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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堂一样+by亦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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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姐连忙把以玛拉到门口,“这是你的支票。” 
以玛十分明白事理,她点点头,即时离去。 
可是孔照追上,“且慢。” 
以玛已经乘电梯下楼。 
甘姐松口气。 
以玛回家,干什么?写功课。 
这一篇报告题目是:“在目前经济状况下,可适合创业经营小生意。” 
经济不景,连天堂的营业额都减低许多。 
半晌以玛抬起头来,那个孔照,双唇如一颗熟透樱桃般,连她都想去亲一下。 
以玛找字典,查一个生字,翻开,一朵压干玫瑰花掉到地上,她一怔,忽然讪笑,那是张亮送她的花,她珍惜地压在书页里。 
她拾起干花,在手掌里捏成碎片,扔到废纸箩,对于自己过去的幼稚无比厌憎。   
錄入﹕甜蜜叮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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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像一场梦般。 
现在,她是完全清醒了。 
经济情况允可,以玛把母亲与妹妹搬往一处,每次探访,带一枝白色玉簪。 
她在心底说:不日,我们可以重逢。 
只是,有时她也犹疑,是在什么样情况下呢,最好母亲仍然健康,妹妹清醒,三母女如姐妹一般,在某处重逢,握手言欢。 
第二天傍晚,以玛有一个特殊约会。 
甘姐说:“你可以不去,但那人客一定要拔筹在这个日子这个时间约你,双倍。” 
“可有特殊要求?” 
“没有。” 
“没问题。” 
“我把地点时间传真给你。” 
以玛放下功课,浸浴梳洗,她清理汗毛,化一个淡妆,出门赴约。 
酒店房门打开,以玛有点意外,当事人上年纪,有点像卡片上圣诞老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 
以玛反而有点戒心。 
“请坐,喝什么?” 
以玛指一指咖啡。 
老人坐她对面,“多么漂亮的女孩,如此素雅,并不多见,而且听说你不大说话,更加难得。” 
以玛微微笑。 
老人忽然这样说:“许久没有约会年轻女子,我第三任妻子也已五十二岁,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 
以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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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没有大病,不过,明天这个时候,可能我已置身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询问室,嘿嘿嘿嘿。” 
以玛不动声色,心里意外,这是什么一回事? 
老人这时握住她的手。 
“之后,我可能得在监狱度过余生。” 
他犯什么罪? 
他把她的手贴到脸旁,“今晚,我想你陪我聊天,唐心蜜糖,你会唱歌吗?” 
以玛一怔,她最不会唱歌跳舞,否则,一早可以到歌舞厅客串赚取零用。 
“唱得不好不要紧,亦毋须唱全首,随便哼两句便可。” 
以玛想了想,点头。 
老人先鼓掌。 
她在他额角深深吻一下。 
以玛到房间准备,她用血红色唇膏在嘴上厚厚涂三四层,打松头发,脱去外衣。 
她的内衣并不特别性感,并非黑色或鲜红网纱,而是像五十年代两件头泳衣,细碎蓝白条纹加些花边。 
她轻轻哼着缓步走出去。 
以玛不会唱歌,一开腔就走音,非常搞笑,逗得老人咧开嘴。 
她这样唱:“如果爱你是错 
我不要做对 
如果生活得对是生活没有你 
我情愿错误存活 
我不要做得对 
如果那是指晚上独眠……” 
以玛荒腔走板,客人一直合不拢嘴,唱着唱着,老人忽然感悟到歌中无奈恋慕悲凉之意,他渐渐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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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稚音,原始的美态,叫他得到空前满足,他明日即要吃官司,今晚可以如此温馨度过,也不枉此生。 
“蜜糖,过来。” 
以玛轻轻坐他膝上。 
老人取过外套,“我真感激你。” 
他自口袋取出一卷钞票,放到以玛手里。 
钞票约拳头大小,紧紧用橡筋箍住,看得出是美元大钞。 
“你的小费,蜜糖,你可以走了。” 
以玛有点不放心。 
他轻抚她的面颊,“从未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女子。” 
以玛轻拍他龙钟背脊。 
“我是一个经济罪犯,我不是好人,三十年来,我讹骗投资者,诈称帮他们每年赚取两位数字利息,我集资超过五十亿,可是,从未做过任何投资项目,我把新客的本金当利息分给旧客,又再争取新客……直至全球经济崩溃,旧客要求取回本金救灾……你明白吗?” 
以玛修读商科,她当然懂得。 
这时,她按住老人双手,像是安抚他。 
“你真聪明,”老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那些人客其实也知道大约是个骗局,但是每年十五厘利息,外边银行只付三厘,他们应当知道不妥,不过,五年即归本,于是冒险在我处赚一记,渐渐,因为收入太过稳定,变得真实……”他的声音低下去。 
说出心中话,他似是无憾。 
老人竟无亲信。 
以玛穿好衣服,他走近,帮少女抹去唇上胭脂。 
他说:“有些行业,不可做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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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她的手,深深亲吻。 
“谢谢你。” 
以玛离去,在酒店大堂,只看见大队便衣侦探守住电梯口,又在接待处拿着照片寻人。 
她推开大门离去。 
回到家,喘口气。 
她取出那卷拳头大钞票,往空中扔,它落下时,以玛俏皮地如踢毽子般把它踢进抽屉。 
钱自然有它用途,但它买不回时光,不能叫母亲复生,也不会令妹妹变得正常。 
它的救赎用途非常广泛,它是人与人之间最见功的润滑剂。 
以玛盲目积蓄,用作防身。 
第二天一早,她在日报网页上看到血红大字:本市最大骗财集团主脑落网!梅德夫声称他一人犯罪,与子女无关…… 
照片中正是那貌如圣诞老人般长者,无论怎样看,都不像一个骗棍。 
“梅氏生活奢华,每年吸食手卷古巴雪茄费用已达十五万美元……” 
袁姐亲自找她:“一切无恙?”她问得很含蓄。 
“我要上课,放学到公司与你说话。” 
稍后见面,袁姐问她:“你这上课的事,是真,是假?” 
“属真。” 
“你要学问何用?” 
“知识即是力量。” 
“唐心,你与众不同。” 
以玛不出声。 
“你是藉此减压吧。” 
以玛轻轻说:“一般男女约会,岂非更多嗔恼:他来了怕他不走,他不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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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多气恼,既而得之,守护复若,于三时中,皆无有乐,我已伤透了心,再也不会做无谓试探、考验、牺牲,我现在的约会,直截了当,进房脱衣,而袁姐你知道,所有男女约会最终一定会脱衣,有什么正常不正常,合法与非法,上等或下流。” 
袁姐恻然。 
半晌,她试探:“那人,叫你很痛心吧。” 
“是我自己不好。” 
以玛看着腕表,像要赶时间。 
“又忙什么?” 
“我正学习驾驶。” 
“孔照驾一辆血红色平治AMG跑车,你呢。” 
以玛微笑,“我看中一辆日本电池汽车。” 
袁姐喃喃自语:“知识即是力量。” 
她把该日约会时间交到以玛手中。 
这种生涯,当然不如以玛口中那样豁达。 
她时时做噩梦,看到浑身发出紫血泡,肌肉逐渐腐烂,每个毛孔沁出血来,换上干净白袍,一下子便渗透鲜血。 
醒来之后,以玛只要看到皮肤上有一小小红疮,便会请医生诊治。 
当天晚上,她看到的人客,是那位要考验儿子的余先生。 
他一见面便说:“唐心,你是大忙人,很难约。” 
唐心看看他身后,今晚,他一个人来。 
她微笑走近,拉起他一只手放到她肩上,另一手放在她腰边。 
大余先生却急不及待问:“怎样?” 
以玛一怔。 
她最近的客人好似都对她不大有兴趣,这是危机。 
“他表现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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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余先生怎么说?以玛皱起眉尖,轻轻答:“他表现持久,十分英伟。” 
然后,她凝视他。 
“啊。”他明白了,颓然坐到沙发。 
她轻轻拍打他背脊。 
他苦恼地握住双手,“啊。” 
以玛斟酒给他。 
他看着那标致女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始终是我儿子,他喜欢什么人,根本不应有任何分别,但,人类是群居动物,其他人会怎么想?我家数代经商,亲友思想保守,我” 
他忽然怔住。 
他正不顾对象是否适合,慷慨激昂陈辞,蓦然发觉女郎的手已触摸到他大腿。 
她轻轻抚摸他。 
他喉咙干涸。 
真的,他在干什么?年轻貌美的女郎应召而来,与他独处一室,本应温馨满怀,而他却神经兮兮把她当作倾诉对象,吐尽苦水,他还是男人不是? 
虽然已有成年子女,但他还未过五十,体态精壮,他身体不理他那老太婆似抱怨嘴舌,已作出合理反应。 
他骤然噤声,看着女郎苹果似脸颊,他轻轻问:“你需要我服务?” 
以玛微笑,为自己的能力骄傲,本来是她登门服务人客,现在他问她,可需要他服侍。 
啊,以玛想,有人需要她,有人喜欢她。 
她趋向前,坐他膝上。 
忽然之间,那中年人忘记家庭烦恼,子女不肖,生意艰难。 
他也是人,在享乐时该享乐,他轻轻捧起女郎面孔,由衷地说:“怪不得你叫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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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几经艰难才约到你。” 
人生不满百,他为何要背负千载忧。 
过两日,以玛在学堂图书馆读参考书,她的手提电话震动,低头一看,原来是甘姐找。 
她走到校园听电话。 
甘姐声音十分愉快:“唐心,埃及人阿满找你。” 
“他住原来地点?” 
“东方文华,四零三室,等你呢。” 
“我三十分钟到。” 
“我立刻通知他。” 
以玛不由得露出笑容。 
这个阿满,不见面时她不会思念他,可是知道他来到本市,她又特别高兴。 
她连衣服都不换,穿着打洞牛仔裤与白T恤就赶往酒店。 
他一打开门,她就跳到他怀中,双腿绕住他腰身,“阿满,阿满。” 
他是她最珍惜的客人。 
那肤色微褐,高大英俊的异国男子一把抱住她,“我的甜心,你可有想念我。” 
以玛在他耳畔笑说:“用你强壮大手捧住我脸亲吻我,用你厚实的胸膛压扁我。” 
那阿满哈哈大笑,与她一起倒进沙发里。 
他拨开她额前细发,“我猜想你钟情我。” 
他可能是唯一听过以玛讲话的客人。 
“我有话说。” 
以玛说:“先亲热。” 
阿满祖籍埃及,可是他对那文明古国的认识,大抵只比一般人略多一点点,他祖父那一代已在英国做棉布生意,他在伦大商科毕业,他不谙阿拉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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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血液里,却仍然流着古国男尊女卑的思想,对以玛,却是例外。 
他说:“我要知道你的真名。” 
“呵,阿满,你落了俗套,你要求愈多。” 
“人类原有贪嗔痴天性,若果不贪,怎会发明发电,如何去到月球。” 
“这与我叫什么名字,有何关系。” 
“那么,我叫你Seshen,古埃及文莲花之意。” 
以玛笑得弯腰。 
他握住她腰身,手放在她小腹上,她嗯地一声。 
“你叫我着迷。” 
她低声说:“我什么也没做。” 
“就因你毫不矫情,你一点也不会故意讨好我,所以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以玛看着他,伸手抚摸他毛茸茸胸膛。 
“我猜想你不会嫁埃及人。” 
以玛不出声。 
“我将留在伦敦一段日子,家父派我整顿总公司业务,我想你伴我生活,我不会亏待你。” 
以玛怔住。 
“我替你找公寓,你住下来,你会喜欢伦敦,合约六个月续一次,你不得见其他男人。” 
阿满大男人本色露出来。 
以玛失望,她本来挺喜欢他,把他当半个男友,一次还大胆开玩笑:她付他费用都值得。 
他们总是希望得到多一点,直至吃得吃不下,腻倦为止。 
“不,”她拒绝。 
“你真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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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我喜欢你,我愿意维持目前关系,每次见你,都满心欢喜。” 
他生气,“我不想你约会别的男人!” 
以玛也不高兴,“你看你,把一切兴致都扫得一干二净。” 
他俩正争持不下,甘袁二姐也讨论他们的事。 
“埃及人找唐心。” 
“他来得很频。” 
“每季一次,越来越热,急不及待。” 
“唐心也喜欢他。” 
甘姐感喟:“有什么用,他如此倜傥,是全世界招待所贵宾。” 
“或许” 
甘姐说:“唐心甚有职业道德,每次都经过公司约会,有人想吃佣金,私自约客,结果遇到恶人,被打得一嘴血,又转头求公司。” 
这时袁姐咳嗽一声。 
甘姐侧头,看到一双鲜红色细跟鞋,近日鞋跟越做越高,越做越细,直如一把匕首一般,可做凶器。 
是孔照到了。 
“在说什么?” 
袁姐连忙答:“天气像是回暖的样子。” 
那一边,阿满把手臂搁以玛肩上,以玛耸耸手臂摆脱他。 
她说他:“已经做出一副男朋友的讨厌样子。” 
“我会照顾你,我会爱护你。” 
“我认识你,不是为着要求保护或是爱惜。” 
他摊摊手,“你预备这样到老?” 
“这是我。” 
阿满气结。 
以玛把脸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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