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动物医院-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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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沉霨点点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到目前为止，腹膜炎仍然是猫的绝症。」
女孩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她把那只叫做巧克力的黑猫紧紧抱回怀中，她的肩头隐隐颤动着……接着，女孩抬起头来，两串晶亮剔透的泪珠就这么从她的颊上滚落下来。宋沛元看着女孩，心里忽地一阵抽痛。
「……医生，你真的没办法救救巧克力吗？」女孩的声音发着抖。
「不知道妳有没有注意到，牠的腹部开始胀大，背脊这边的皮肤松松垮垮的，嘴巴和牙龈也开始发炎溃烂、飘出一些臭味？这就是很典型的腹膜炎症状。」沉霨神色黯淡地说道：「……但是，我真的很抱歉，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治愈腹膜炎的例子。」
听到沈霨这么说，女孩流露出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她只是抱着爱猫，慌张无助地又掉下眼泪。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宋沛元站在一旁，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对于安慰伤心难过的人，他一向很不在行，他也不太会说什么劝勉的话，因此，现在他也只好手足无措地呆立着，希望沉霨能够赶快找到安抚女孩的方法……老天，他最害怕看到女孩子哭了……
「都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想到带牠来看医生才对，怎么会拖到现在……」把猫咪放进篮子里后，女孩满心哀伤地呜咽道：「都是我的错，才会让巧克力受这么多苦……可是……可是我不能没有牠啊……」
「别这样怪罪自己，这不是妳的错……」沉霨叹了一口气：「这种年纪的小猫，本来就容易感染腹膜炎，有些甚至是天生就有这种病的……就算妳及早发现，也还是没有办法救啊！」
「可是，至少我可以让牠早一点接受治疗，牠就不会……」女孩忍不住嘤嘤啜泣了起来。
「坦白说，腹膜炎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治疗方式，顶多……顶多只是在拖时间而已，」顿了顿，沉霨终究还是把最难说出口的话讲了出来：「通常碰到这种状况，我都会建议让牠安乐死……」
「──不！我不要！」彷佛忽然被针刺到一般，女孩顿时反射性地尖叫道：「我绝不答应让牠安乐死！我相信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牠的！」
沉霨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让牠解脱吧！这样子拖下去只会让牠更痛苦而已……妳应该不希望巧克力痛苦吧？」
「不！我当然不希望看到牠痛苦……可是……可是我绝对不会答应让牠安乐死的！」女孩的泪痕已经爬满了她整张苍白的小脸：「你不会懂的，我从牠还是只小小猫就开始养起了，我真的不能没有牠，我不能失去牠啊……」
宋沛元转头看着沉霨，却发现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居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看见沉霨眨了眨眼，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欲言又止……宋沛元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但是他很肯定，沉霨心底一定有某些东西被触动了……
「……那就这么办吧，先把巧克力放我这边好了！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身体很虚弱，有点脱水，我会帮牠打一剂营养针，补充一下体力……」沉霨温柔地对女孩说道：「然后，我希望妳回家好好想一想，做一个聪明的决定，明天再请妳把答案告诉我，好吗？」
「……嗯。」女孩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她不舍地抱起猫咪、爱怜地亲了牠一下，然后才沮丧地把牠留下，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可爱动物医院。
女孩离开之后，他们两人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沉霨忙着安顿巧克力，在帮牠打了一针后，沉霨将牠放到一个铺着柔软舒适坐垫的笼子里，让牠可以好好休息静养；而宋沛元则是一个人坐在柜台后，不自觉地回想着刚刚那些让人听了都会心碎的对话……
救不了了……好残忍的答案！也就是说，这只猫已经摆明了是在等死了啊！他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自己是一个兽医，又该怎么把这种情况跟饲主说明才好？尤其对方又是一个看起来那么脆弱的小女孩……
「你刚刚为什么马上就建议她把猫安乐死？为什么不试着医医看呢？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拯救牠的生命啊！」不知不觉，宋沛元开口打破静默：「你没有看到她有多难过吗？你为什么不先……」
「我不能这么做。我很清楚腹膜炎是猫的绝症，医学文献上从来没有过治愈的例子……」沉霨转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老实说，我以前不信邪，曾经想要帮助生病的猫跟死神对抗……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的逞强反而徒增饲主与动物的痛苦。」
「……我们现阶段所能做的就是让牠舒服点、想办法延长牠的生命，但是我们绝对无法把牠抢救回来，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就如同我刚刚所说的，我并不是没有试过，」沉霨的眼神飘向远方，遥望着动物医院玻璃门外的漆黑夜空：「与其这样拖下去，倒不如选择让动物安乐死，让牠早点解脱，饲主也不会因为看到宠物受尽折磨而深深自责……」
「……相信我，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好选择。」沉霨轻声说道。
宋沛元注视着他，感觉到自己方才难受的心情终于稍稍平缓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有种可以稳定人心的力量，又或许是因为对方那双闪耀着温柔光芒的眸子吧……
「……你为什么想要当兽医？」宋沛元问道。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对这个兽医的一切并没有兴趣，自己只是纯粹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这好象是每个当兽医的人都会被问到的问题，而我的答案其实跟大部分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沉霨微微一笑：「小时候我家里养了一只狗，我跟牠的感情很好，牠是我唯一的玩伴，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但是，就在我小学毕业的那一年，牠生了重病……」沉霨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宋沛元旁边，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我多么想要亲自救牠，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因为我什么都不懂，送到诊所后却又药石罔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牠死去……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我发誓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能力挽救动物生命的兽医。」
现在，宋沛元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沉霨在听到女孩说的那句话后，平静的表情居然起了变化……因为，那种感觉他真的懂。
「你的大部分同学都是因为这样才念兽医系的吗？」宋沛元问道。
「嗯，我们自己养过宠物，才会知道那种无可取代的情感……这已经超越了所谓的饲养者与被饲养者，我们和动物之间存在着的，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比家人还要更亲密的关系，」环顾了一下诊所里的动物，沉霨静静地说道：「正因为我们能够懂这种情感的联系，才会愿意把下半辈子都投入在兽医的领域中……虽然我们的患者不会因为你治好牠的病而跟你说谢谢，但是只要看到牠们恢复活泼与健康，一切都值得。」
「既然要念医学，为什么不当一般的医生？」在宋沛元的印象中，兽医的收入与社会地位似乎还是与一般医生有段差距。
「兽医和其它一般科别的执业医师并没有什么不同啊！我们对待的，同样都是宝贵的生命，只要有一个不小心或是不注意，同样都没有第二次诊疗与弥补的机会，」沉霨抬头、双眼直视着宋沛元：「或许我们会选择兽医这条路，是因为我们都对动物比对人更有兴趣吧！」
「咦？」这番话听在一向对动物没什么好感的宋沛元耳里，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惊讶。
「跟动物相处反而是很轻松愉快的，你不必担心动物们会欺骗你、会背叛你，或是会蓄意伤害你，」沉霨彷佛看出宋沛元的疑惑，他解释道：「如果是和人类相处的话，要考虑、要烦恼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这么说，你也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啰？」听到沉霨这么说，宋沛元故意板起一张脸。
结果，宋沛元的严肃表情却换来沉霨连忙摇手澄清：「宋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
「哈哈，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当真啦！」沉霨这个人的个性就是太镇定了，好象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到他……所以，偶尔让他慌张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宋沛元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沉霨却还是继续认真解释着：「……我觉得宋先生你人很好啊！我不会不喜欢跟你在一起，这是真的……」
看着沉霨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是有点腼腆的神情，宋沛元必须努力忍住自己想要发笑的冲动。不过，就在这一瞬间，宋沛元下意识地察觉到，好象有某个很重要的东西正从自己眼前迅速闪过，但是，他却无法判别那究竟是什么……
回望着沉霨清澈的眼眸，他忽然之间竟有点茫然了。
可爱动物医院
10
第二天是星期六，因为不用上班，宋沛元一早就到动物医院报到。当然，他并没有变得多么热爱动物，他只是基于责任感而前去帮忙而已……再说，今天对那只叫做「巧克力」的猫咪来说，也是一个决定牠生命的大日子。
宋沛元蹲在一旁帮小毛的水盆换水，并漫不经心地慢慢把牛肉罐头拨进小毛的碗里面，完全没注意到小毛已经流口水流了满地。宋沛元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停留在沉霨的身上，他很想知道，正一个人默默抚摸着巧克力的沉霨，此时心情究竟是如何？而兽医在为动物执行安乐死的那一刻，会不会同样感到难过？
「……你这样折磨牠好吗？」忽然之间，沉霨的声音传了过来。
「咦？」宋沛元愣愣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你在牠面前慢慢地开罐头，弄了这么久都还不让牠吃……你看，小毛都已经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了。」沉霨转过头来笑着说道：「你这么做可是在折磨牠喔！」
彷佛听得懂沉霨的话一般，小毛皱了皱眉头，发出了小狗才会有的那种闷哼声，好象在抗议宋沛元慢吞吞的动作似的。
「哼，你这个贪吃鬼！」宋沛元红着脸把饲料推到小毛跟前。由于被沉霨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尤其自己不专心的原因又是在偷看对方。
过了一会儿，昨天那个清秀的女孩怯生生地推开动物医院的大门、有些犹豫地走了进来。宋沛元看着她，很惊讶地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居然肿的像核桃一样！可见，昨天她一定是哭得很伤心吧……
「早安，」沈霨温和地对女孩说道：「昨天打过营养针后，巧克力已经好一点了，但是还是有些虚弱……」
女孩一边听沉霨说话，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笼子里无精打采的猫咪。宋沛元注意到，女孩的神情虽然还是带着哀伤，但是她的眸子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和她昨天的绝望怨怼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决定好了吗？」沉霨轻声问道。
「嗯。」女孩点点头。
「请相信我，这是对牠最好的选择。」沈霨注视女孩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与诚恳。
「……我知道。」女孩看着他的双眼，表示自己将会全心全意信任他。
「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沉霨取出针筒，示意女孩安抚猫咪的情绪：「来，妳抱着牠……还有，如果有什么话想要对牠说，可以现在讲没关系……」
女孩有些颤抖地抱着巧克力，几乎把整张脸都贴近牠的身躯，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姊姊会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为了不要让你继续受苦……所以，请你原谅姊姊好吗？」女孩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巧克力，姊姊好爱你、姊姊真的好舍不得你……如果你也舍不得姊姊，要记得到梦里来找姊姊喔……」
宋沛元故意东张西望、努力想一些无聊的事，希望可以略微冲淡自己胸中那股难过的感受；而沈霨则是镇静如昔地站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女孩诉尽她的不舍与思念。在女孩朝他点了点头后，沉霨才走上前去。
「我要把针打进去了喔……」沉霨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忧伤与温柔，而这两者的调和比例竟是如此地完美，就像是一首凄美的安魂曲。
针打进去之后，猫咪其实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牠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乖乖地蜷缩在女孩温暖的怀抱中；最后，牠微微上下起伏的肚皮终于跟着逐渐微弱的呼吸而停止律动，但却又安详得几乎令人察觉不出生命的消逝。
「……我想，牠应该已经走了。」沉霨轻轻地说。
女孩忍着泪，她努力压抑着、小心翼翼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把脸埋进猫咪的皮毛中，似乎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再度温暖那个已经失去气息的小小身躯。
「妳看牠的表情，一点都不痛苦对不对？就好象在睡觉一样……」沉霨伸手摸着猫咪小小软软的头：「牠很感激妳，因为妳替牠选择了一个完全不痛苦的方式解脱……」
「巧克力是一只好猫，牠一定会上天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