归宿地,
堂堂七尺赴重泉。
妙珠和老佛婆都是不通文理。便来请问唐寅,这四句诗作何解释?唐寅讲了前两句,他
们颠头播脑,都说不错。讲到后两句,老佛婆道:“大爷这是使不得的,清净佛地,怎容大
爷觅死。”妙珠道:“大爷休得存这短见,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七尺之躯?‘此处不留人,
自有留人处。’听得大爷出门在外,另有相好。便在外面立个门户,一夫一妇,白头到老,
有何不可?”唐寅掩着面道:“小师太有所不知,我害着他们八姊妹晨钟暮鼓,断送青年,
教我良心上如何说得过去?惟有拚却一死,也好减少我的罪恶。”说时擦泪不休,擦得眼皮
上红红的,倒赚得妙珠和老佛婆都在旁边掉泪。妙珠道:“大爷越说越伤心了,无论如何,
小尼总不能让你在大殿上觅死。”老佛婆道:“大爷早知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