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 作者: 庸人-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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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面前,我一直自吹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有件事我连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眼看就奔三十的人了,从没上过天。徐光说他每次出差都飞着走,我听了,心里就别提多痒痒了。
我走进机场时,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生怕被人看出来,这小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可飞机刚刚起飞,我就开始痛恨起眼睛与舷窗之间的那个大白胖子,他的头号儿猪脑袋正好挡住半个窗口,真讨厌!
飞机一直在爬高,我的心却一直往下坠。白云似雪山堆般连绵起伏,阳光象是从镜子里射来的,夺人二目。我们只用了几分钟便升到万米高空,而人类走到这一步却用了几十万年。我美滋滋地望着窗外,很久没体验过成就感了。两年前,在监狱里糊纸盒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人生如梦!正如窗外的白云,谁也不知道一秒钟后它会是什么样子。想到此,一直沉浸在亢奋与怡然自得中的我不禁也有些酸楚。下一步还会如此顺利?有人说:悲观的人开保险公司,乐观的人造火箭。可我这等开不起保险公司又造不出火箭的蠢材又能干什么呢?
飞机着陆时我的脑袋的确昏沉沉,疼得厉害,终归是头一回玩儿上天的游戏,没掉下来就万幸了。刚出机场,我正想找辆出租车进城,忽然感到一股朔风从后面刮过来,有人在背后重重拍了我一掌。
“方路,方大经理。”周胖子的圆脑壳上挂着汗珠。“你他妈走那么快干嘛?偷人钱包啦?”
“你丫怎么在这儿,接谁?”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接你呗。”周胖子狠喘了两口气,运动健将的底儿算是耗光了。
我想起在长沙时,的确曾在电话里告诉过李丽自己的班机号,没想到她会派周胖子来接自己。
“您现在行了,专车接送,谱儿大了你!”
“少废话!赶紧走吧。”我看看表,快五点了。
“你小子快成红人了,李老板非要我接你不可。”晚上,我怕周胖子喝酒开车让交警抓住,特地找了周胖子家附近的饭馆。酒还没喝到嘴,他倒跟喝了醋似的。
“谁过年不吃顿饺子?就是老板不发话,你接接我不应该是怎么着?”我心里得意,面上还得拘着。“什么时候发货,没问题吧?”
“呦,呦!真成领导啦?”周胖子翻棱我好几眼。“李丽昨天就跑到基地组织生产去了,二、三百吨哪!够她一呛。你这回可露脸了。”
“操,兄弟出马,签合同算个屁!”我高兴地拍拍公文包。“又把秃老板弄了一下。”
“秃子是够窝心的。”周胖子仰在椅子上,肚子顶着桌面。“你兔崽子一趟湖南就能捞好几万哪!”
“眼红了不是?当初可是你们请我来的。”我挺想看看周胖子急眼的样子。
“我他妈才不眼红哪!就这个月,咱哥们儿搓麻就有三千多进帐。手要是老这么壮,一年肯定比你挣得多。”想起搓麻来,周胖子兴奋得手直在桌子上胡噜。
“你快成金手啦?跟谁?”
“工程公司那帮家伙,没事我就回去刀点奖金。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公司现在还是不景气?”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人事关系还在铁路上呢。很久没回去了,队长还说将来有活儿就把自己找回去,看样子没戏。
“国企嘛,都半死不活。”周胖子突然伏在桌面上,脸离得我很近。“人哪,就是不能生孩子。背气!玉玲原来手多壮,现在该名叫宋太太了。”
“谁?”我以为听错了。“周玉玲?她改嫁了?”
“没有。她生孩子了。”
“那怎么叫宋太太?”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1)
“生孩子把手气搞没了。原来一玩儿牌她就卷我们,在四川时你知道哇,后来回北京也照卷不误。现在倒好,得谁给谁送钱,那不是宋太太吗?”周胖子哈哈哈地乐起来没完,农奴翻身做主人了。
我也笑得差点把刚吃的菜吐出来。原来是送钱的太太,也亏周胖子能想到。唉!玉玲,本来是多么熟悉的名字,现在听着,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公文包里套出封信来,这几张纸,我一直带在身边。“你看看。”我递给他。“笔迹你是不是认识?”
周胖子把信翻来覆去瞧了四、五遍,小眼睛时不时瞟我一眼。“谁给你的?”
“那你别管。我就问你认识不认识笔迹。”
“不认识。”周胖子把信给我扔回来。
我端着酒杯,酒竟止不住地往桌上滴答。“胡说!”我突然爆怒地把酒杯礅在桌上。“我想都能想出来是谁写的,你跟他同事七、八年会认不出他的字儿?咱俩算是白交!”我起身便走。
“坐下!”周胖子不慌不忙地喝着酒。“坐下,你知道是谁写的又能怎么样?人家也没冤枉你,那是不是你当时干的事儿?”
“我和刘萍的事是军婚,可碍丫挺的什么事?”我万分气恼,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没准现在自己已经与刘萍结婚了。我相信刘萍一直是爱自己的,至于自己是不是还在爱她,则从来没敢琢磨过。
“歇!歇菜!你小子光顾了自己痛快,把玉玲甩了。您老人家是没看见,可当时全队的人都看见了。玉玲整整哭了两宿,队长一个劲嘱咐徐姐,就怕玉玲寻短见。你丫当时肯定不知道,就他妈跟中了邪似的。”周胖子言辞铿锵,大义凛然,就从没见他这么正经过。“你知道当时队里人背后都怎么骂你吗?”
“这——”我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好象周胖子说得有理,又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总不能说,玉玲难过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吧?
“我跟你有交情,人家小张跟你有交情吗?”
我晃晃脑袋,都快被他数落傻了。
“对呀!人家跟你没交情,又想当助理,又喜欢玉玲。折腾折腾你有什么不对?”看来周胖子一直认为我是活该。
“背后下刀子,丫是老爷们儿?”
“不是老爷们儿又怎么了?”周胖子倒是挺想得开。“他这人吧,干事是有点阴,现在也遭报应了,老天爷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我呆呆望着他,不明所以。
“没错。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小张后来当了两年队长,弄了点黑钱,现在正给隔离审查呢。”
“多少钱?”
“几万块,够判的了。”
“该!”我咬牙切齿地解恨。当时小张因为一门心思要做助理把自己当做死敌。现在好,当了官进去的就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甭说人家,你那三年也是欠。”周胖子法官似的为我拍了板儿。“反正都过去了,瞎想也没用。现在您老哥时来运转,这口气儿算是快倒过来了。”
“转个屁!”我无奈地苦笑。现在自己在家人、朋友眼里,也算人五人六,象块材料了。可想起几年前,自己现在又好在哪里?连徐光昨天在电话里都认为自己最近干得不错,千万别再象以前似的没谱儿了。可几年前自己干的坏事还真没现在多。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2)
“呸!?能一下放四百多万的屁我怎么放不出来?李丽一开始都不相信你有这么大能耐,问过我两回。”
“问什么?”
“问你这人说话靠不靠谱儿。”
“你肯定没说好话。”
“我能夸你?给你脸?”周胖子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满嘴跑火车,不招四六。就那个地方可人疼——”
我家离饭馆也不远,把周胖子送回去后,我就独自走回去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这封信是小张写的。更让恼怒的是信背后的主使很可能是玉玲。现在她初为人母,老公被隔离审查,可居然还有心思搓麻将。天下最狠妇人心!难怪她成了宋太太。没想到玉玲会变成这样,可话说回来,谁知道她以前是什么人?谁又能想到我方路会突然壮起来?仅仅一年前,我还在为自己将来的出路犯愁。现在,咱居然享受着专车的待遇。吃饭时,李丽来电话告诉我可以在家休息几天,几时上班随我的便。
离开北京不过二十来天,可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个一事无成,遭人唾弃的方路不见了。人生角色的轮回有时荒唐可笑,有时不可理喻,有时快得叫人无法接受。王权向我要了百分之六,我向李丽要了百分之八,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李丽不吃亏。而我俨然快是个小款了。
有本书上说:人的经济地位决定他的社会地位。我的确觉得自己不同以往,至少在大家眼里是这样。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3)
看见徐光时我兴奋异常,分开才一个月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可徐光却满脸疲惫,进门就往床上一躺,四肢松散,象挂在身上的假肢。“瞧你他妈的怂样儿!知道老哥这回在湖南交什么运啦?”
徐光斜我两眼,烟在嘴角耷拉着。“顶多又碰上个开金矿的。”
我气得直梗脖子,真想朝他的脸放个屁。“哪壶不开提哪壶,有劲吗?”
才一个多月的工夫,徐光的小脸就跟挂了层锈似的,他眼窝深陷,腮帮子瘪瘪的。“操!我他妈都快累散架了。”
“怎么了?娶妾啦?”
“呸!光棍!你懂个球?”
“咱不懂,您老婆年轻孩——,对了,听说您快当爹啦?”
“媳妇怀孕,倒把我快折腾死了,过阵子我也得歇产假。”徐光打个哈欠。“孩子没见着家里就鸡犬不宁了,还不知道生出来什么样呢?幸亏她今天回娘家,要不你还能把我叫出来?”
“谁让你哭着喊着要当爹的?俗!你再累还能比人家张东累?他——”
“忘了没告诉你呢,于先生回来了。前两天我们还见过面呢。”徐光忽然坐起来。“走,瞅瞅他去。”
“于大仙没死在西藏?”我掐指算来,张东已经离开北京四个多月了。京城第一大神人终于归位了。
“属猫的,谁死他都死不了。半个月前张东就给我打电话说他回来了。神经病!”很久以来都是我在骂张东是神经病。徐光早年崇拜他,后来碍与情面一直就没表露过,今天他居然这么说,看来张东又有惊天动地的举动。
“你不是认为于先生,君子气质,圣人品德,才子智商吗?”我有意逗他。
“圣人都是疯子,拿他妈挺好一套三居室换了个库房,还跟摸着宝似的!”徐光坐起来准备走人。
“他,他要干嘛?”
“看看就知道了。”
张东的父母都是医生,他爹据说还是某个医学领域的权威。可这对高知夫妇却不懂得优生优育,四十来岁才生下张东,弄得宝贝儿子虽然智商惊人,却多少有些神神叨叨。徐光说,张东上学的时候,文科门门第一,理科一塌糊涂。高考时数学才得二十几分,要不早上重点大学了。他父母退休后觉得京城生活质量太差,便一起回浙江老家养鸟听风,观雁赏潮。北京的住房家产全落到了张东名下。我曾不无艳羡地说过:我要是一个人住七、八十米的三居室,保证娶仨媳妇。现在张东居然拿三居室去换库房?是不是在梦游啊?路上我问了几次徐光,他除了骂张东神经病外也说不出道儿来。
我跟着徐光来到一所破旧住宅楼的顶层。这种楼样式极其古老,最少得有四、五十年了,每层楼都有三米多高。我们爬到顶层时,已经吁吁带喘,叫苦连天了。顶楼的一侧是楼顶,另一面装了个大铁门,铁门后有个木门,再后面是片灰糊糊的水泥房子,看起来象监狱。“真他妈是怪了,当初盖楼时弄这么个半层干什么?”徐光哼哼唧唧地嘟噜。此时,他拼命地往铁门上踹,“哐哐哐”地震得人心慌。
“轻点,成不成?”我拉他一下,徐光是不是让老婆的事弄得快变态了?
“轻点?轻点于大先生听得见吗?我跟你打赌,进屋三分钟内,你找不着于先生的床。”
我淡淡一笑,徐光有个毛病,从小就喜欢夸大其辞。明明是蒙进一个球吧,他非得说成是通过如何精妙的配合进的。
许久,才听到房间深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