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启示录(柳溪)-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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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役已把牌桌收拾好,铺了墨绿色的毛毡,摆齐了淡黄色的象牙牌,掷了骰子,打了风头,四个人落座,在隆隆的远雷般的炮声中,开始了竹城战。
在金家大院北院的那个小院,红薇和王淑敏正在迅速地收拾东西。杨承烈已接到中共北方局北平地下市委的通知,随着日本大规模的调兵遣将,抗日战争今后的发展趋势,党的某些实力势必要避其锋芒而转移到广大农村。所以,杨承烈本人和小力笨儿海鹏在收拾铁活铺的东西,便让她俩赶快返回住处收拾这里的文件、衣物。他们跟着反正的保安队一块儿打出城去,只等李大波帮助张庆余搞起起义之后,再去和他们汇合,听候新的指示。
因为天已黑下来,王淑敏怕红薇一个人从姨妈那儿走来害怕,便陪她作伴儿。她俩只顾迅速地小跑着走道儿,却一点儿也没料到暗无一人的街上,曹刚会正坐在汽车里看见了她们,自然更料不到来抓她的人中还有乔治。她俩边收拾东西边聊闲天。
“告诉我,红薇,他跟你怎么样?你们俩完全相好了吧?”
王淑敏问着红薇。
红薇的脸红了,扭捏着说:“你跟老杨,不也是那样了吗?”
王淑敏的眼圈儿红了。眼泪在她的眼里转游。“我们可没有那个。我白当了一阵子老板娘,人家老杨仍然执行着‘假配夫妻’的原则。”
红薇将信将疑地说:“淑敏,你不是在胡弄我吧?”
“我哄弄你,是小狗儿。”
“那怎么会?你那么崇拜他、爱他。”
“唉,你说的不错,可是人家不爱我。闹了半天,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别瞎说了,那老杨爱谁呀?”
“这些天我发现他爱着姨妈的大女儿焕玉。”
“就是那唱戏的大姐吗?”
“对,人家长得漂亮,鲜灵得像束白玫瑰,我呢,疯丫头,比不上人家。哼,我算看透了,男人,不管他多么伟大,修养多么高,都爱找个漂亮女人做太太。就是这么回事!”
这消息很出红薇意料,也使她心里为淑敏难过。她想起去年11月她从南下宣传团回来,两人宿在一处,淑敏向她吐露的真情,她那么执着地爱他,又那么兴冲冲地自愿来到通县,反倒受了冷落,自己是那么幸福、体贴。她替淑敏难过。
“淑敏,既是这样,强拧的瓜儿不甜,我想,你将来会碰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炮声更紧了。像6月的沉雷。
“不想这些了,先打仗吧!我们的任务还远着哩,重着哩!”
王淑敏豁达地说。
“是呀,我看你比我还省心呢,我现在揪心扒肝似的惦念着他。唉,也不知他组织的起义咋样了呢?”
咚咚咚。传来一阵砸门声。
她俩都惊住了。
“开门,开门!”大皮靴踹得小门山响,门板乱晃。
“是我,乔治!蓓蒂,快开门,我接你来了。”乔治忍不住地大声喊着。
王淑敏急了,她说:“你从小草厦子那儿上房,我在支应他。”
红薇拿出她在老家爬山的本事,一下窜出屋子,顺着草厦子那扇小木门,登上了厦顶,慢慢爬到小南屋的房顶上。
王淑敏开了门。“你们找谁呀?”
乔治愣住了。“你是谁?我找我妹妹李蓓蒂。”说着他就随着那鲁队长冲进北屋,屋里空寂无人,马上踅回来又进了小南屋,也没有人。
“你说,人呢?你把她藏到哪儿去啦?”乔治有鲁队长仗胆儿,一把揪住王淑敏的衣领,摇晃着大吼。
王淑敏劲头大,立刻就把乔治那细嫩的手腕抓住。“臭流氓!你黑更半夜闯入民宅,要干什么?”
砰!砰!砰!传来了三声清脆的枪响,一支队伍冲进了文庙,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冲啊!冲啊!”
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从整个通州城里,像坩埚爆料豆般一齐劈啪嘎悠地响起来。这古老的小城暴动了!沸腾了!
咆哮了!
爬在小南房屋顶上的红薇,居高临下,看见了文庙的火光和子弹的硝烟。那里灯火通明,人潮如水。她激动地顺着房檐往下出蹓。正好墙根那儿有堆沙土包,接着她。她跳下去就朝门外跑去。一直跑到文庙前,看见李大波跟着张庆余、张砚田和魏志中从大庙里把反捆着手的殷汝耕和曹刚押出来。
红薇毫不踌躇地冲到李大波脸前,对他急切地说:
“万顺哥,快,派几名保安队,把乔治和一个大个子警察局的弄起来,他是来捉我的。”
李大波正在忙着指挥战斗,看见红薇出现在这么战乱的场合,吃了一惊,听了红薇的话,他便带着三名保安队,匆忙奔进武功卫胡同。
乔治可从来没听过这么近在耳边的枪弹声,吓得他面如土色,抱头乱窜。红薇领着李大波、带着保安队进到小院时,他正像没头的苍蝇往外冲。一下跟红薇撞了一个满怀。“乔治!你往哪儿跑?”红薇站在门楣下,两手把着门框。
“是谁让你到这儿来抓我的?你说!”
“哎呀,蓓蒂!可见着你了!”乔治在这种兵变起义的环境中见了红薇,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你救救命吧。是曹刚那小子告诉‘法贼儿’的,让我把你接回去。我才来。哎呀,多可怕,这是哪儿在打仗啊?我的妈呀!”他吓得软弱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万顺哥,你把他带上,让他也见识见识这千载难逢的场面。我还得收拾东西。”红薇说着,就往屋里跑,快活地叫着:
“淑敏!淑敏!”
王淑敏拎着两个包袱走出来。李大波看见她累得那样笑了:“文件烧了么?好,只要文件烧了,这东西都可以扔下,跟着队伍来吧!”
王淑敏想了想,很舍不得地把包袱扔到小院里,追上了队伍。至于那个曹刚手下的特务鲁队长,枪声一响,他知有变便乘着暗夜逃之夭夭了。
这激动人心的场面,红薇来了精神,她推着乔治往前走。一边说:“乔治,有我你不用怕。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什么样儿才叫中国人。”
乔治边走边央告着:“蓓蒂,安辛庄那次你还没吓够我,还让我再病一场吗?”
“哈,大少爷,你刚才揪住我衣领的那会儿,也够英雄的了,怎么这会儿又变成狗熊了呢?”王淑敏奚落着他说:“你那凶劲儿哪去啦?
她俩一人拽他一只手,把他拉到了文庙前面。
文庙门前,这时正乱哄哄地挤满了队伍,好像蜂房前挤满了嗡嗡哄哄的蜂群。
“躲开,躲开,押出大汉奸了!”
“忽拉”一下在人群中闪开一道缝。张庆余,张砚田跟着一队战士,由魏志中牵着绳子,把捆着的殷汝耕和曹刚从文庙里押了出来。人们举起拳头喊着:
“崩了他,崩了这个卖国贼!”
“就地正伏!”
张庆余的大脸,满是被汗水冲成的泥沟,他着急地挥着大手,招呼着:
“把车快开过来!”
殷汝耕的家用司机春根吓得哆哩哆嗦地把小汽车开到文庙门前。
人群中又有人乱哄哄地喊叫:“崩了这狗日的!”
殷汝耕和曹刚看着这愤怒的如潮人群,吓得面如土色,早已魂飞魄散。他俩全如一摊软泥,由保安队架着双肩才能勉强站立。
押解队伍七手八脚把殷汝耕和曹刚像塞一个铺盖卷儿似地把他们塞进车厢,一个扔在座位上,一个倒栽葱似的塞在车座底下。
人们拦住了车,把住了车门,不让汽车开动,都纷纷质问着:“为什么不结果了他们?一颗黑枣儿就送他们上西天啦!”
张庆余举起手,用沙哑的大嗓门,朝大家发话:
“弟兄们!请大家放心,我张某人既是发动大伙儿起义,就是跟这大汉奸势不两立,他们是卖国贼,绝不会轻饶了他们。我们现在是打算把他们送到北平,交到二十九军宋哲元军长的手里,去伸张国法,让全国同胞都出出这口气。同时,也是咱们哥们起义的证物,大家说把他俩运走对不对?”
乱哄哄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魏志中走到车前,探身车里,然后对车外的人说:
“我替大家揍他一顿,为的是惩罚他前年11月25日用飞机散发传单,宣告脱离中国!”说罢,他抡圆了胳膊,“啪”、啦,”抽了殷汝耕一顿嘴巴,接着他又抽了曹刚两个大嘴巴,压低了声音说:“先给你两个锅贴尝尝,让你这条狗,总是追踪共产党和抗日分子!”
人们爆发了一阵掌声。人们喊着:“还是魏大哥行啊!”
张庆余和张砚田见群情激昂,乘机挥手,马上让汽车启动。“快走!快开!”
汽车按着喇叭,呜呜叫着,以牛车一样的慢速,在水泄不通拥塞人群的街道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蹭。
红薇和王淑敏拼命拉着乔治,这时正好把他架到车前,乔治看到车里捆着两个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红薇跟李大波小声地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把乔治送回北平去,眼下交通全断,乘这辆车才能回到北平。李大波拦住了走得慢如老牛的汽车,红薇便把乔治推到车门前说:
“你也进去吧!跟他俩就伴儿走吧!”
“哎呀!蓓蒂!不,我求求你啦,放我回家吧。”乔治用哭腔说。
“傻瓜!你别再嚷嚷啦,这就是送你回北平,现在到处打仗,断绝了交通,你是走不了的。要把这辆车押往北平,所以你可以跟着回去。”红薇说着,开了车门。
乔治忐忐忑忑地上了车。李大波说:“红薇、淑敏,你俩押着车先回宝通寺,我们还要攻打好几处地方呢!”
她俩也坐到车上,又派了一辆吉普车,派了一班战士,手持长短枪,摇着一面小旗在前边开路。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子弹就在车前飞啸,激战正在进行。直到东方微明,曙光初露,他们才以正常的时速,转上通向南门的大道,直奔宝通寺而去。
张庆余眼睛瞪得血铃铛般大,他用嘶哑的嗓音喊话,指挥着部队。刚把殷汝耕拉到宝通寺禁闭,他就分派魏志中去主攻驻在西仓的日本特务机关,活捉日本特务机关长细木繁少佐。接着他又派沙子云营长督队进攻西仓日本兵营。第三道军令是派驻扎在顺义的苏连章团,乘夜日军不备,就地消灭日本驻军。
魏志中带领队伍,作急行军跑步前进,不到半小时已赶至西仓日本特务机关。还没等保安队朝里发起进攻,细木早已带领三四十名武装日本特务兵,迎在门外。原来他忽闻枪声四起,料定有变,立刻率领特务进行抗拒。他横眉立目,一手持枪,一手指斥刚来到门前的保安队凶狠地叫嚷着说:
“你们速回本队,勿随奸人捣乱,否则皇军一到,你们休想活命!……八嘎鸭路!……”
细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志中举枪击毙。于是官兵乱枪齐发,其余特务见势不妙,吓得急忙返身窜回特务机关,闭门死守。魏志中鸣枪高喊:“弟兄们,冲啊!”“忽拉”一片,一下子就冲进了大门,一处一处地强攻,一处一处地占领,最后终于消灭了这股为非作歹、欺压中国官兵、百姓的日本特务。
但是在西仓的日本兵营,中国军队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这兵营原驻有日兵三百余人,相当于一个联队。自从卢沟桥打起来之后,日军便把日侨也集中在这里加以保护,连同宪兵、特警,约有六七百人。龟本中佐联队长得知保安队“叛乱”,知道众寡悬殊,难以力挡,立刻关闭营门,负隅顽抗,以待外援。这几年日军在兵营内,不仅修了永久性的地堡式炮楼,而且还有水泥的纵横战壕和掩体,工事异常坚固。日军凭借这全套军事设施,火力猛烈,负隅顽抗。双方子弹横飞,机枪响成一个点儿,喊杀震天,激战达六小时以上,保安队杀红了眼,个个奋勇当先,不管炮火猛烈朝前冲去,已有二百多名忠勇战士牺牲在敌人营门之外,连魏志中都挂了彩,也未攻下。那惨烈的情景,真是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从夜间子时开始,激战一夜,至此天光已然大亮。二位总指挥张庆余、张砚田都亲自在此督阵。魏志中虽然胳臂上挂了彩,但他让勤务兵撕下衣袖,给他扎紧伤口,仍在带领战士,继续发起冲锋。李大波这时在宝通寺看押殷汝耕,并去三义庙联系二十九军前来支援,并往兵营押运子弹。
张庆余见久攻兵营不下,急得瞪着大眼,握着双拳,满头冒汗。他知道形势非常危急,若再不能突破,日军开来大部援兵,内外夹击,势必于我军不利。他来回像猛狮撞笼一般走来走去,终于想出了火攻的办法,于是他急中生智,下了命令:
“能从汽车库搬汽油一桶到兵营四周的,马上赏现洋二十元!