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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冬眠先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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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在出手之前,最重要的是,他先要估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斤两。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出手的自信,所以他始终没有出手。
  过之江冷冷地道:“一般人通常都会犯一种错误,那就是手下留情。”
  弓富魁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过之江起码有一点长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
  他迟滞的目光,注视着弓富魁,道:“手下留情的结果,只能使自己日后后悔莫及。”
  “他们是我手下的败将。”
  “但你当时并没有杀死他们。”
  过之江站住脚道:“啊,对了!”
  弓富魁道:“什么事?”
  过之江道:“你是练武的人,又住在这里,你可认识一个人?”
  “是谁?”
  “住在青竹堡的柳鹤鸣!”
  弓富魁心里一动。
  “一字剑”柳鹤鸣他焉能不认识?太熟了,事实上柳鹤鸣是师父蓝昆生平的畏友之一,据师父蓝昆自己说,柳鹤鸣的武功在他之上。
  在很小的时候,弓富魁还记得有一次这位柳老前辈来到‘天一门’探望师父蓝昆与前掌门人裘风的情景。
  那时候弓富魁还记得自己的几个师兄,遵照裘掌门人的指示,纷纷向这位武林名宿请教武功。
  那个时候,弓富魁由于一来年岁尚小,二来由于前掌门人裘风并不认为他是可造之才,所以他只能在参见之后,远远地站在一旁。无论如何,“一字剑”柳鹤鸣这个名字,他是久仰之至。
  此刻这个怪人过之江忽然提到了这个名字,不禁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怔了一下,道:“柳老剑客的大名,我是久仰了,过兄莫非也认得他老人家?”
  过之江深沉地笑了一下。
  天已经很黑了,但是弓富魁却能够很清晰地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我是认识他的。”看弓富魁一眼,他冷冷地道:“那么,我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他死了。”
  “死了?”
  弓富魁慢慢地垂下头来!
  这是他继灭门惨祸之后,所知道的最最不幸的消息!也是除了师父蓝昆以外,最最使他难受的一个消息!
  “是谁下的手?”语言里已无可俺饰地显露出无比的沉痛。
  “你很伤心?”
  “不错。”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者。”
  “这也难怪!”过之江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他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老人,其实他原本可以不死的。”
  “这么说是他自己找死?”
  “也可以这么说!”
  弓富魁把柳鹤鸣的死与师父的死联在了一起,莫怪乎他是这般的伤心了。
  “是谁下的手?”他又问了一遍。
  过之江顿了一下,似乎碍于出口。
  但是他这种人,好像天生就不会说谎似的。
  他终于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弓富魁全身一震,其实他早就应该猜想到这个答案,可是听起来兀自免不了震惊。
  “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般毒手?”弓富魁道。
  过之江道:“我已经说过了,他是自己找死,不过,他确实也是代人而死。”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道:“这话怎么说?”
  过之江咬了一下牙道:“李知府失信于我,我原来打算取他性命,但是这老儿强自出头……”
  “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错!”
  弓富魁长长叹息了一声。
  过之江森森一笑道:“你这个人,刚才一见,我原来以为你我是一路的,现在才知道不是的。”
  弓富魁苦笑道:“刚才你就应该知道,我和你事实已不是一路的。”
  “为什么?”
  “因为你放火杀人,而后观火取乐,而我却由始至终,都在为着‘天一门’内死的人悲哀,所以你和我在本质上有很大的差别。”
  过之江呆了一下。他那张白脸上,顿时现出了十分怪异的表情。
  “原来你一切都看见了。”
  “不错,”弓富魁道:“起火之初,我看见你由天一门内步出,所以断定这场火是你所放。”
  “冬眠先生”过之江低下头赫赫地笑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曾说出来?”



   
七、破釜沉舟志 
 
  “因为这不关我的事。”弓富魁道。
  过之江抬起头来,一对小眼珠子在他脸上转了一下,道:“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眼睛又转了一下,抬起手在耳边搔了一下。
  好像他遇见了一件想不开的事似的。
  神秘地笑了笑,他点着头道:“我想我会很快地就了解你。”
  弓富魁道:“我也希望我会很快地就了解你。”
  他顿了一下又道:“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
  “你是说那个独眼的老人和那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的。”
  过之江道:“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柳鹤鸣的老奴田福,一个是柳鹤鸣的侄女柳青蝉。”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那个女孩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弓富魁一怔道:“莫非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过之江道:“在武功方面,她与我相差甚远,可是,在智慧方面,似乎我一上来就输她一筹。”
  弓富魁心里一惊。
  这时候山上的火显然已经小得多了。
  有些人已经下山往回里走了。
  有一些人离开不久,弓富魁发现到有一个头戴竹笠的人正向这边注视。
  由于这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和弓富魁相同,是以弓富魁很自然地看见了他。
  他也很自然地看见了弓富魁。
  双方目光一接之下,弓富魁顿时心里一惊。
  他目光在这人身上一转,顿时发觉到对方婀娜的体态,细细的腰肢,尤其是那对眼睛,才刚刚看过,他当然不会认错。他就是刚才那个不友善的少女,也就是现在过之江道及的柳青蝉!
  柳青蝉一双手似乎正要举起来,由于弓富魁的目光忽然触及,她的手立刻又放了下来。似乎有点寒光,由她袖内闪了一下。
  柳青蝉垂下手后,立刻垂首快步而去。
  弓富魁这一次不再道出所见,心里不由暗自惊怵,心想这女孩子好大的胆,看她方才情形,分明意图要向过之江出手行刺。若非是自己一眼看见,她暗器必然出手,过之江岂是易与之辈,一个行刺不中,必罹杀祸。想到这里,他内心好不为那个女孩子柳青蝉庆幸,如果不是正巧被自己一眼看见,一切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为了多耽搁些时间好使得对方那个少女走得远一点,弓富魁故意找些话来谈。
  “过朋友,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来自巴东,本就不是本地人。”
  “过朋友请恕我好奇,有些事我实在不明白,要请教你一下。”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过之江看着他又眨了一下眼睛,习惯性地现出几分痴呆模样。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你对我很不友善,为什么?”
  弓富魁顿时心里一惊,可是,他外表并未表现出来,冷冷一笑道:“那是因为我见你放火的行为太可怕了。”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放火杀人的。”
  弓富魁道:“这正是我要请教你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去。”
  弓富魁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也就硬下心来,点点头道:“好,请!”
  栈房里一灯如豆。
  对于弓富魁来说,他真有点“伴虎同眠”的感觉。
  与这样的一个杀人怪魔同居一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弓富魁却处之泰然。
  也许他了解到那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常常是最安全的地方。”
  基于这项原则,他在别人躲之惟恐不及的心理之下,反倒挺身而进。
  过之江缓缓地睁开眼睛——每当他眨动眼睛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睁开眼睛”的错觉。
  他与弓富魁隔着一张矮几,对坐。
  俩人都盘着一双腿趺坐在锦垫上。
  正中的矮几上置着一盏灯,灯芯摇曳不定,照着两张迥然不同的脸。
  桌子上还置着一些酒菜,早已杯盘狼藉。
  冬眠先生在经过一场长时期的“冬眠”之后,才开始进了第一餐饮食。
  这一餐的食量,却令弓富魁大大地吃惊。
  他曾暗中算计了一下,对方这个看来瘦削的人,这一餐一共吃下了三大碗面,十五个牛肉包子,一海碗汤和七壶酒!
  如果弓富魁估计合理的话,那么这份食物应该是三个人正常的食量。
  然而,这些东西,却进入对方一个人的胃里。
  他不懂得逻辑学,可是这个账他真有点算不清楚。
  最奇的是,这么多的食物,装在对方一个人的胃里,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在他胃的部分,也并不显得突出。
  弓富魁用了很久的时候,都花费在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上:“这些食物到哪里去了?”
  过之江显然是吃饱了。
  这一会,看上去,他的兴致高极了。
  人,酒足饭饱后,兴致必然很高的!
  弓富魁却觉得十分地倦了——包括身、心两方面,他都感觉十分的倦了。
  他更有内在的悲伤,却无法形诸于外。
  把这种悲伤、激愤,死死地埋藏在心里,却要装出一副笑脸来陪着仇人饮酒谈笑。
  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弓富魁做到了。
  “天一门”的蓝昆老眼不花,在临死之前,布下了这一枚棋子,果然是慧眼独具。
  弓富魁每一想到这里,就拼命地使自己振作,鼓励着自己要完成这件复仇的大举。
  是的,他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武林中的人,尤其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必须要有一种先见。”那“冬眠先生”过之江身子斜倚着道:“不杀人就被人杀。”
  “所以你就这么胡乱地杀人?”
  “谁说是胡乱杀人?”
  “两天之内,你杀了柳鹤鸣,又杀了府台衙门大小十多条人命。”喘了一口气,他又道:“火烧‘天一门’,又杀了‘天一门’内大小数条人命,这还不叫乱杀吗?”
  他故意把“天一门”的三条老命,说成“大小数命”,表示他纯系局外人。
  这一点果然用对了心思。
  过之江冷冷笑道:“天一门仅有三条老命,没有大小多条人命。”
  “就算是三条老命吧,又何劳尊驾动手?”
  “那是因为我与他们有仇。”
  “‘天一门’蓝昆与你有仇?”
  “不止是他一个人。”
  “你是说……”
  “我是说当今天下,最少半数以上的武林中人,都与我有仇。”
  “这话怎么说?”
  过之江冷冷地道:“当今天下一共有多少武林门派?”
  “这个……”弓富魁低头盘算了一下,说道:“较有名声的,大概有二十三家。”
  “这就是了。”
  过之江脸上现出了两道很深的纹路。
  他眨一下眼皮道:“那么我告诉你,有十一家与我有仇。”
  弓富魁心里动了一下,面上色变:“你是说武林中,有十一家门派与你有仇?”
  “仇深如海!”
  “那么你预备怎么来对付他们?”
  “怎么对付?”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种笑容,道:“那是我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年以后,江湖上只有十二家门派了。”
  “你是说……”
  “我是说其它的十一家已经不再存在了。”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与全天下的武林中人作对。”
  “我就可以。”
  说时,这个怪人脸上洋溢出一种笑容:“这十一派的掌门人,将要死在我十一种不同的手法之下——这十一式手法,也正是武林中未曾见过的失传手法。”
  弓富魁心中一惊,嘿嘿一笑。
  “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因为这么一来,你的敌人就不只是这十一家门派,而是全天下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接道:“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方便一下。”
  他拉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明星稀的寒夜,冷得令人牙龈在打颤。
  弓富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不出来缓和一下激动的情绪,只怕眼前就和对方难以相处。
  面对着空中的那弯寒月,他悲切地暗祷着上苍:
  “皇天有眼,请赐我无比的力量,来为人世上消除这个恶魔吧!”
  他想到了师父,洪、刘二长老,柳鹤鸣……
  他的眼睛湿润了。
  远远地隔着纸窗,他看着过之江瘦削直立的身影,像是一把弓般地弯曲着。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个人的一切,都难以令人捉摸。
  他匆匆地来到了茅厕,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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