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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龙八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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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万仇一把抢过,脸上登现喜色,颤声道:“阿宝,你真的不是随这小杂种而去?”
  钟夫人嗔道:“人家是好好的段公子,甚么老杂种、小杂种的!我随段公子去,是要杀尽神农帮,救回咱们的宝贝女儿。”钟万仇听妻子说并非弃他而去,心中已然狂喜,见她轻嗔薄怒,爱怜之情更甚,陪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是我的不是。不过……不过,我既追来,你又干么不停下来好好跟我说个明白?”钟夫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不想你再见到段公子。”钟万仇突然又起疑心,问道:“这小……这段公子,不是你的儿子罢?”
  钟夫人又羞又怒,呸的一声,说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一会儿疑心他是我情郎,一会儿又疑心他是我儿子。老实跟你说,他是我的老子,是你的泰山老丈人。”说着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万仇一怔,随即明白妻子是说笑,当即捧腹狂笑。这一大笑,伤口中鲜血更似泉涌?
  钟夫人流泪道:“怎……怎么是好?”钟万仇大喜,伸手揽住她腰,道:“阿宝,你为我这么担心,我便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钟夫人晕生双颊,轻轻推开了他,道:“段公子在这儿,你也这么疯疯颠颠的。”钟万仇呵呵而笑,甚是欢悦,笑几声,咳几下。
  钟夫人眼见丈夫神情委顿,脸色渐白,甚是担心,说道:“我不去救灵儿啦,她自己闯的祸,让她听天由命罢。”扶起了丈夫,向段誉道:“段公子,你去跟司空玄说:我丈夫是当年纵横江湖的‘马王神’钟万仇。我是甘宝宝,有个外号可不大好听,叫作‘俏药叉’。他倘若胆敢动我们女儿一根毫毛,叫他别忘了我们夫妻俩辣手无情。”她说一句,钟万仇便说一声:“对,不错!”
  段誉见到这等情景,料想钟万仇固不能亲行,钟夫人也不能舍了丈夫而去搭救女儿,单凭马王神钟万仇和俏药叉甘宝宝两人的名头,是否就此能吓倒司空玄,实在大有疑问,看来自己腹中这“断肠散”的剧毒,那是万万不能解救的了,心想:“事情既已如此,多说也是无益。”便道:“是,晚生这便前去传话。”
  钟夫人见他说去便去,发足即行,作事之潇洒无碍,又使她记起心中那个人来,叫道:“段公子,我还有一句话说。”
  轻轻放开钟万仇的身子,纵到段誉身前,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塞在段誉手中,低声道:“你将这东西赶去交给你爹爹,请他出手救我们的女儿。”
  段誉道:“我爹爹如肯出手,自然救得了钟姑娘,只不过此去大理路途不近,就怕来不及。”钟夫人道:“我去借匹好马给你,请你在此稍候。别忘了跟你爹爹说:‘请他出手救我们的女儿。’这十个字。”不等段誉回答,转身奔到丈夫身畔,扶起了他,径自去了。
  段誉提起手来,见钟夫人塞在他手中的,是只镶嵌精致的黄金钿盒,揭开盒盖,见盒中有块纸片,色变淡黄,显是时日已久,纸上隐隐还溅着几滴血迹,上写“庚申年二月初五丑时女”十一字,笔致柔弱,似是出于女子之手,书法可算十分拙劣,此外更无别物。段誉心道:“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钟夫人要我去交给爹爹,不知有何用意?庚申年,庚申年……”屈指一算,那是十六年之前,“……难道是钟姑娘的年庚八字?钟夫人要将女儿许配给我,因此要我爹爹去救他媳妇?”
  正沉吟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道:“段公子!” 
 
三 马疾香幽
  段誉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家人服色的汉子快步走来,便是先前隔着板壁所见的来福儿。他走到近处,行了一礼,道:“小人来福儿,奉夫人之命陪公子去借马。”段誉点头道:“甚好。有劳管家了。”
  当下来福儿在前领路,穿过大松林后,折而向北,走上另一条小路,行了六七里,来到一所大屋之前。来福儿上前执着门环,轻击两下,停了一停,再击四下,然后又击三下。
  那门啊的一声,开了一道门缝。来福儿在门外低声和应门之人说了一阵子话。其时天色已黑,段誉望着天上疏星,忽然想起了谷中山洞的神仙姊姊来。
  猛听得门内忽律律一声长声马嘶,段誉不自禁的喝彩:
  “好马!”大门打开,探出一个马头,一对马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已显得神骏非凡,嗒嗒两声轻响,一匹黑马跨出门来。马蹄着地甚轻,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雄伟高昂。牵马的是个垂鬟小婢,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似是十四五岁年纪。
  来福儿道:“段公子,夫人怕你不能及时赶到大理,特向这里的小姐借得骏马,以供乘坐。这马脚力非凡,这里的小姐是我家姑娘的朋友,得知公子是去救我家姑娘,这才相借,实是天大的面子。”段誉见过骏马甚多,单闻这马嘶鸣之声,已知是万中选一的良驹,说道:“多谢了!”便伸手去接马缰。
  那小婢轻抚马颈中的鬣毛,柔声道:“黑玫瑰啊黑玫瑰,姑娘借你给这位公子爷乘坐,你可得乖乖的听话,早去早归。”
  那黑马转过头来,在她手臂上挨挨擦擦,神态极是亲热。那小婢将缰绳交给段誉,道:“这马儿不能鞭打,你待它越好,它跑得越快。”
  段誉道:“是!”心想:“马名黑玫瑰,必是雌马。”说道:“黑玫瑰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说着向马作了一揖。那小婢嗤的一笑,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喂,可别摔下来啊。”段誉轻轻跨上马背,向小婢道:“多谢你家小姐!”那小婢笑道:“你不谢我么?”段誉拱手道:“多谢姊姊。回来时我多带些蜜饯果子给你吃。”那小婢道:“果子倒不用带。你千万小心,别骑伤了马儿。”
  来福儿道:“此去一直向北,便是上大理的大路。公子保重。”段誉扬了扬手,那马放开西蹄,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
  这黑玫瑰不用推送,黑夜中奔行如飞,段誉但觉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跃过,更妙的是马背平稳异常,绝少颠簸起伏,心道:“这马如此快法,明日午后,准能赶到大理。”
  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黑夜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扑面而来。段誉心道:“良夜驰马,人生一乐。”
  突然前面有人喝道:“贼贱人,站住!”黑暗中刀光闪动,一柄单刀劈将过来。但黑马奔得极快,这刀砍落时,黑马已纵出丈许之外。段誉回头看去,只见两条大汉一持单刀、一持花枪,迈开大步急急赶来。两人破口大骂:“贼贱人!女扮男装,便瞒得过老爷了么?”一晃眼间,黑马已将二人抛得老远。
  两条大汉虽快步急追,片刻间连叫喊声也听不见了。
  段誉寻思:“这两个莽夫怎地骂我‘贼贱人’,说甚么女扮男装?是了,他们要找这黑玫瑰主人的晦气,认马不认人,真是莽撞。”又驰出里许,突然想起:“啊哟,不好!我幸赖马快,脱逃这二人的伏击。瞧这两条大汉似乎武功了得,倘若借马的小姐不知此事,毫没提防的走将出来,难免要遭暗算。我非得回去报讯不可!”当即勒马停步,说道:“黑玫瑰,有人要暗害你家小姐,咱们须得回去告知,请她小心,不可离家外出。”
  当下掉转马头,又从原路回去,将到那大汉先前伏击之处,催马道:“快跑,快跑!”黑玫瑰似解人意,在这两声“快跑”的催促之下,果然奔驰更快。但那两条大汉却已不知去向。段誉更加急了:“倘若他二人到庄中去袭击那位小姐,岂不糟糕?”他不住吆喝“快跑”,黑玫瑰四蹄犹如离地一般,疾驰而归。
  将到屋前,忽地两条杆棒贴地挥来,直击马蹄。黑玫瑰不等段誉应变,自行纵跃而过,后腿飞出,砰的一声,将一名持杆棒的汉子踢得直掼了出去。
  黑玫瑰一窜便到门前,黑暗中四五人同时长身而起,伸手来扣黑玫瑰的辔头。段誉只觉右臂上一紧,已给人扯下马来。有人喝道:“小子,你干甚么来啦?瞎闯甚么?”
  段誉暗暗叫苦:“糟糕之极,屋子都让人围住了,不知主人是否已遭毒手。”但觉右臂给人紧紧握住,犹如套在一个铁箍中相似,半身酸麻,便道:“我来找此间主人,你这么横蛮干甚么?”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小子骑了那贱人的黑马,定是那贱人的相好,且放他进去,咱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段誉心中七上八下,惊惶不定:“我这叫做自投罗网。事已如此,只有进去再说。”只觉握住他手臂的那人松开了手,便整了整衣冠,挺身进门。
  穿过一个院子,石道两旁种满了玫瑰,香气馥郁,石道曲曲折折的穿过一个月洞门,段誉顺着石道走去,但见两旁这边一个、那边一个,都布满了人。忽听得高处有人轻声咳嗽,他抬起头来,只见墙头上也站着七八人,手中兵刃上寒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暗暗心惊:“庄子里未必有多少人,怎么却来了这许多敌人,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么?”但见这些人在黑暗中向他恶狠狠的瞪眼,有的手按刀柄,意示威吓。
  段誉只有强自镇定,勉露微笑,只见石道尽处是座大厅,一排排落地长窗中透了灯火出来。他走到长窗之前,朗声道:“在下有事求见主人。”
  厅里一个嗓子嘶哑的声音喝道:“甚么人?滚进来。”
  段誉心下有气,推开窗子,跨进门槛,一眼望去,厅上或坐或站,共有十七八人。中间椅上坐着个黑衣女子,背心朝外,瞧不见面貌,背影苗条,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东边太师椅中坐着两个老妪,空着双手,其余十余名男女都手执兵刃。下首那老妪身前地下横着一人,颈中鲜血兀自汩汩流出,已然死去,正是领了段誉前来借马的来福儿。段誉心想这人对自己恭谨有礼,不料片刻间便惨遭横祸,说来也是因己之故,心下甚感不忍。
  坐在上首那老妪满头白发,身子矮小,嘶哑着嗓子喝道:“喂,小子!你来干甚么?”
  段誉推开长窗跨进厅中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既已身履险地,能设法脱身,自是上上大吉,否则瞧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纵然跟他们多说好话,也是无用。”进厅后见来福儿尸横就地,更激起胸中气愤,昂首说道:“老婆婆不过多活几岁年纪,如何小子长、小子短的,出言这等无礼?”
  那老妪脸阔而短,满是皱纹,白眉下垂,一双眯成一条细缝的小眼中射出凶光杀气,不住上下打量段誉。坐在她下首的那老妪喝道:“臭小子,这等不识好歹!瑞婆婆亲口跟你说话,算是瞧得起你小子了!你知道这位老婆婆是谁?当真有眼不识泰山。”这老妪甚是肥胖,肚子凸出,便似有了七八个月身孕一般,头发花白,满脸横肉,说话声音比寻常男子还粗了几分,左右腰间各插两柄阔刃短刀,一柄刀上沾满了鲜血,来福儿显是为她所杀。
  段誉见到这柄血刃,气往上冲,大声道:“听你们口音都是外路人,竟来到大理胡乱杀人,可知道大理虽是小邦,却也有王法。瑞婆婆甚么来头,在下全然不知,她就算是大宋国的皇太后,也不能来大理擅自杀人啊。”
  那胖老妪大怒,霍地站起,双手一挥,每只手中都已执了一柄短刀,喝道:“我偏要杀你,你瞧怎么样?大理国中没一个好人,个个该杀。”段誉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蛮不讲理,可笑,可笑!”那胖老妪抢上两步,左手刀便向段誉颈中砍去。
  当的一声,一柄铁拐杖伸过来将短刀格开,却是那瑞婆婆出手拦阻。她低声道:“平婆婆且慢,先问个清楚,再杀不迟!”说着将铁拐杖靠在椅边,问段誉道:“你是甚么人?”
  段誉道:“我是大理国人。这胖婆婆说道大理国人个个该杀,我便是该杀之人了。”平婆婆怒道:“你叫我平婆婆便是,说甚么胖不胖的?”段誉笑道:“你不妨自己摸摸肚皮,胖是不胖?”
  平婆婆骂道:“操你奶奶!”挥刀在他脸前一尺处虚劈两下,呼呼风响。段誉只吓得背上满是冷汗,一颗心怦怦乱跳,脸上却硬装洋洋自得。
  瑞婆婆道:“你这小子油头粉脸,是这小贱人的相好吗?”
  说着向那黑衣女郎的背心一指。段誉道:“这位姑娘我生平从来没见过。不过瑞婆婆哪,我劝你说话客气些。你开口骂人,这位姑娘大人大量,不来跟你计较,你自己的人品可就不怎么高明了。”瑞婆婆呸的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教训我起来啦。你既跟这小贱人素不相识,到这里来干么?”
  段誉道:“我来向此间主人报个讯。”瑞婆婆道:“报甚么讯?”段誉叹了口气,道:“我来迟了一步,报不报讯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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