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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205二刻拍案惊奇-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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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牛不成?从来说梦是反的,梦福得祸,梦笑得哭。我自念了此咒,夜夜做富贵的梦,所以日里到吃亏。我如今不念他了,看待怎的!”
  谁知这样作怪,此咒不念,恐怖就来。是夜梦境,范阳公主疽发于背,偃蹇不起,寄华尽心调治未痊。国中二三新进小臣,逆料公主必危,寄华势焰将败,摭拾前过,纠弹一本,说他御敌无策、冒滥居功、欺君误国多事件。国王览奏大怒,将言寄华削去封爵,不许他重登著作堂,锁去大窖边听罪,公主另选良才别降。令旨已下,随有两个力士,将银铛锁了言寄华到那大粪窖边墩着。寄华看那粪秽狼藉,臭不堪闻,叹道:“我只道到底富贵,岂知有此恶境乎?书生之言,今日验矣!”不觉号啕恸哭起来。
  这边噙泪而醒,啐了两声道:“作你娘的怪,这番做这样的恶梦!”看视牲口,那匹驴子蹇卧地下,打也打不起来。看他背项之间,乃是绳损处烂了老大一片疙瘩。寄儿慌了道:“前番倒失了两头牛,打得苦恼。今这众生又病害起来,万一死了,又是我的罪过。”忙去打些水来,替他操洗腐肉,再去拔些新鲜好草来喂他。拿着锲刀,望山前地上下手斫时,有一科草甚韧,刀斫不断。寄儿性起,连根一拔,拔出泥来。泥松之处,露出石板,那草根还缠缠绕绕绊在石板缝内。
  寄儿将楔刀撬将开来,板底下是个周围石砌就的大窖,里头多是金银。寄儿看见,慌了手脚,擦擦眼道:“难道白日里又做梦么?”定睛一看,草木树石,天光玉影,眼前历历可数。料道非梦,便把楔刀草根一撩道:“还干那营生么?”取起五十多两一大锭在手,权把石板盖上,仍将泥草遮覆,竟望莫翁家里来见莫翁。未敢竞说出来,先对莫翁道:“寄儿蒙公公相托,一向看牛不差。近来时运不济,前日失了两牛,今蹇驴又生病,寄儿看管不来。今有大银一锭,纳与公公,凭公公除了原发工银,余者给还寄儿为度日之用,放了寄儿,另着人牧放罢。”莫翁看见是锭大银,吃惊道:“我田家人苦积勤趱了一世,只有些零星碎银,自不见这样大锭,你却从何处得来?莫非你合着外人做那不公不法的歹事?你快说个明白,若说得来历不明,我须把你送出官府,究问下落。”寄儿道:“好教公公得知,这东西多哩。我只拿得他一件来看样。”莫翁骇道:“在那里?”寄儿道:“在山边一个所在,我因所草掘着的,今石板盖着哩。”
  莫翁情知是藏物,急叫他不要声张,悄悄同寄儿,到那所在来。寄儿指与莫翁,揭开石板来看,果是一窖金银,不计其数。莫翁喜得打跌,拊着寄儿背道:“我的儿,偌多金银东西,我与你两人一生受用不尽!今番不要看牛了,只在我庄上吃些安乐茶饭,拿管帐目。这些牛只,另自雇人看管罢。”两人商量,把个草蔀来里外用乱草补塞,中间藏着窖中物事。莫翁前走,寄儿驼了后随,运到家中放好,仍旧又用前法去取。不则一遭,把石窖来运空了。莫翁到家,欢喜无量,另叫一个苍头去收拾牛只,是夜就留寄儿在家中宿歇。寄儿的床辅,多换齐整了。寄儿想道:“昨夜梦中吃苦,谁想粪窖正应着发财,今日反得好处。果然,梦是反的,我要那梦中富贵则甚?那五字真言,不要念他了。”
  其夜睡去,梦见国王将言寄华家产抄没,发在养济院中度日。只见前日的扣马书生高歌将来道:
  落叶辞柯,人生几何!六战国而漫流人血,三神山而杳隔鲸波。住夸百斛明珠,虚延遐算;若有一后芳酒,且共高歌。
  寄华闻歌,认得此人,邀住他道:“前日承先生之教,不能依从。今日至于此地,先生有何高见可以救我?”那书生不慌不忙,说出四句来道:
  颠颠倒倒,何时局了?遇着漆园,还汝分晓。
  说罢,书生飘然而去。寄毕扯住不放,披他袍袖一摔,闪得一跌,即时惊醒。张目道:“还好,还好。一发没出息,弄到养济院里去了。”
  须臾,莫翁走出堂中。元来莫翁因得了金银,晚间对老姥说道:“此皆寄儿的造化掘着的,功不可忘。我与你没有儿女,家事无传。今平空地得来许多金银,虽道好没取得他的。不如认他做个儿子,把家事付与他,做了一家一计,等他养老了我们,这也是我们知恩报恩处。”老姥道:“说得有理。我们眼前没个传家的人,别处平白地寻将来,要承当家事,我们也气不干。今这个寄儿,他见有着许多金银付在我家,就认他做了儿子,传我家事,也还是他多似我们的,不叫得过分。”商量已定,莫翁就走出来,把这意思说与寄儿。寄儿道:“这个折杀小人,怎么敢当!”莫翁道:“若不如此,这些东西,我也何名享受你的?我们两老口议了一夜,主意已定,不可推辞。”寄儿没得说,当下纳头拜了四拜,又进去把老姥也拜了。自此改姓名为莫继,在莫家庄上做了干儿子。
  本是驴前厮养,今为舍内螟蛉。
  何缘分外亲热?只看黄金满嬴。
  却是此番之后,晚间睡去,就做那险恶之梦。不是被火烧水没,便是被盗劫官刑。初时心里道:“梦虽不妙,日里落得好处,不象前番做快活梦时日里受辛苦。”以为得意。后来到得夜夜如此,每每惊魔不醒,才有些慌张。认旧念取那五字真言,却不甚灵了。你道何故?只因财利迷心,身家念重,时时防贼发火起,自然梦魂颠倒。怎如得做牧童时无忧无虑,饱食安眠,夜夜梦里逍遥,享那主公之乐?莫继要寻前番梦境,再不能勾,心里鹘突,如醉如痴,生出病来。
  莫翁见他如此,要寻个医人来医治他,只见门前有一个双丫髻的道人走将来,一称善治人间恍惚之症。莫翁接到厅上,教莫继出来相见。元来正是昔日传与真言的那个道人,见了莫继道:“你梦还未醒么?”莫继道:“师父,你前者教我真言,我不曾忘了。只是前日念了,夜夜受用。后来因夜里好处多,应着日里歹处,一程儿不敢念,便再没快活的梦了。而今就念煞也无用了,不知何故。”道人道:“我这五字真言,乃是主夜神咒。《华严经》云:‘善财童子参善知识,至阎浮提摩竭提国迦毗罗城,见主夜神名曰婆珊婆演底。神言:我得菩萨破一切生痴暗法,光明解脱。’所以持念百遍,能生欢喜之梦。前见汝苦恼不过,故使汝梦中快活。汝今日间要享富厚,晚间宜受恐怖,此乃一定之理。人世有好必有歉,有荣华必有销歇,汝前日梦中岂不见过了么?”奠继言下大悟,倒身下拜道:“师父,弟子而今晓得世上没有十全的事,要那富贵无干,总来与我前日封侯拜将一般,不如跟的师父出家去罢!”道人道:“吾乃南华老仙漆园中高足弟子。老仙道汝有道骨,特遣我来度汝的。汝既见了境头,宜早早回首。”莫继遂是长是短述与莫翁、莫姥。两人见是真仙来度他,不好相留。况他身子去了,遗下了无数金银,两人尽好受用,有何不可?只得听他自行。莫继随也披头发,挽做两丫髻,跟着道人云游去了。后来不知所终,想必成仙了道去了。看官不信,只看《南华真经》有吐一段囤果。话本说彻,权作散场。
  总因一片婆心,日向痴人说梦。
  此中打破关头,棒喝何须拈弄?

卷二十 贾廉访赝行府牒 商功父阴摄江巡

  诗曰: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总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这四句乃是唐人之诗,说天下多是势利之交,没有黄金成不得相交。这个意思还说得浅,不知天下人但是见了黄金,连那一向相交人也不顾了。不要说相交的,纵是至亲骨肉,关着财物面上,就换了一条肚肠,使了一番见识,当面来弄你算计你。几时见为了亲眷,不要银子做事的?几曾见眼看亲眷富厚,不想来设法要的?至于撞着有些不测事体,落了患难之中,越是平日往来密的,头一场先是他骗你起了。
  直隶常州府武进县有一个富户,姓陈名定。有一妻一妾,妻巢氏,妾丁氏。妻已中年,妾尚少文。陈定平日情分在巢氏面上淡些,在丁氏面上浓些,却也相安无说。巢氏有兄弟巢大郎,是一个鬼头鬼脑的人,奉承得姊夫姊姊好。陈定托他拿管家事,他内外揽权,百般欺侵,巴不得姊夫有事,就好科派用度,落来肥家。一日巢氏偶染一病,大凡人病中,性子易得惹气。又且其夫有妾,一发易生疑忌,动不动就呕气,说道:“巴不得我死了,让你们自在快乐,省做你们眼中钉。”那陈定男人家心性,见大娘有病在床,分外与小老婆肉麻的榜样,也是有的。遂致巢氏不堪,日逐嗔恼骂詈。也是陈定与丁氏合该悔气,平日既是好好的,让他是个病人,忍耐些个罢了。陈定见他聒絮不过,回答他几句起来。巢氏倚了病势,要死要活的颠了一场。陈定也没好气的,也不来管他好歹。巢氏自此一番,有增无减。陈定慌了,竭力医祷无效,丁氏也自尽心伏侍。争奈病痛犯拙,毕竟不起,呜呼哀哉了。
  陈定平时家里饱暖,妻妾享用,乡邻人忌克他的多,看想他的也不少。今闻他大妻已死,有晓得他病中相争之事的,来挑着巢大郎道:“闻得令姊之死,起于妻妾相争。你是他兄弟,怎不执命告他?你若进了状,我邻里人家少不得要执结人命虚实,大家有些油水。”巢大郎是个乖人,便道:“我终日在姊夫家里走动,翻那面皮不转。不若你们声张出首,我在里头做好人,少不得听我处法,我就好帮衬你们了。只是你们要硬着些,必是到得官,方起发得大钱。只说过了处来要对分的。”邻里人道:“这个当得。”两下写开合同。果然邻里间合出三四个要有事、怕太平的人来,走到陈定家里喧嚷说:“人命死得不明,必要经官,人不得殓。”巢大郎反在里头劝解,私下对陈定说:“我是亲兄弟,没有说话,怕他外人怎的。”陈定谢他道:“好舅舅,你退得这些人,我自重谢你。”巢大郎即时扬言道:“我姊姊自是病死的,有我做兄弟的在此,何劳列位多管!”邻里人自有心照,晓得巢大郎是明做好人之言,假意道:“你自私受软口汤,到来吹散我们,我们自有说话处!”一哄而散。
  陈定心中好不感激巢大郎,怎知他却暗里串通地方,已自出首武进县了。武进县知县是个贪夫,其时正有个乡亲在这里打抽丰,未得打发,见这张首状,是关着人命,且晓得陈定名字是个富家,要在他身上设处些,打发乡亲起身。立时谁状,金牌来拿陈定到官。不由分说,监在狱中。陈定急了,忙叫巢大郎到监门口与他计较,叫他快寻分上。巢大郎正中机谋,说着:“分上固要,原首人等也要洒派些,免得他每做对头,才好脱然无累。”陈定道:“但凭舅舅主张,要多少时,我写去与小妾,教他照数付与舅舅。”巢大郎道:“这个定不得数,我去用看,替姊夫省得一分是一分。”陈定道:“只要快些完得事,就多着些也罢了。”巢大郎别去,就去寻着了这个乡里,与他说倒了银子,要保全陈定无事。陈定面前说了一百两,取到了手,实与得乡里四十两。乡里是要紧归去之人,挑得篮里便是菜,一个信送将进去,登时把陈定放了出来。巢大郎又替他说合地方邻里,约费了百来两银子,尽皆无说。少不得巢大郎又打些虚账,又与众人私下平分,替他做了好些买卖,当官归结了。
  乡里得了银子,当下动身回去。巢大郎贪心不足,想道:“姊夫官事,其权全在于我,要息就息。前日乡里分上,不过保得出狱,何须许多银子?他如今已离了此处,不怕他了,不免赶至中途,倒他的出来。”遂不通陈定知道,竟连夜赶到丹阳,撞见乡里正在丹阳写轿,一把扭住,讨取前物。乡里道:“已是说倒见效过的,为何又来翻账?”巢大郎道:“官事问过,地方原无词说,尸亲愿息,自然无事的。起初无非费得一保,怎值得许多银子?”两不相服,争了半日。巢大郎要死要活,又要首官。那个乡里是个有体面的,忙忙要走路,怎当得如此歪缠?恐怕惹事,忍着气拿出来还了他,巢大郎千欢万喜转来了。乡里受了这场亏,心里不甘,捎个便信把此事告诉了武进县知县。
  知县大怒,出牌重问,连巢大郎也标在牌上,说他私和人命,要拿来出气。巢大郎虚心,晓得是替乡里报仇,预先走了。只苦的是陈定,一同妾丁氏俱拿到官,不由分说,先是一顿狠打,发下监中。出牌吊尸,叫集了地方人等简验起来。陈定不知是那里起的祸,没处设法一些手脚。知县是有了成心的,只要从重坐罪。先分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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