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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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便叩谢他兄弟活命之恩、老师父医治之德。至善乃问道:“你因何与机房中人争斗?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那人答道:“小可姓胡名惠乾,新会人,现年二十二岁,家中还有母亲杜氏,妻房夏氏,儿子友德。先父在日,向在机房业中,开设杂货小店,历来被这伙人欺负,因他人多,不敢与他们争论。前数年这班人,因我年轻貌美,都叫我做契弟,羞辱我。父亲恐怕生事,打发我上外埠雇工,前月回来,始知我父亲两年前被他们推跌,因此中风而死。店中伙计只得将尸收殓,运回家乡,也因受欺不过,立脚不住将店闭歇。母亲恐我闯祸,不肯予我知道。昨日始知详细,故此来与他们理论,不料反被他串合同行中人,将我痛打至此,若不遇恩人兄弟相救,定遭毒手。”
诉了一番,直把方世玉激得大喊道:“岂有此理!”众人也为他不平。世玉道:“胡兄即使到官告他,谅也敌不过他们,莫如拜在师公门下,学成工夫,将来把这些狗头,见一个打一个,叫他知道厉害,以后才不敢强行霸道。”众人都道:“这话有理。”胡惠乾道:“只是小子家道贫寒,身体软弱,只怕气力不足,且不知老禅师可肯大发慈悲,收留教训呢?”至善便道:“出家人以方便为门,生平所授徒弟,及医人跌打损伤,贫富一体,从未计较钱财,均是他们自己酌量酬谢。再气力是练得出的,武艺工夫,你肯用心,亦无不成。只是凡在我门下是要心平气和,可不许恃拳棒生事,救人则可,伤人则不可,预先说明,心从意愿,方可拜我为师。”众人齐声应道:“师父明训,敢不遵命。”惠乾勉强爬起,来到至善跟前,跪下叩头,拜了师尊,又与世玉兄弟结为生死之交,日后患难相顾,这且不赘。
却言至善在西禅寺开设武场,摆列着埋桩木马、沙袋飞陀及十八般兵器,件件齐备。在先已有六人,今连方氏兄弟胡惠乾四人,共是十人。老禅师命他们各用红纸写列姓名,办备神福酒筵、香烛纸马,在关圣像前,拜为兄弟。日后彼此照应,如有负义为非,明神鉴察,所有姓名,开列于下:
李锦纶 谢亚福 李亚松 洪熙官 童千斤 方孝玉
方美玉 方世玉 胡惠乾
拜罢起来,欢饮而散。自此至善将生平所学技艺工夫,传授这班徒弟。光阴易过,将及半年,忽然一日对各人说道:“我离少林将已一载,放心不下,意欲回去料理,再来教授你们。只因你们初学,手脚马步,虽已稳当,然各门武艺还未得精,因此再三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我有一个徒弟,姓黄名坤,在我手下学了多年,与我差不多,精神比我还好,现在汕头黄安祥成鱼船押帮,待我写信叫他来替我教授你们工夫,你们既不抛荒,我也可以放心回去,将少林寺中事务慢慢办理清了,再到此地,岂不两全?你们意下如何?”当下众人道:“既然师父要往少林寺去,只求预早付信,请黄坤师兄到馆,教授我们工夫,还望师父早些回来,以免我们盼望。”至善见众徒应允,随即取过文房四宝,写了书信,寄往潮州,自己在西禅寺静候黄坤到来,方好动身。只因这书信,引出奸夫淫妇许多奇事。正是:
无边冤枉奸淫事,有意铺张做下文。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林胜捉奸遭反捏 黄坤抱屈遇高僧
诗曰:祸患皆因强出头,险教性命不能留。
当时若识反间计,何至凄凉作死因。
话说黄坤字静波,潮州府揭阳县人,少时家资颇厚,不喜读书,专好武艺,曾到少林寺拜至善为师,学练得件件精通,英雄无敌,为至善生平最得意的首徒。他自己也有一个徒弟,姓林名胜,师徒二人都因性情豪爽,最肯结交朋友。不数年间,把所遗的数万家财,化为乌有。妻子甘氏,妹子黄玉兰,膝下尚无子女。近来时运囗遭,就连教拳也没有人请教,妇人家最势利,他妻子未免有些言三语四,还亏妹子在旁劝解,不致夫妻反目。黄坤逼于无奈,就到了黄安祥船上押帮,冒险出洋,暂避家中吵闹。
自他出门之后,姑嫂二人恃着几分姿色,就打扮着到各处庵堂游玩。每日早晚,在门前遮遮掩掩,轻言俏语,互相调笑。这日正遇新科武解元马钊群,在门前经过,正是狂徒淫妇,彼此都迷。知是黄坤家属不好惹,心中却又放不下,因见她二人常到峨眉庵,与张李二尼相好。因思此二尼与我十分投机,何不到庵内,同她们说知,看她二人有何妙计?随即走入庵中。张静缘、李善缘二尼笑逐颜开,便道:“今日甚风吹得解元公到此?有何贵干,清道其详。”马解元道:“一则来探望,二则有件事,拜烦鼎力玉成,自当厚谢,未知二位果肯为我出力否?”静缘献上茶,随说道:“小庵屡蒙布施,小尼正感激不尽,如贵人用得着,理当效力。”善缘便笑着问道:“莫非新近看中哪家娘子,动了火,要我们二人撮合么?”钊群拍掌笑道:“小鬼头倒被你猜着了,我且问你,前街黄坤家常来你庵里,这二人是黄教头的什么人?”
二尼闻言,伸了舌头,缩不进去。便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这倒有些费手了,若问这两个女子,倒易入手,只这碍着黄教头师徒二人,惹她不得。”马解元着急道:“到底是他什么人?何妨直说,我自有主意!”二尼道:“那年纪大的,鹅蛋脸,肥肥白白的,四寸金莲,不高不矮的,是黄坤之妻曾氏。那年纪十五六岁,瓜子脸,杨柳身材,三寸金莲,打条松辫的,是他妹子,名唤玉兰。她二人倒是风流性格,所以与我二人十分意合,每遇空闲必到庵中玩笑。解元如果合眼,只黄玉兰尚未对亲,小尼倒可与你说合,娶来做个偏房,谅黄教头现下景况不佳,多予些银子,定然愿意,况且解元要她,岂有不愿之理?若冒险勾当,被他师徒知道,恐有性命之忧,不识尊意如何?”
这马钊群乃是个好色之人,今听二尼如此推托,忙在袖内摸出三十两银子,摆在桌上说道:“这个望二位收下,聊为斋粮,倘事成之日,再行重谢。至他师徒本领,我岂不知?今喜他出洋在外,不至于就回,我再着人把林胜请到别处去,将他师徒绊住,不放他回家,天大的事也无妨了,你也知我的脾气,不过一时适意,过了一月两月,兴致完了,就丢开手的。就是他师徒回来,无凭无据,也奈何我不得,你们更不相干,你道这条计策妙也不妙?”
二尼见了雪白的银子,已经丢不开手,又听这番议论,早把黄、林的厉害置诸度外了。即忙道:“些少事情,岂可又破费解元公呢?这断不敢领。”钊群道:“此不过略表寸心,将来还当厚酬。”二尼虚让一番,便收下说道:“事不宜迟,明日解元公请先来躲入禅房,待我备下斋筵,邀她姑嫂来叙,酒至半酣,我就如此如此,包管妥当。”钊群大喜,计议明白,拜别而去,这且不提。
再说二尼,次日就备下一桌菜,摆在卧室之内,早见钊群走将进来,随即见了礼,将身坐下,他相貌原本魁梧,今日再一打扮,虽不及潘安、宋玉的风流,也是个偷香窃玉的圣手,又在腰内摸出五两银子,送予二尼,作为今日酒菜费用。二尼谢了收下。三人一同早膳,吃过茶烟,二尼就叫他躲入静室之内,善缘就出去请她姑嫂。出了庵门,来到黄家,正见甘氏与玉兰在门里窥街,一见李尼到来,忙开门笑问道:“这几天总不见你们来,定然是施主们到来住宿,不得空闲么?”善缘答道:“正因此失候,今日庵中功德完满,师兄着我来请你姑嫂二位到庵畅叙,千祈勿却。”
二人闻言,十分欢喜,就走入房内,备了香资,玉兰奉了茶来,姑嫂随即换了衣服,将门锁了,与李尼同走到庵中。静缘接了进去,说道:“我二人因各施主到此斋醮,略备素筵,今年靠菩萨庇佑,各檀越善心,也还剩些斋粮,今日酬神了愿,特请你二位来此一醉。”甘氏道:“又来叨扰。”随将香资送子静缘道:“些微之敬,望师父代我在佛前上炷好香。”二尼道:“大娘既是诚心拜佛,小尼只得领下了,替你上香,求菩萨庇佑,早见拜璋之喜,便是大官人在外,也要求神力扶持,水陆平安。”说罢将钱收了,便邀入内室。甘氏玉兰见酒菜备的十分丰盛,便道:“这席若是因我二人而设,怎生过意得去?”二尼道:“这叫做借花献佛,这是各施主备多了剩下的,二位只管请用。”
二人信以为真,彼此分宾主坐下,开怀畅饮。所谈的多是些风流话,看看将醉,二尼用言相挑道:“我二人少年时,风花雪月,也就快活过来,皆因主妇不容,赌气削了头发,中年出家,每遇酒后,必要想起那少年之事,姑娘是未曾尝过滋味的,倒不必说,只亏大娘如此青春,官人不在家,何不想个法儿,及时行乐呢?”
甘氏本是一个行为不端的人,今再半醉,被二尼抓着痒处,便叹了一声道:“那冤家与我无缘,他并不以我为事,就是他在家,也同出外一样,还亏我这姑娘性情相合,彼此说得投机,倒可消却心头烦闷。”静缘道:“原来大官人如此无情,天下有情人最多,何妨结识一个,终身受用。这话原不该我出家人说,只是大娘如此好人,偏嫁了这般丈夫,所以我不避嫌疑,不知大娘心下如何?大姑娘将来要望菩萨保佑,配个姑爷,千万不要像令兄这样才好。”这一席话,把甘氏说出心思来,随红了脸道:“我虽久有此心,只因难遇其人。”
马钊群在外面,早已听得明白,故意撤将过来,大声说道:“二位师父如此上好斋筵,不知会我,你吃得过意否?”一面说,就坐了下来,哈哈大笑。甘氏姑嫂正欲起身回避,二尼一边笑,一边将她姑嫂一人按一个归了坐位。说道:“无用回避,这就是新科武解元马老爷,是我这庵里的大施主。”便假问道:“解元公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约又想打斋,叫我们念经超度,是不是?”钊群会意,就假做悲伤之形答道:“正因这冤家,虽自她去世,诸事从厚,究竟弄得我心中不安,明日是她周期,故特来请师父们与我做一坛功德,以了心愿,不知有客在此,冲撞莫怪。”
二尼又赞他十分情重,“也是这位娘子有福,结识了你,许多富贵人家正室,也没有如此。”钊群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不过尽我一点心吧,想她得病到今,共花银子千两有余,生时用的不算。只是徒劳而无功。”说着,就假装拭泪,便趁势问道:“这二位娘子尊姓,是谁家宝眷?”二尼答道:“这位是黄教头的夫人甘氏,这是他妹子玉兰姑娘,今日请她吃斋,不期有缘,与解元公相遇。这都是姐妹一般,又无外人,何妨同席,解元公若不嫌残席,就请用几杯素酒。”甘氏姑嫂听了他一派胡言,错认为马钊群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所以口虽推辞,身却不动。二尼知道合意,连忙重整杯盘。饮到酩酊之际,二尼借事走开,让他三人畅饮不提。
后来马钊群就在黄坤家内暗去明来。直至冬至,这天合该有事,正遇林胜因师父出门许久,未知曾否回家。今日冬节,徒弟不在馆中,故此到黄家探望,一进门撞见奸夫淫妇三人在厅上饮酒,林胜大怒,一脚将桌踢翻,追上前来捉拿,吓得姑嫂二人大惊失色,死命上前缠住林胜,马钊群趁势逃脱。林胜因自己是个徒弟,不好十分与他姑嫂为难,只得恨恨而去。当下甘氏与玉兰道:“虽解元未曾被他捉住,此事究属不妙,你我且到庵中与二位大师商议个法子为好。”于是二人走到娥眉庵说与二尼知道。她两人也着急道:“追究起来,连我二人也不了。”忽见静缘笑道:“我有一计,候大官人回来,你只说林胜冬节吃醉酒来强奸你姑嫂,使下个毒手,等他一见面,把林胜杀了,使他开口不得,这事就无妨了。你们道好不好?”二人闻计大喜,说道:“果然妙计!”便回家等候黄坤回家不提。
再表黄坤在黄安祥咸鱼船押帮,幸得太平无事,将近年底,各部回港过年,本年出洋风顺,船主获利不少。黄坤所得工银花红厘头,共有五六百两之多,虽非大财,却也略得宽心。船到汕头靠了岸,各水手都回府城,黄坤也将行李搬回家中,给了挑力,方才坐定。甘氏与玉兰就放声大哭,诉说“林胜诈醉,前来调戏我二人,官人若早回三日,也免受他这番辱,他见我二人不从,就吓我们道:若不顺从我,将来见了师父,就说你们在家偷汉子,你们性命就不保了。意欲用强,复见我二人要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